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誤解

第10章 誤解

我慌忙坐起來，一看外頭，天色竟然有些黑了。

皇帝揉着自己的肋骨，看了我一眼，“睡覺也不老實。”

我有些緊張，“陛下，我踢到你了麽？”

我想爬過去看看，可說實話，我的腳也很痛啊……我哎呦了一聲，到底還是沒爬起來。

皇帝一只扶住我，另一只手在我腳上輕輕揉捏，不輕不重道：“別亂動。”

我“哦”了一聲，不曉得是這會兒天熱，還是睡醒後的發汗，臉蒸騰起來，條件反射的想要把腳縮回去。

皇帝低着頭，沒有看我，淡淡道：“讓你別亂動。”

我只好任由他替我揉捏。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皇帝的鼻梁尤為挺俊，睫毛微微閃動，顯得動作認真而專注。我抱着單膝，不由怔怔的想，對蘇家來說，這個男人即便不是天子，也的确是良配啊。

“看夠了？”皇帝終于松開我的腳，望向我的眼神隐含暖意，“看夠了就起來陪朕用晚膳。”

我“哦”了聲，默默縮回了腳。

周平帶了宮女們魚貫而入，開始布餐。

小月端了兩盞茶過來，笑眯眯的在我面前放下。

我對她比口型：“怎麽不叫醒我？”

小月噘着嘴，一臉委屈。

皇帝明明背對着我，卻不曉得怎麽就知道了我說的話，涼涼道：“朕不讓。”

我噎了噎，只好揮了揮手，讓小月走了。

她倒好，轉身到皇帝面前福了福，笑着說：“謝謝陛下說的公道話。陛下請喝茶。”

皇帝心情愈發的好，

皇帝淨了手，在我對面坐下。我擡頭看他一眼，努力尋個話題，“陛下今日朝廷的事忙完了？”

皇帝給我夾了一筷菜，放在我眼前的碗裏，“來皇後這裏，比起前朝的正事重要多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子嗣不重要麽？”

我眨了眨眼睛，沒接話，也沒吭聲，低頭繼續吃飯。

皇帝的眼神在我身上轉了兩圈，有些許疑惑，卻又微微笑了：“看來朕以後都該等皇後醒了再過來。”

我一時間不曉得接什麽話，只好擡起頭，對小月說：“去把燈芯撥一撥。”

小月拿銀簽子撥了撥燈芯，室內的光線暗了暗，瞬間又加倍的光明了起來。

我心不在焉的拿了銀匙喝湯，勺子将将要送入口，卻被皇帝伸手攔住了。我的手一抖，一滴湯水濺在手背上，灼燙得要命。

皇帝淡淡看着我，松開手，“剛上的湯，油脂都沒撥開，你這麽着急做什麽？”

我這才看到婢女站在旁邊，一臉惴惴的看着我。

皇帝揮了揮手，讓婢女下去了，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探究的看着我：“燙着了麽？”

我搖搖頭，只覺得他的掌心冰涼，圈得我手腕那一圈也沁涼沁涼的。

“你是不是病了？”皇帝索性站起來，想要伸手探我的額頭。鬼使神差的，我往後一仰，只差那麽毫厘的距離，竟然避開了。

皇帝怔了怔，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可我瞬間也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我胡亂拿帕子擦了擦手背，努力吃了兩口飯，心中到底還是有事，那句話就在喉嚨口糾結着滾來滾去，不曉得要不要說。

皇帝看了我一眼，轉頭問小月：“你家主子喜歡的那株珊瑚樹呢？怎麽不擡出來擺着？”

小月吓了一跳，連忙擡眼望着我，讷讷的說不出話來。

我放下碗筷，安靜的看着皇帝，“今日母親入宮，我請她帶回去，送給妹妹做賀禮了。”

皇帝坐在那裏，眼風有一瞬冰涼。

不曉得是不是我看錯了，也只那麽一瞬，他依然用毫無波瀾的聲音問我：“你送去蘇府了？”

“是啊。”我很想冷笑一聲，這不正是你的心意麽？我替你做了，又有什麽好裝腔作勢的，“陛下舍不得的話，妹妹進宮時再帶回來就是了。”

皇帝竟啪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毫不掩飾怒色。

小月帶着幾個宮女立刻跪下了。

我頭也沒擡，喝了口湯，“陛下想要親自送是麽？那臣妾領會錯了。”頓了頓，又對小月說，“你們起來吧。陛下是明君，不會遷怒旁人的。”

小月自然是不敢起來的，只好一個勁磕頭，“陛下，娘娘也是好意……”

“皇後說得對，朕自然是不會遷怒旁人。”皇帝恢複了一絲冷靜，“你們都出去。”

小月帶着宮女們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輕輕放下了碗筷，一點沒退縮，反倒沖着皇帝笑了笑，“所以，陛下是要沖我發怒了麽？”

我說不出此刻皇帝的表情是發怒，或者只是在審視我。我略略坐正了些，打算迎接他的狂風暴雨。

等了許久，皇帝卻愈發平靜下來，語氣仿佛在和我聊家常：“珊瑚事小，給了便給了。朕只問你一句話，你想要你妹妹進宮麽？”

我不吭聲，因為揣測不出他的心思，便只好再等一等。

沒想到他也不說話，就這麽沉沉看着我，我只覺得這屋裏的空氣越來越沉，饒是我再裝得若無其事，也覺得壓得我不得不開口了。

我只好站起來，輕巧地給皇帝倒了杯茶，不動聲色的把話頭踢還給他，“我妹妹……能入得了陛下的眼嗎？”

皇帝笑了笑，聲音卻有些冷，“皇後如今越來越會說話了。”頓了頓，“朕要是看得上，你自然是巴巴的把妹妹送進來了，可朕要是看不上呢？”

我眨眨眼睛，笑道，“看不看得上，那都是聖眷——”

我話沒說完，皇帝忽然伸手重重箍住我的腰，将我往下一拉，坐在他的膝上，一字一句道，“那朕給你的聖眷，你要是不要？”

我手中的茶水一歪，有些許倒在了他的胸口。那個瞬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第一時間并不是想回答皇帝的這句話，而是轉身去夠桌上的帕子，急忙忙想幫他擦去水漬。

可皇帝抱着我的手又沒松，我一掙紮，也不曉得哪來的力氣，兩個人同時歪向一邊，眼看着要摔地上了，于是我信手一扯桌布……

那個瞬間，我就知道完了……

周遭的一切如同慢動作，我看到了正在滑落的桌布，看到皇帝驚愕的臉，看到危危欲傾的碗勺……臉頰上還有幾點熱熱的感覺，應該濺起的湯汁濺。我下意識地轉頭避開，皇帝的手卻比我更快，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覆在了我的臉上，又順勢将我整個人抱在了身下。

哐啷當啷一陣碗筷摔碎的響聲延綿不絕。

等一切安靜之後，我的耳中是餘音繞梁，長久未絕的嗡嗡聲……

皇帝身上還是帶着他素來喜歡的白檀香味，以及……新鮮的，肉湯味。

那都是替我擋的。

我躺在地上，和他面面相觑。

而他的鬓角，竟然慢慢滑下了一滴菜油……

我終于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伸手去擦他臉頰上的油。

他半張臉上都是菜油，還努力維持着肅穆的表情，真的……非常可笑。

我收回了手，越看越覺得好笑。

皇帝慢慢的迫近我，說話的時候，我幾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有這麽好笑嗎？”他眼神中蘊着淺淺的笑意。

我雙手抓了他衣襟，想要爬起來，但還是忍不住，額頭貼在他的胸口，笑得停不下來。

皇帝原本是雙臂支撐在我身子兩側，被我拽住了，竟也一動不動，然後跟着我笑起來。

“好啦，起來了。”我伸手推他一下，漸漸止了笑，想要起來。

皇帝的臉離我很近，專注地看着我，忽然迅速的低下頭，在我唇上親了一下。

就像是被羽毛掃過了一下，輕柔溫暖，我怔怔的回望他，比起剛才掀翻了一桌菜，這下似乎更加的令人頭發空白。

過了許久，我伸手推他，“起來”。

他徑直撥開了我的手，依然将我打橫抱起來，“別鬧，地上有碎瓷片。”

等他将我放在一旁，我才聽到屋外有輕微的動靜，周平的聲音帶着焦慮：“陛下請息怒……”

我和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又聽到小月的哭聲：“娘娘，你冷靜一點啊……”

我輕輕咳嗽一聲，望向皇帝，不約而同的，兩人眼神中都有着淡淡地頑皮笑意。

“我讓人進來收拾。”我走向門口。

“等等。”皇帝忽然開口，阻止了我，稍稍整理了頭發與衣物，又伸手向我要手帕。

這人就是這樣，何時何地都要維持着自己矜貴的做派，生怕被人看到一絲狼狽。我皺眉看他忙活，心想都是菜湯肉湯，你擦得幹淨麽？

我懶得理他，徑直過去開了門，本想着讓小月趕緊去備下沐浴的東西，沒想到外頭呼啦啦跪着一地的人，全都不敢開口。就只有小月怯怯擡頭看了我一眼，又看到了我身後的皇帝，倒抽了一口涼氣，又重重的磕頭：“陛下息怒。”

她這話一開頭，所有人都帶着惶恐，此起彼伏的“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