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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中年大爺”加了人,又想不起來說什麽,微信界面冷冷清清的,就只有那條自動的信息。

宋別枝看了看那個網名,打字:“聞先生?”

半天沒有回應。

宋別枝的大姑住在隔壁的縣城,說是隔壁,中間的路程其實也就只有半個小時,聽說在北京,半個小時還不夠從五環走出去的。她拿着手機玩了會兒,覺得有點暈車,把手機收了起來。這段路沒有高速可走,省道上車很多,牌照上的簡稱什麽都有,大約都是年節回家或是走親戚的。這些年快速發展,挨着道路的地方一早建成了房子,有各種廠房。大過年的,在路過某個廠房時,還看到傳達室有人。車速不算太快,足夠宋別枝看清楚,那嚴格來說并不是個人,背後有個妖影子,好像是朵什麽花妖。

汽車再往前,宋別枝看到傳達室那棟房子外面的一棵什麽樹,竟然開着花。

她眼睛猛然睜大了。

那絕對不是什麽冬天會開的花。

汽車飛馳,很快将那棵花和那棟房子甩在了後面。宋別枝回過神來,覺得自己很不淡定。都見過這麽多妖了,怎麽還是盯着不放呢。

不過,這雙眼睛是真的看東西越來越清晰了。

不光是能看到那些妖物的本體,還有就是視物也清晰了不少。她以前有輕微近視,幾米開外的東西就看不大清楚。現在即使不戴眼鏡,那種模糊感也逐漸沒了。

汽車很快到了大姑家,宋別枝的四個姑姑都已經到齊了,看到宋致,都很熱情地迎過來,倒茶的倒茶,端水果的端水果。宋別枝挨個喊了人,大姑的外孫女涵涵就搶先跑過來,拉着宋別枝去她屋裏。

“小姨,我給你看個東西。”

涵涵一直在學鋼琴,還參加了級別考試。以前她總會跟宋別枝抱怨說學琴很枯燥,特別不想學了。

但今天難得主動将宋別枝拉到鋼琴旁,讓她坐下。涵涵自己也坐下,她吸了口氣,也沒去看譜子,彈了一首“致愛麗絲”,這曲子她彈了太多遍了,完全熟記了每一個音符。

幾分鐘後,表演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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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別枝鼓起掌來。

涵涵有點緊張地問她:“小姨,你發現什麽不一樣了嗎?”

宋別枝想了想:“你彈得比以前更好了。”至于怎麽更好,她就不懂了,強行找幾個詞,又仿佛是在誇張敷衍,于是只好形容心境,“你似乎在享受彈琴,以前你就是在強行彈。”

涵涵洩氣一樣:“怎麽每個人都看不到呢。”沮喪地将目光落在琴上擺着的一個擺件上。

宋別枝注意到那個擺件,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塑像,身體像是一條盤起來的蛇,頭部卻又不是,大嘴大眼,生着一對小犄角。如果她沒記錯,剛才這東西可是眯着眼的,但它這會兒卻是睜大着眼,似乎帶着點迷惑,像是在說:怎麽停了?

宋別枝對音樂一竅不通,她動手在琴鍵上碰了幾下,眼睛盯着那塑像,又見它皺着眉,圓眼睛也有點變形,只表情看得出來,分明就是在忍耐。

她深吸口氣,碰了碰旁邊的涵涵:“你再彈一首試試。”

“好。”涵涵果然彈了,這回換了首曲子,宋別枝就完全聽不出是什麽了。

但觀那塑像,卻是慢慢眯起了眼,一臉的享受。

宋別枝驚得說不出話來。

涵涵在一旁連問了幾句:“小姨,你是不是看到了?”

她才慢慢反應過來,扯了個笑容出來,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承認了,就要跟這孩子講講這世界上許多妖,不承認的話,又是在騙人。

到最後,只得故作而言他地轉移了話題,一溜煙跑出去,混在一堆親戚裏面,讓涵涵這問題追問不得。應付得疲累了,她躲在角落裏,摸出手機翻翻微信,遲疑着發信息跟聞寫意打聽。

發完了,拿着手機等了一會兒,這回聞寫意回複了。

“鵲山上有一種妖是龍首蛇身,很喜歡聽音樂。它前身是一條小蛇,長得很不起眼,普普通通的,一向不怎麽被重視。有一回,有個樹妖渡劫,他正好在雷劫附近,不知道是驚吓過度還是怎麽的,竟然忽然開了靈智,還很難能可貴地悟了道,自己給自己起名叫囚牛。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他最有名的事跡,是一位修士撥弄五弦琴時,囚牛遠遠聽見了,立即循聲找過去,就立在琴頭觀看,能随着音樂表露情緒,被修士引為知己。這囚牛可以說是音樂素養很高的妖了,你看到的應該是沒有開靈智的小妖,将來開了靈智,或許完全不同。”

宋別枝讀完,心說原來涵涵竟是有做音樂家的天賦呢。

大姑正在跟衆人說起涵涵的學習問題:“我以前讓她去學鋼琴,就是指望着能算上點特長,起跑線比別人靠前點,但現在顯然影響到正常學習了。她這期末成績可不怎麽樣,再這樣下去,進不了好點的初中,初中的這道起跑線不行,又會被落下。到時候可就跟大學無緣了。”

“我看涵涵彈琴很可以啊。”

“搞藝術終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大姑搖頭,看到宋別枝,就說,“還是枝枝這樣不折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最好,一心考試,将來準能成器。”

唯獨涵涵聽了這些話,完全不是滋味,私底下跟宋別枝抱怨:“當初我不想學琴,就逼着我學,現在我想認真學了,反倒說影響我學習成績。小姨,做人真難啊。”

宋別枝被她逗得笑起來:“你才多大,就做人真難了。”

一家人笑笑鬧鬧,很快,這年就過去了。宋別枝忍不住想到涵涵的話,做人這樣難,那些妖為什麽還一定要做人呢。歡歡喜喜地當個妖,萬事不管的,豈不是更恣意灑脫?

這個問題她可想不明白。到了初五,她就應該準備初六變身的事了,挨個給花盆的泥土澆透水,将土松開。宋致又帶了些新的土回來,又加一個花盆,架子擺不開了,又開始挪動花盆,挨個擺好。

宋致一整天都憂心忡忡,生怕上回的蜘蛛又來。

“聽說他們這些人都害怕那些陣法結界什麽的,你說咱們是不是哪天去找找人,幫忙做一個?”宋致說道。

“你還不如學那邊那家,給房子整個裝上電網呢。整個包一圈,太空堡壘一樣。”宋別枝說的是隔着半條街的一家,三層的樓房,中規中矩的,但武裝卻不普通。從頭到腳被電網蓋了個嚴實。他們家電網一開,別說鳥雀,可能連個蚊子都進不去。

但那院子裏又種了許多花草,宋別枝笑着調侃,“不知道蜜蜂進不進得去,他們家那個花別都白開了吧。”

“他們家有個挺大的花房,就是冬天,也有很多花開了。”宋致卻是去過的,“他家的孩子現在大學可能畢業了,你小時候我給那孩子補過課。一說起自然地理,倒是能學得很快,人文地理就完全理解不了了。其實你也進去過,就是你沒印象了。”

宋別枝是真的完全想不起來了。

“你不記得也正常,他們家人都不大喜歡交朋友,不怎麽出門。不過他們家的蜂蜜你肯定記得吧。比市面上好吃許多,他們送的一瓶吃完了,你念叨了很久,可是咱倆誰也不好意思去要,再也沒吃到過了。”

宋別枝這才想起來了:“原來是他們家。”

想起大姑那個起跑線論,不由得說:“聽說他家是養蜂的世家,手藝傳了幾百年了。起點就比別人遠了一大截,肯定是會很厲害啊。”

她這邊準備得有條不紊,那邊聞寫意卻到了黎明前的最後時刻,焦慮快爆表了。又知道來了也于事無補,看在眼裏可不會放心,而是時刻的誘惑轟炸,更受不了了。

聞寫意溜溜噠噠到了城邊的樹林,總得做點事分分心。他從護欄過去,走了一圈,沒找到那只年獸,頓時有幾分失落。

倒是忘了,年獸這種生物可不會一直存在,就只有那幾天,等除夕一過,就沒有了。

那是一種體型大、腦瓜笨的生物,沒有哪個妖願意養它,所以大部分時候是在流浪的狀态。到了現代更被貓狗比下去,不如狗會賣萌,也不如貓性格傲嬌還長得一團軟萌。年獸看起來還很兇,攻擊性很強。

是一種看着很霸氣,但壽命只有短暫幾天的可憐物種。

聞寫意只好從林子裏往外走,快出去時,忽然聞到股特別的氣味兒。四下裏看了一圈,聽到些許動靜,循聲走過去,卻看到一只鼎擺在某棵樹下,鼎不大,正是從裏面散出來的氣味兒。

“這個方子不太對呀。”細細的疑惑的聲音飄過來。

聞寫意低頭去看,鼎裏什麽也沒有。他眉頭漸漸凝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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