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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玄蛛被強大的龍逮住，自然只有知無不言。他其實就是滄都本地人，名為徐之助。上大學時同學天南海北哪都有，學了幾句方言，說得不好，但唬弄這些北方人足夠了。

徐之助老老實實将自己的真身供出來，在前面帶路，引狼入室地領着聞寫意一路回了他的家中，翻箱倒櫃将收集到的材料全都拿出來。他的東西從不會放在一處，雖然看着都是些草草葉葉石頭啥子似的破爛，但每個都價值昂貴，非常難以收集，他全部分裝着放在家裏四面八方的犄角旮旯裏。這些東西都是是多年來支撐他生存下去的動力——再攢上這一筆，就去買棟學區房，到時候開始下一代輪回，他也能是個有學區房的小孩。這一回拿了滄都所在的高考大省的戶口，勉勉強強地上了二本線，在一個十八流學校混了四年，畢業後每個月拉低着城市平均工資水平，只能是勉勉強強穿着白襯衫，湊湊合合每天只能在地鐵上把自己僞裝成個白領，每天坐公交車也得計算着這個路線是不是多了五毛，日子是又艱辛又茫然。

聞寫意聽他倒豆子一樣把自己身上那些零碎事兒都抖摟出來，可有可無地聽着，兩片葉子在手裏一上一下地晃來晃去，晃得徐之助眼睛也上上下下地跟着，覺得那不是葉子，其實是兩片閃亮的鑽石。

徐之助不由得有些悲從中來，過去山上沒有這許多花花事物，但日子過得自在，想修煉就修煉，不想修煉就每天蹲着看日出日落，全憑自在。

可惜回不去了。他得認命地努力學習，跟那些凡人拼智商拼努力程度。拼了多少年才攢了這樣一棟房子，稍微帶上了點苦盡甘來。

眼下，要全被搶走了嗎？

聞寫意根本沒注意到這只蜘蛛的小情緒，他随手拾起一塊石頭玩了玩，道：“雛羽，若木仙草，沉珂晶石，都是頂名貴的材料，尋常有個一兩件就了不得了，一口氣要十幾二十個……”

他頓了頓，似乎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這炖出來到底是個什麽味兒？”

炖出來是個什麽味兒，這得親自嘗嘗才能知道。

徐之助的房子裝修得很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很認真在過日子的。聞寫意到廚房轉了一圈，找了口幹淨的小奶鍋，将幾樣東西按照比例減量，先後放進去，輪到若木仙草時，他小心謹慎地只放了一片，剩餘一片放進口袋裏。

徐之助就在廚房外面看着，不停地幹咽口水，當然不是饞的，而是又氣又恨又抓狂又不敢吱聲。深覺自己這個廚房真是配不上這幾樣食材，啊呸呸，這哪是食材啊，簡直就是把鑽石炖了煮。不，鑽石還可以人工合成，這些食材可真的算是獨此一份了，費了他多少心思才收集到的。

聞寫意當然管不着別人是怎麽想的，他在心裏計算了很多次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但怎麽也想不明白。小奶鍋開始有熱氣出來，他聞了聞，氣味很淡，說不出算是好還是不好。

有些東西，單聞氣味是不夠的。就像若木仙草，聞起來也是極為平淡，算得上是若有若無，氣味內收，并不會向外擴散，只有吃到嘴裏去，才覺得美妙異常。

一想到那種美味，聞寫意險些忍不住直接将若木仙草拿出來塞進嘴裏。這個沖到立即被他壓了下去，那樣的美味，可不是這樣吃的。

擰小火，鍋裏的東西繼續沸騰，聞寫意時不時用勺子攪動一下。外頭徐之助等得不耐煩，終于不跟門口戳着了，坐回到沙發上，拿着手機玩了幾盤游戲，再度看時間時，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廚房還沒有別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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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關于這位龍君的傳聞不少，都是些什麽揮金如土、美女環繞之類令人無比向往的詞彙，但現在或許應該加上一個：怪癖。

就是不知道，如果跟他收材料費，會不會被打死。

聞寫意很認真，舉着勺子像是拿着本命法寶，每攪動一下都格外仔細。徐之助在外面打游戲打的認真，弄出了點聲音，廚房裏的人沒動，他的手機卻忽然憑空摔了出去，聲音戛然而止。徐之助驚吓之餘，竟然下意識變了身，躲到了沙發底下，驚慌失措地看着離他不遠的地板上，那具手機的屍體。

安靜了。

聞寫意很滿意。

但這棟房子隔音可不怎麽樣，尤其是住在高層，即使門窗緊閉，也沒有完全隔音的，有時候外面過輛車，那個聲音都能擊破鼓膜。半小時後，一只鳥飛了過來，在窗外駐足片刻。聞寫意看了一眼，開窗戶将它放進來，喊徐之助出來給它甜食。

聞寫意注意到，它爪子上還有另外一張通知，興許是這小區裏還住着其他的妖族。他沒當回事，左不過就是只送信的小東西而已。

思量着火候差不多了，聞寫意關了火，取了只碗出來，盛了一小勺。

“呸！你這方口的畜生&%%￥#@##@￥%……”

刺耳的罵聲陡然響起，格外具有穿透力的從窗外闖進來。即使是強大的龍君，猝不及防之下，被這陣強烈的污言穢語車轱辘一般碾壓了一把神經，也不小心手一抖，灑了幾滴衆多食材熬成的湯。

随即，他朝着窗外淡淡地看了一眼。

什麽人這麽有種，居然敢去招惹灰羽這種生物？

将東西盛好，他喝了一口，放下碗出去。

“你樓下住的什麽妖？”他從玄關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穿到身上，随口問道。

徐之助搖頭：“我搬過來以後挨家挨戶考察過，沒見着有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就有個高中男生，總幻想自己有法力，特別中二。但我仔細看過，他應該不是個妖。”

聞寫意穿好了衣服，一眼瞥見擺放着的那些材料。別的倒是無所謂，偏生裏面夾雜着些若木仙草，疊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片。他從口袋裏取出錢包，數了數裏面的財産，又塞回口袋裏，随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本書過來，寫了一串號碼：“你打給殷特助，他會按市價付錢給你。”頓了頓，又說，“手機的錢也一并讓他賠償給你。”

随即，伸手取了那些若木仙草塞進口袋裏。打開門，又忽然停住。

“哦，對了，忘了問你。剛才你偷仙草時，沒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吧？”聞寫意說道。

徐之助有點不明所以，只說：“我就光盯着仙草了。”

聞寫意點點頭，這才走出去，卻并不按電梯，而是從樓梯間慢慢地往下走。

徐之助目送他離去，回屋看着那本書，那是一本數學課本，看起來有點舊，是之前去滄都一中，忍不住在一班拿的。現在書上多了一串十幾位的數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像那種大佬，拿了東西還會付錢？但一想到若木仙草的價值，他猶猶豫豫地将號碼輸入手機中，給那個叫殷特助的打電話，對方一聽到他的來電意圖，先道了歉，随後問了他的賬號，讓他過一會兒查看信息。

徐之助挂了電話之後，迷迷瞪瞪地感慨，真是跟過去不一樣了。

外面灰羽仍然在嚷叫。聽說這種鳥能連續不停地罵上三天三夜，不知道鄰居們會不會報警。他打算從廚房那邊的窗戶接近樓下，經過聞寫意煮東西的小鍋，忍不住嘀咕，花費了一個小時細細炖煮，結果喝就只有一口，真是浪費。他停下來嘗了下，頓時忍不住将一鍋東西全部喝了。

好喝！

這麽好喝，怎麽一勺都沒吃完，就不吃了？

徐之助疑惑不解，最後只能歸于龍君見多識廣，這點子東西在他那裏只能算是點小玩意兒。但是，他最後那個問題是什麽意思，那家還有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嗎？

樓下忽然響起尖銳的叫聲，他心中一凜，下意識就變成原型，跑下去看。在十三樓的地方，剛才還掏遍口袋要付錢的人，單手拎着一只鳥的脖子，神色冰冷冰冷的。徐之助身體一顫，毫不懷疑這個人下一刻會收緊五指，将這只鳥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