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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回到家裏,宋別枝沒先急着做作業,她打開冰箱,找了幾種食材出來,準備晚飯。這些家務事她做的很熟練,等宋致處理完學校那邊的事回來,簡單的晚餐就做好了。兩人也談不上感動什麽的,這些事情都很尋常,就很平常地吃飯,順便聊兩句家常。
“聽說有不少同學準備參加春季招考了,你有什麽想法嗎?”宋致問道。
“每個人選的路子不一樣,我就按部就班走就行了。”宋別枝說道。
宋致還是有點猶豫,畢竟宋別枝這每個月出一次狀況,也就适合做些不那麽按部就班的工作。如果朝九晚五,哪個公司能忍受每個月都要請假的員工?
這個話在他嘴裏轉了一圈,咽回去了。都說少年輕狂,沒經過事兒的年輕人,哪個不是這樣撞南牆過來的。再說了,他的建議也不見得就足夠正确。
才吃沒幾口,宋致一擡頭,看見屋子角落正在迅速建造一座蜘蛛網。
玄蛛是一種織網的蜘蛛,蛛網能給他不少安全感。他扒着宋別枝的衣服,一開始還只是在衣擺上,後來就拽上了毛衣。黑暗的地方,令他更容易有思考能力。等到了屋子裏,宋別枝換了家居服,毛衣被搭在椅背上。屋子裏暖氣蒸騰,他渾渾噩噩地爬到屋頂,找了個合适的地方,開始織網。
顯然宋致對這只冬天出沒的大黑蜘蛛印象深刻,一看到這張網,他立即将蒙塵了一冬天的蒼蠅拍找了出來,打算把蜘蛛拍死在牆上。
一拍拍爛了蛛網。
徐之助半挂在網上,清醒了幾分。在蒼蠅拍再次拍過來時,飛快地吐出絲,順着蛛絲逃走了。
一人一蛛,你追我趕,屋子裏頓時全是啪啪啪的聲音。
宋別枝忽然說:“蜘蛛是不是撒尿了?”
地上一串水漬,确實像是誰撒的尿。宋別枝記得在夏天的時候,如果走在知了叫聲很響亮的屬下,就有可能被竄一臉,大人們就總說那是知了撒尿了。
雖然沒見過蜘蛛排便,但大抵是相同的。(滑稽)
留下一串水漬的蜘蛛吐出一道絲,借力飛到了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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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嚴肅地思考:“這個蜘蛛我見過。”
他這話一說完,最近複習語文時重溫一遍林黛玉進賈府的宋別枝猛然扭頭看他。
宋致沒覺得這話有毛病,繼續說:“就那天,你請假那天,這只蜘蛛在院子裏結了張網,後來被我捅破了。”
他話還沒說完,黑蜘蛛的絲忽然斷了,蜘蛛落了下來。
自由落體。
落在地上,卻是嘭得一聲,聲音巨大。
父女兩人對此完全沒有一點準備,蜘蛛那個小身材,誰想到會有這樣大重量。兩人被吓了一跳,猛然扭頭去看,地板上出現了一個胖乎乎的男生。宋致警惕地趕緊向前一步,擋在了宋別枝前面。
那人臉上肉乎乎的,皮膚挺白,看不出年紀,說他二十幾歲也可,高中生也像。他此時滿臉淚水,哭得可謂是如泣如訴,整張臉都跟水洗了幾遍似的。
宋別枝一手揉脖子:“扯到了。”一面打量了那人半晌,忽然說:“你不是那天……”
上樓時她把人的卷子撞掉了,後來在衣服上看到一堆蜘蛛網團。看看屋子裏七零八落垂得到處都是的蛛絲,宋別枝忽然明白了,“爸爸,是個蜘蛛精啊。”
宋致卻似乎并不怎麽驚奇,他面色凝重,讓宋別枝別亂動,他來跟這個妖怪溝通。宋別枝早習慣了被宋致保護着,就很乖巧地呆在旁邊,一面聽着一面打量這只妖。跟之前鄭言的那位妻子一樣,如果不說出來,怎麽看都不會往他是妖怪這方面想。他看起來跟凡人沒什麽兩樣,外表也不惹眼,不漂亮也不醜,就是個普通的小胖子。他此時哭得很難過的模樣,眼淚不要錢般往外掉。宋別枝看着不忍,從桌子上拿了抽紙遞過去。
宋致攔住,替她拿着抽紙。
“你來我家,有事?”
頓了頓,又問:“上次你來我家,有事?”
問完兩個問題,就看着這只妖,對方卻就是哭,一直哭,順手從抽紙盒子裏抽了幾張紙,擦了眼淚還擤了鼻涕,卻跟沒聽見這兩個問題一樣,完全沒回應。
宋致眉毛擰在了一起,對方這個表現可完全難不倒他,上去在對方屁股上踢了一腳,拿出教訓學生的氣勢:“回答我!”
徐之助頓時愣住,抹了把眼淚,淚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場景,眼睛慢慢睜大,似乎他自己也沒明白怎麽到這裏來了。他慢慢站起身,其實剛才他就認出這兩個人了,無他,總到這家裏來偷仙草,對這父女兩人都很熟悉。他倒是沒什麽內疚的情緒,畢竟他二人也不知道若木仙草,留在他們手裏也留不住,早晚是別人得了去。
他就是有點尴尬,這賊碰到傷心事,還被苦主發現了。但混了這些年了,徐之助別的本事一般,臉皮卻見厚,很快調整了心态。
“那個,對不住,我不是故意……”
宋致打斷他:“你跑到我家來,是為了什麽?”這事一直壓在他心裏,在女兒化形那種特殊的時候來,如果不是有點特殊目的,他是不相信的。
徐之助:“我就是聽說這裏也有個妖,想來看看……”
宋致當了半輩子老師了,什麽人沒見過,以前那些小孩可是往手背上紮個眼貼橡皮膏騙人說出去輸液的。他問道:“聽說這裏有個妖,還是聽說這個妖身上有寶貝?”
徐之助一愣,居然知道?随即明白對方不過是在詐他,若是放在往常,他自然插科打诨混過去,但今天實在有些不在狀态,在這裏跟宋致講話也頻頻走神,不太能集中注意力。他勉強讓自己保持平常的笑容,但一扭頭看見玻璃門上映出來的人臉,笑得跟哭的一樣。于是不再裝了,蔫頭耷腦地說:“宋老師,我沒考上一中,上了二中。都高三了,我成績還是特別爛,就特別怕期末考試,到一中去找找經驗,發現越找越害怕,我這種學渣肯定是沒救了。我也沒想到,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還落在了這位同學的衣服裏。”
從原因到結果,圓滿地編出一個真真假假的緣由。
宋致盯着他看了半晌,擺擺手:“那你該回家吃晚飯了。”沒說信了也沒說不信。
徐之助也沒多少心情繼續逗留,匆忙從宋家出去。走到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天邊升起一個月亮,在遠近的各色燈光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安靜。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人。
想完了,嘆口氣,低下頭。
怎麽可能是她呢,就算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但凡人的輪回根本就是個夢想,不可能的事。雖然這樣想,那張臉還是忍不住出現在他眼前。
與此對稱的,是記憶中,那人死後毫無血色的臉。
徐之助猛地打了個寒戰,城中村的路燈昏暗,路上有各種品種的寵物糞便,一不小心就能踩到個狗屎運。他心不在焉的,腳底下忽然一軟,低頭看了一眼,頓時炸毛了,趕緊往路邊找塊磚頭猛蹭。
蹭着蹭着,蹲下身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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