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泷

第15章 小泷

我怔愣地看着他，瞬間覺得自己眼花了。想要伸手揉揉眼睛，可皇帝的手指還扣在我的手腕上，我竟絲毫無法動彈。

他大約是察覺到了我的動作，眼眸滑過一絲笑意，伸出另一只手，替我輕輕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是朕。”

我立時松了口氣，不是鬼就好。旋即有些輕微的歡喜升騰起來，“陛下，你怎麽來這裏了？”

“宮裏憋悶得難受，出來散散心。”皇帝放開我的手，借着屋裏的光線，細細打量我，“皇後怎麽瘦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道，“大概是吃了十幾天素齋吧。”

皇帝微微蹙眉，“我讓你出來，就是想讓你松散些，怎麽精神反倒不濟了？”

“我精神很好啊。這裏什麽都好，就是這裏太清淨了……”我連忙解釋，“有點想找德妃下棋，也有點想聽魏美人的新曲兒……”

皇帝眉梢微揚，壓低了聲音，“……難道不想我嗎？”

他的語氣分明是帶着調笑意味的，眼神卻又莫名地很深邃。

我的心髒漏跳了一拍，臉頰微熱，閃開了眼神，“臣妾自然是想念陛下的。”頓了頓，又說，“難道陛下沒有收到臣妾為您手抄的經書？”

皇帝恢複了往常淡淡的模樣，眼神明銳，嗯了一聲，信步往前走，“倒是收到了，塗塗抹抹錯了三十四個字，皇後抄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我頓時有些臉紅。

佛經自然是不許抄錯字的，可我那時的确抄得心不在焉，幾處寫錯的筆劃又不明顯，稍稍修飾下也就過去了。我當然不想再抄一遍，想着皇帝收到也未必會看，就讓人送去了。誰想到他還會有這個閑工夫，竟細細地看了，還将錯處一個個挑選了出來。

“陛下，要不臣妾陪你去園子裏逛逛？”我顧左右言其他。

“九鹿寺的園子有什麽好逛的？”皇帝駐足，回頭望向我，“朕帶你出去逛逛吧。”

我愣了一下，幾疑自己聽錯了，“出去？去哪裏？”

皇帝微微笑了笑，“外頭，哪裏熱鬧就去哪裏。”

我的一顆心都快飛起來了，難以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感，“你是說微服出去？”

皇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含着笑意，“皇後不樂意嗎？”

我哪會不樂意，連忙點頭，“我去換身衣服。”說着就要拉開門去喊小月。

“別喊了。”皇帝出聲制止我，“外頭的人都被我支開了。衣服也不用換，披上這個就行。”

他竟然随身帶着鬥篷，我遲疑着接過來，剛展開，他順手就接過去了，站在我身後，替我穿上。

“你……你是有預謀的？”我回頭問他。

皇帝的手繞過了我肩膀，正專心致志替我扣上結扣，“天下都是我的，朕想帶皇後出去看看，要什麽預謀？”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他便輕輕笑了笑，氣息拂在我的耳朵上，有些熱，又有些癢。我低頭看了眼，明明已經系好了鬥篷，他的手竟還沒離開，反而環住了我，又将下颌擱在了我肩膀上。

他本就身材高大，這樣就幾乎将我圈在了懷裏，遲遲沒有松開手。我有些不自在，只好從鬥篷裏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手背，“喂，幹嘛？”

他慢慢地放開我，輕聲說話，語氣卻略帶滿足，“沒什麽，只是許久不見，有些想你了。”

我微微咬住下唇，站着沒有動，心底不是沒有感動，可腦海裏卻莫名想起來那天的夢。

蘇鳳儀的臉在湖上沉浮……

如果真的是我殺的呢？

陸亦衍……應該會恨不得将我千刀萬剮吧？

我背後起了一身的涼意，慢慢往後挪了一步，“陛下……”

皇帝自然不知我心裏在想些什麽，帶着我往前走，“怎麽？”

“我……”我話在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回頭望向我，背着佛堂裏的燭光，那張本就俊朗英挺的臉上，暈着一層溫柔的光線，許是看出了我的躊躇，又上前一步問，“到底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我下意識地搖搖頭，随口編了個理由，“那個……衛妃也在，要不要帶上她？”

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可世上哪有後悔藥，我大着膽子，瞧了皇帝一眼。

皇帝果然收斂了笑意，淡淡掃了我一眼，“朕只帶一個，皇後要是不想去，朕就帶她去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立刻接話，“衛妃妹妹素來喜歡清靜，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皇帝嘴角微微動了動，推開了門，“走吧。”

外頭真的沒人。

也不曉得皇帝怎麽把侍衛們支走的，我們就這麽一路暢通，走向九鹿寺的側門。

皇帝邊走邊叮囑我，“既是微服出去，記得把稱呼改了。”

“那就叫夫君？”我乖巧地點頭。

陸亦衍點了點頭，“今日沒有宵禁，人多的地方，牽着我的手，不要走丢。”

我連忙點頭。

他大概還是不放心，停下腳步，又對我強調了一遍，“你若是貪玩走丢了，就沒有下一次了。”

我滿心歡喜地點頭。

皇帝頓了頓，又再威脅我，“若是你不聽話，今年一整年，朕要你去陪着母後抄經。”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了想，還有些憂心，“可是我們悄悄出去，真的沒事嗎？萬一母後知道了，多半又會怪罪我。”

他只随意地擺了擺手，“你放心。只要你不惹禍，別的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他既然這麽說，我便不再操心了，歡歡喜喜地牽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陸亦衍卻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手，又看看我。

“怎麽了？你不是讓我牽住你？”

他淡淡收回目光，“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由我牽着，一道往前走去。

順當地出了側門，兩匹馬正在路邊拴着，一黑一白。陸亦衍走上前，那匹高大雄壯的黑馬便湊上來，陸亦衍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轉而望向我，“過來。”

我站在稍遠的地方，生怕被馬踢到，不禁腹诽陸亦衍真的太不細心了，我又不會騎馬，就不能找輛馬車，還能隐蔽些。

他見我不過來，便解開了白馬，那馬踢踏着腳步，竟慢慢靠近我，分外親昵，想要蹭我。我見它這麽溫順，便大着膽子，伸手摸摸了它的頸部。

白馬竟歡喜地在原地打轉起來，尾巴甩得老高。

我有些無措地看着陸亦衍，“它，它怎麽了？”

“它叫小泷。”陸亦衍含笑看着，“許是認你為主人了吧。”

“特意為我選了一匹溫順的馬？”我試探着去牽它的缰繩，讓它停下來。

果然，小泷便停下了，乖乖站在我身邊，似乎在等着我上馬。

陸亦衍微微笑了笑，“它小時候可不溫順，只聽——”頓了頓，伸手替我牽住了馬缰，示意我上去，“上去吧，我牽着不會有事。”

我猶豫了一下，又覺得就算陸亦衍要弄死我，也犯不着這麽拐彎抹角的，便抓着他的手，蹬上了馬背，坐穩之後，又前傾身子，輕輕撫摸小泷的鬃毛，“小泷，你慢點哦。”

小泷似乎能聽懂我的話，打了個響鼻，果然将步履走得穩當又優雅。

陸亦衍看我騎得妥當，便松開了手，自己上了黑馬，與我并肩而前。

我漸漸習慣了有規律的颠簸，幅度并不大，也很好掌控……似乎，讓小泷再快一些，我也能掌控。

陸亦衍仿佛能猜出我在想什麽，“你雙腿輕輕夾一下小泷，她能明白你的意思。”

果然，小泷開始小跑起來。

我試着放松，讓身子随着颠簸起伏，微風拂過耳側，分外的暢快。偶爾視線掠到身側，陸亦衍就在那裏，游刃有餘地跟着我。我便更加大膽，小泷也越跑越快。

真想不到，我竟然還有騎馬的天賦。我喜滋滋地想着，冷不防前頭山路一個大轉彎，小泷靈巧地右轉，我卻毫無準備，身子不由自主地重重飛向另一側。

我會摔死的！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