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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宋別枝整晚都睡得不安穩，一時夢到院裏的大樹忽然動了，一時夢到奇幻的另一個世界，一時又夢到自己成了野地裏的一株小草。全無邏輯，交替着來。終于熬到了早晨，她猛然醒了。

天還沒亮，她下意識揉揉眼睛，身體已經變成了葉子。宋致還沒過來敲門，牆上的表才走到5的位置。

似乎比平時早了點。

宋別枝這樣想着，沒有立即動，慢慢回想着夢裏的情景，心裏似乎還殘存着某種害怕驚慌的情緒，但怎麽回憶都只能記起些片段。

這些場景，她以前也曾經夢到過，尤其是每次變成葉子後，總會重複地夢到。

等過了一會兒，宋致推門進來，看見她已經醒了，将她帶到外面的花架子上。宋別枝找了個花盆把自己種進去，天還沒亮，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宋致沒開外面燈，一直到早上太陽升起來，他端着碗湯面出來吃，看到朝陽下的宋別枝，頓時愣住。

“枝枝，你這葉子……”

宋別枝的葉子變得不太一樣了。以前看着，跟普通的葉子很像，放在草本植物裏面，大概率分不出來。但現在，卻似乎帶上了淡淡的光澤。

宋致走過去，背光再看，确定那個光澤不是陽光照射所致。上次為了給宋別枝打掩護，買了一堆盆栽放在這裏，現在好了，這些盆栽都成了陪襯。那小小的一盆草，就倆葉子，看起來又單薄又普通，但現在可不一樣了，變得鶴立雞群，一眼望過去，首先就看到了。

宋致很吃驚。

從宋別枝滿月時，她就每個月都變身。頭一回他去給孩子沖奶粉，一轉身回來，發現小娃娃不見了，頓時急得不行，裏裏外外找了一大圈，如果不是大門鎖着，他都要疑心是有誰抱走了孩子。

後來他頹喪地坐在床上，半晌之後，看到床上的一棵草動了一下。他一開始還是懷疑，随手把草拿出去放到外面空的地裏，草居然就自己紮根了。

一天後，重新變成了個嬰兒。

宋致當時對着那個小小的嬰兒枯坐了半天，直到孩子哭起來，才猛然清醒，過去給她換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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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是棵樹，閨女是個半人半樹，他接受了這個設定。

妻子作為樹妖，很強大，閨女變成那麽小小一棵苗，輕輕一碰或許就會傷了。他也接受了。

現在，閨女這棵苗忽然有了變化，這是要進化了？

因為宋致的表現過于明顯，宋別枝奇怪地看了看，她旁邊有幾棵豆瓣綠，豆瓣綠的葉子本就好看，葉子比普通的葉子厚實一些，顏色也更加飽滿。但是跟宋別枝的葉子一比對，就失色不少。

宋別枝看着自己的葉子，那個顏色……

“跟你媽媽那塊翡翠差不多了……”宋致說道。

确實很像翡翠，通透中要沁出水來的感覺。她讀朱自清散文做摘抄時，文章裏總喜歡用“嫩的要掐出水來”這個形容，宋別枝對此一直很無感，甚至吐槽過很多次。但這回卻第一時間想到了，确實是那種感覺。

所以說，她其實是會升級的嗎？

升級後的功能呢？

宋別枝試圖感悟一下“新生的”力量，憋了半天，小個頭長也沒長，也沒感覺到小說中經常寫的那種“渾身一股熱流湧過”，土還是那個土，天空也還是那個天空，一點變化也沒有。

她葉子動了動，想一想前幾天眼睛上出現的問題，大致知道或許是跟那個有關系了。

但是，她做了什麽會有這種變化呢？

宋致也跟她想到一起去了，兩個人一起猜測。

“是這幾次用的土？”宋致說着，撚起一指尖的土看看，看不明白，“我那個研究所的朋友就說這回添加了是鎂還是鈣還是維生素什麽的微量元素，我也不怎麽懂這些，他說好，就拿了一袋來試試。”

頓了頓，有心緩解下氣氛，“這麽些年來，你這個頭永遠是這麽大，一點沒長，要不是因為便利，我都懶得再去拿了。”

宋別枝：……

反正她就是個葉子，本來也反駁不了。

兩人嘀嘀咕咕讨論半天，宋致還特意給他那位朋友打了個電話，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怪異起來，放下電話，說道：“他說其實這些土都差不多，之前他聽我描述過你的樣子，以為是像三葉草一樣的植物，就拿了些粘性土壤給我。每次都是那些，就只有包裝不太一樣。”

“所以，還不是土的問題。”

聞寫意心情很沉重，他這些年确實過得很安逸，但是從來也沒有想過，居然會栽在一個小器靈身上。實際上，在看到鼎的時候，他已經察覺不對勁了，只是有點心不在焉，反應遲鈍了點。

嗯……他才不會說是因為嘴饞才心不在焉的。

現在，聞寫意以小龍的形态，被困在了鼎裏。這口鼎從外面看，灰撲撲的，像是要壞了。但裏面卻另有乾坤。光是四壁上布下的陣法就很了不得，龍進來得盤着虎進來得卧着，令人一點法力也使不出來。聞寫意看到四下裏的那些紋飾，他對陣法不怎麽了解，但這些紋路複雜多變，能制出的人肯定也很了不得。

恰在此時，他聽見燃氣竈打開的聲音。還不是那種即時開的燃氣竈，要按住了聽那個電打火的聲音聽幾秒才行。

……什麽人這麽不講究，煉丹居然不去辛苦尋找地火，而是用燃氣這麽普通的東西。

但很快，他在鼎立被熱得幾乎是閉眼也難受睜眼也難受了，多少有點明白孫猴子當時的處境了。不久，又有許多材料被丢了進來，鼎裏的氣味變得豐富起來。

真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被逮住煉成丹。

聞寫意當然不想就這樣被煉化，他在鼎裏走動，試圖找尋出口。

便在此時，宋別枝跟宋致比劃着什麽，兩片葉子忽然就搭在了一起。

啪嗒！

她一低頭，對上了一雙大眼睛。聞寫意幾乎沒反應過來，周身的熱浪忽然散開，涼滋滋的，鼻尖上也不是那嗆鼻的藥材味兒，而是多了幾絲又熟悉又期盼的香氣。

身體陡然的姿勢，有點熟悉，最近好像出現過。

他眼睛終于不難受了，眨眨眼，眼睛裏出現一抹綠色。

宋別枝猛然一松手，聞寫意刺溜就跑掉了。

因為離得近，宋別枝将它一顆頭看得很清楚。峥嵘雙角，像是嶙峋的山石，格外美貌地立着。那雙角，她記得分外清晰，驚雷山上驚鴻一瞥，如同瞬間抓拍的影像，早就深刻在腦子裏了。

除了大小，竟然一模一樣。

宋別枝攤開自己的一雙葉子，看了幾秒鐘，緩緩地，對在一起。

忽然一沉。

那小動物又被她抱了滿懷。

于是：松開，跑掉，再攏，回來。

宋別枝玩得不亦樂乎，宋致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驚訝地将女兒的新技能記下來。

但是，那到底是個什麽動物，怎麽會跑到她懷裏去的？

聞寫意也是郁悶至極了，這棵仙草怎麽回事，開挂了？他怎麽就會出現在她懷裏了？上回也是這樣，幸而沒被發現，可這次卻被看了個正着，還成了新的玩耍方式。

宋別枝眼尖，幾次之後，就注意到它身上像是有道口子，還有的地方跟身體其他位置顏色不同，似乎是受傷了。而且真是應了先前見到那些大螞蟻時的猜測，這些妖眼睛都偏大些，讓人忍不住心軟。

在某次察覺到對方被這樣攏着，傷口或許會疼時，宋別枝将它松開，沒再繼續。

聞先生，是你吧？

雖然變小了，但那個頭角、爪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很快就是一日夜，次日清晨，宋別枝的葉子落下。她一轉身的功夫，落在花盆裏的葉子就變得不太一樣了。她微微挑眉，猛然過去開了燈。

燈光之下，白牆上一只大壁虎格外顯眼。更顯眼的，是那只壁虎一只爪子上銜着的兩片葉子。

宋別枝身上只來得及裹上個睡袍，這會兒看見那壁虎，倒是氣笑了。

熟門熟路，一看就是個熟客，還來了個偷天換日，生怕他們注意到。

宋致默不作聲地把拖鞋脫下來拿在手裏，往另一側的牆走了幾步，只等壁虎到了那邊，就打上去，把它變成那白牆上的一滴壁虎血。

壁虎半天沒動，睡着了似的。其實聞寫意自己也尴尬，昨天被抱了那麽多回，分明應該趕緊離開這地方的，怎麽還是這樣沒出息，腦袋管不住手，還沒反應過來，一看到若木現場成熟了，就跑過去拿了。

他眼珠轉了轉，落到宋別枝身上。

其實最開始，它沒想拿的。但是不拿還蹲在這，理由顯得不是很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