15 白粥

白粥

靜雄對這種表情太熟悉了。

他從小到大,因為自己難以控制的怪力,從旁人眼裏看到最多的情緒就是害怕和厭惡。他不喜歡自己被當做怪物看待。努力控制情緒,努力融入社會,也是為了不被當做異類。

可惜直到現在,不熟悉他的人還會害怕他。

為了控制臨也的動作,靜雄整個人都撲在臨也身上。他寬大身軀将臨也整個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将人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

也因此,将身下人的神情看得真切。

臨也瞪大了眼睛,臉色煞白,眼眶卻是紅通通的。他死死咬着下唇,沒哭一聲。

靜雄用指腹輕觸他的眼尾。

是幹的。

臨也沒有哭,沒有繼續掙紮,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勾着嘴角壞笑。他只是冷冷地仰視着男人,眼神裏寫滿了抵觸。

這個眼神刺痛了靜雄的神經。

他伸手蓋住臨也的眼睛。

“別這麽看我。”

靜雄的聲音裏暗含乞求。可惜,另一位當事人被燒糊了腦子,根本沒注意到。

臨也又發燒了,來勢洶洶,卻拒絕靜雄的幫助。不肯喝粥,也不肯吃藥。

靜雄逃也似地将自己鎖在陽臺上,抽了一地的煙頭。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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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幽來電話了。

“幽,今天不是要準備粉絲見面會嗎,怎麽有空打過來?”

“哥哥,你心情不好。”

熟悉哥哥的幽很快聽出來,哥哥的聲音有些沙啞,是煙抽多了的問題。幽知道,靜雄只有在煩躁的時候才會抽煙。可是,抽到嗓子都啞了的次數卻不多。

靜雄不是個善于表達的性格,而幽也不是個健談的人。

一個不知道怎麽說,一個不知道怎麽問。

兩兄弟默默無言了很久。

“如果……”靜雄組織了許久,終于捋出一個開頭,“如果你揍了個人。他不理你了。你不是故意的,怎麽辦?”

靜雄這話說的沒什麽邏輯,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哥哥,你傷害了家裏的貓?”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他的确把臨也比作過貓。靜雄默認了。

“它現在還好嗎?”

“……不知道。”靜雄實話實說,“他不讓我靠近。”

“它大概是吓到了,哥哥你要再耐心點。你撿了它,就要對它負責。”

“可是……”他們是宿敵啊,難道要幫助他的宿敵嗎?

靜雄理不出頭緒。

幽了解自己哥哥,鼓勵道:“哥哥如果覺得是對的事,就去做吧。別讓自己後悔。”

弟弟的勸說起了效。電話結束後,靜雄像是想通了一件重要的事。他不再躊躇,幹脆地掐滅火星,轉身回客廳。

“臨也,你發高燒了。不管怎麽樣,我先帶你去看醫生。”

枕着一堆資料的男人沒有回應。

靜雄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天知道,除了幽,靜雄從沒對誰這麽耐心過。

他不知道還能怎麽樣,上手就想摘下遮住男人臉的帽兜。哪知動作大了些,卻見臨也身子一歪,就往一旁栽倒下去。

另一頭還擺着那箱快遞箱,裏面滿當當皆是銀光閃爍的小刀。這若是摔下去,可不就是一個擦傷的事了。

靜雄心中一急,身子本能反應快過腦子,大手一撈就将人帶回了懷裏。桌上的資料被帶得散落一地,被小刀劃破了不少,他也沒顧得上。

懷裏的人燒紅了一張臉,雙唇慘白而幹裂,已經失去意識了。

“就愛逞強。”靜雄嘆了口氣,背起人出了門。

臨也是在醫院病房裏蘇醒過來的。

他聞着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味,茫茫然望着醫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折原先生,您醒了啊?感覺怎麽樣?身上有沒有哪裏疼?”

問話的是個小護士,她正好在檢查臨也的點滴,見他蘇醒,順便再給他測了個體溫。

“不……疼。”久違的能開口了,臨也有些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嗯,還有一點低燒。這袋鹽水挂好就能回去了。”

回去……嗎?

随着意識蘇醒的,還有他對失去意識前的記憶。

他昨晚沒由來地煩躁,強忍着困倦和脹痛的腦袋,研究了一晚上資料。到了淩晨才堪堪睡去。結果沒過多久,就被快遞的敲門聲吵醒。

身體極度的不适讓他心情更加糟糕。

在見到那箱小刀時,臨也眼前一亮,興奮地抓起就想往大衣裏裝。可是打開衣襟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經過改造的那件,內襯連一個口袋都沒有,更別說藏小刀。

就在他糾結把刀藏哪裏的時候,靜雄回來了。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對了,他招惹了靜雄,故意激怒他。想要看見他臉上那熟悉的怒容。可惜,他徹底失敗了。被靜雄制住時,臨也感受到一種被大山壓住的窒息感,逃脫不掉的恐懼盤踞心頭。

當那只大手蓋住他的視線,他以為自己終于要死了。

臨也眼珠子在病房裏掃了一圈,沒見到本以為會出現的男人。心裏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大概……是回不去了吧。

那家夥當時肯定是氣爆了,沒想到還能控制住自己,沒殺人。

小護士換好點滴也沒走,猶豫再三:“折原先生……如果您遭遇了什麽粗暴對待,請一定要說出來。千萬不要忍着。”

畢竟臨也剛被送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青青紫紫一片,在他冷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他的手腕上還被勒出了紅痕。怎麽看都像是被人虐待的樣子。小護士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吓人。

臨也還回想着事,乍一聽這話,愣了一下就笑開了。

“護士小姐真的是心善啊~這麽溫柔的女孩,我都忍不住要動心了呢~”

小護士被他的甜嘴逗得咯咯直笑:“真是的,折原先生嘴真甜。不過,真的不需要幫您報警嗎。我總覺得把您送來的那位很兇。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臨也腦海中蹦出靜雄的形象,他戴着一副太陽眼鏡,嘴裏叼着一根香煙,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模樣。倒真有點不好惹的感覺,忍不住笑了兩聲。

“真的不用。如果能幫我找到手機就最好了。”

“您的手機被您朋友帶走了。”

朋友?

臨也皺起眉,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朋友。

還想從小護士嘴裏套點消息,就聽到病房外一人開門走了進來。

“一醒來就要找手機,是嫌自己病得還不夠重?”

靜雄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臨也在讨要手機,皺了皺眉。結果他一開門,見到就是對方一臉略顯錯愣地看過來。就好像,他不該出現這裏似的。

心頭那股煩躁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臨也真沒料到靜雄還會管他,甚至忘了挂起自己嘲諷式假笑。他木着一張臉向人伸手,明晃晃地讨要手機。

“等你燒退了再給你,先吃飯。”

小護士已經離開。靜雄拎了一袋東西進來,走到床邊将買來的東西盡數放在小桌板上。臨也瞅着熟悉的包裝袋,全無食欲。他仿佛已經聞到白粥的那股味道了。

靜雄買了兩個人的份,大大小小有三四個外賣盒。

臨也這次是傷口炎症導致的高燒,需要挂點滴。右手被靜雄捏得有些骨裂,這會兒打了石膏。

臨也盯着眼前的外賣盒,剛擡起挂着點滴的左手就被靜雄制止。

“你瞎動什麽,滑針了怎麽辦。”

臨也動作一瞬,神色古怪地瞥了眼靜雄。那眼神仿佛就在說,不動左手,那要動哪只手,右手打着石膏呢。雖然白粥已經快喝吐了,可他現在已經餓到胃絞痛,也挑不了。難道這擺了一桌子,還沒他的份?

總不可能是想喂他吧?

念頭剛起,臨也自己就先自嘲一笑。

哪知,靜雄的行動永遠在臨也的意料之外。

“快吃。”

瞪着近在咫尺的湯勺,臨也再也維持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冷下臉:“小靜,你這是什麽意思?”

“喂你吃飯。”相比較臨也,靜雄倒是平靜很多。

“你這傷患病號照顧起來真麻煩,害得我差點被當做綁架犯。你趕緊吃,我也餓了。”靜雄催促。

不知道是不是靜雄平靜的神情給了他錯覺,臨也居然沒過腦子就甩出一句話。

“那你別管我了。”

話說出口,臨也隐約覺得自己口氣不對,但一時半會兒又不知道問題在哪裏。

靜雄倒是沒在意,把勺子又遞了遞:“行了,你先吃飯,吃完就給你手機。”

胃絞痛越來越厲害,臨也忍了又忍,還是閉眼張嘴吞了一口。

絲絲鮮香萦繞鼻尖,入口的味道是跟之前全然不同的鹹鮮。粥還是一如既往的濃稠,不過加入了雞絲蔥絲等佐料,味道鮮香可口,還易克化。

今天靜雄買的不是白粥。

臨也僅僅吞了一口就喜歡上了這種味道,嘴角不自覺微微一翹。很快,他就把嘴角壓平,就怕被人發現似的。

不過,這些小動作又怎麽能躲過靜雄的眼睛。

他神情一軟,心想這雞絲粥是買對了。

今天他一如既往的去了那家粥鋪。連着買了一周的白粥,粥鋪的老板娘都記住他了。老板娘是個熱情的中年婦人,她見靜雄頓頓買白粥,以為他是窮的買不起其他東西,好心又送了他一個肉包。

“小夥子,年紀輕輕別每頓喝白粥,還是需要吃點肉補充營養。”老板娘好心提醒。

靜雄付錢的動作一頓:“喝白粥沒營養嗎?”

老板娘一愣,笑了:“你這孩子,白粥哪有營養,肉還是要吃的。”

“可……他是病人。”

“哎呀,那應該買雞絲粥啊,又有營養,又易消化。”

聽了老板娘的建議,靜雄這才換了菜譜。現在見臨也吃的眉眼舒展,他心裏那股煩躁也消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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