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首飾

第16章 首飾

甩在空中的時間其實不過一瞬，卻又那麽漫長，我沒來由地想到了，蘇鳳儀死前，應該也像我這樣，大腦裏一片空白。

又或許，死亡會是悄無聲息的？

下個瞬間，一雙堅實的臂膀抱住了我，平穩地落在地上。

我心有餘悸，緊緊抓住了陸亦衍的衣裳不敢放開。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沒事。”

我的臉還埋在他的胸口，良久都無法平靜下來。

他以為我還在後怕，愈發用力地抱住我，“別怕，沒事了。”

其實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怕死，只是忽然間想要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

這個問題在我心中已經藏了很久，生死一瞬，躍然而出。

我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些語無倫次，“陸亦衍……那天在九鹿寺，如果不是我，會不會是別人？”

他果然沒聽懂，愣了下，才說，“什麽？”

“我說，你找到我的時候，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嗎？”我的語速又急又快，生怕過了此刻，就不敢再開口。

他抿了抿唇，目光中隐含笑意，“你能有多壞？殺人放火麽？”

我不敢接他這句話，只問，“倘若那晚你找到我，我很兇狠，又或者特別醜……”我絞盡腦汁想了想，“總之，只要那晚在九鹿寺，就是你的王妃，是不是？”

他沉默片刻，開口的時候聲線冷淡，“我看你是被吓傻了。你是我的夫人，不是什麽随随便便的女人。”

我在陸亦衍的懷裏擡頭，他抿緊了唇，下颌緊繃成一條線。直覺告訴我，他沒有在敷衍我，可是這個解釋，我也沒辦法就此信服。

這幾年來，我不是沒查過自己的身世，只是線索一出九鹿寺便中斷了，這日子便得過一日是一日。雖是錦衣玉食，但也心驚膽戰。我也不是沒有拐彎抹角地問過陸亦衍，我到底是誰，又怎麽會出現在九鹿寺，可他常常皺着眉，三言兩語便将我打發了。

他察覺出了我的驚疑不定，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腦袋，嘴唇在我的眉間擦過，“那個時間，那個地點，你在那裏，就是我的妻子。”

我曉得他是不肯再多說什麽，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微微掙了掙，示意想要下來。陸亦衍卻抱着我沒有松開，帶着歉意道，“是我思慮不周，不該讓你立刻騎小泷的。”

我愣了一下，只覺得身側有什麽東西熱熱的，正在靠過來，回頭一看，卻是小泷在輕輕蹭我，鼻息噴在我的手上，又熱又癢。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它的腦袋，它得了回應，便仰頭看我，似乎有些不安，又有些內疚。我愕然回望陸亦衍，“它……它能通人性嗎？”

“許是和你特別投緣。”陸亦衍微笑，“慢慢來，騎術會精進的。”

我噗嗤一聲笑了，“我在宮裏待着，要騎術精進做什麽？”頓了頓，又有些悵然，“哪怕是圍獵，臣妾也只能在大帳裏待着，哪有機會騎上它。”

陸亦衍只笑了笑，将我放了下來，“不騎馬了，咱們走走吧。”

我轉身拍了拍小泷的腦袋，安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沒坐穩。”

小泷聽懂了我的話，高興地甩了甩尾巴，又蹭了蹭我，乖乖跟在我一側，小步走着。

人漸漸多起來，許多人同我們一樣，結伴步行去寺中祈福，也有貴重些的女眷坐馬車往來，我甚少能遇到這樣熱鬧人多的場景，又沒那麽多規矩要守，自由自在地東張西望，不由高興起來。

我瞧着好幾個姑娘手中都拿着一盞小蓮燈，巴掌大小，拿在手中既能照路，又雅致精巧，不由便有些豔羨，摸了摸自己的腰間，不由懊惱怎麽沒帶些銀錢出來。

“我看你這習慣是改不了了。”陸亦衍的聲音沉沉傳來。

我愣了一下，“你在同我說話？”

“喜歡什麽，你不說出來，旁人怎麽給你？”他似是意有所指，語氣卻輕描淡寫的，有點像是在嘲諷。

我向來嘴硬，哪裏肯承認，連忙收回了目光，“瞧着有趣而已，再說，我要真的喜歡一盞小燈，難不成還買不起？”

陸亦衍微微笑了，“這麽說夫人你帶了不少銀錢出來，一會兒是不是該請我去三元樓小酌一杯？”

我不甘示弱，舉起手腕給他看帶着的镯子，又輕輕晃了晃，叮鈴哐啷一陣清脆的響聲，“銀錢是沒有，我随便當個镯子，請你喝個酒還成。”

他帶着笑意，捉住了我的手腕，“我還沒窘迫到吃飯喝酒都要靠夫人典當首飾。”

我只覺得掌心一沉，他塞了一個小袋子給我。我掂量了一下，是一小包碎銀子。陸亦衍已經徑直往前走了，也不看我，“想買什麽就買，往後別說我帶你上街，卻又舍不得給你花錢。”

有了銀子，底氣便足了。我喜滋滋地拿着糖人，又瞧見路邊有小販在賣首飾，雖是普通材質，勝在頗有雅趣。有一對耳環是絨球織成的，以鳳仙花汁染成了紅色，我撚起在指尖，細細瞧着，越看越有趣。

小販不失時機地推薦，“小娘子，這耳環只剩下這一對啦，你帶上一定好看。”

“多少錢？”

“不貴不貴，十五個銅板。”小販忙不疊道，“這是我閨女親手做的，很費功夫的。”

我有心想要買，但陸亦衍就在身邊，他是出了名的挑剔，尋常的貢品尚且不入他的眼，何況是這民間的小玩意，搞不好冷嘲熱諷地貶我品味堪憂。

正遲疑間，他忽然伸過手，又指了指一旁的一根簪子，“這個，耳環，都要了。”

那簪子上墜着的也是一粒小絨球，與耳環恰是配套的。我側頭望向陸亦衍，見他極認真道，“最好能便宜些。”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帝王之尊，竟然還要和人讨價還價麽？

我忍着笑，見他唇角微微抿着，一臉認真地表情，并不是随口一說。他既然決定要做的事，想必不會善罷甘休。我便索性不開口，看他如何殺價。

“哎呦，這位公子，咱這些小物件兒，那都是最低價了。”小販顯是見慣了，應對自如，“兩位一看就是恩愛小夫妻，小娘子這花容月貌的，難不成還配不上幾十文的首飾麽？”

陸亦衍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緊繃的表情上便露出一絲笑意來，随手将簪子插在了我的發間，又扔了一小塊碎銀子，豪爽道，“剩下的銀子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