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

十四

不過說起來，她只要不再見到光殊，不會留下太多心裏陰影的吧？也許。也許！

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伴侶呢？總之不是程先生那樣的。他太無所謂了，什麽都好。公司裏的男人呢，一個一個全部說着一樣的客套話，劉影看着那些事業成功的男人，就覺得在看另外一個自己。

不要複制粘貼另外一個自己放在家裏，也不要她說什麽都說好，總之就是要很特別的一個人。

又想起光殊的笑容了。好像高中時候會暗暗喜歡的學長，臉上兩顆特別的酒窩讓人掉進去。不是那種甜模甜樣的酒窩，是一種無法搶奪男子氣的酒窩，一醉方休的酒窩。

他的手指好像也挺幹燥。但是他跟一個肥壯的女人約會逛街。玫紅色的緊身毛衣。他又說沒有女朋友。那麽就是男歡女愛嗎？

男歡女愛也無所謂，反正他是個不重要的人。但是她還是希望他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他還看見了她的卧房。沒有什麽，都沒有什麽，只要等他離開家裏就好。

劉影翻身爬起來，黑暗中看向自己的房間。不是沒有關系，是太要命了！

光殊大約是第一個看見她床的外人。要是按照古代女人的理論，她的卧室就相當于她的腳。只有丈夫才能看的地方。

劉影在黑暗裏痛心疾首，她的卧室，的确見不得人！

她決心戒酒。

不知道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多長時間，最後她決定起來做瑜伽。于是淩晨四點半，手機上傳出一道破紅塵的聲音，跟我一起，輕柔地呼，緩緩地吸。

光殊聽到聲音，好奇，這女人還看上視頻了？

蹑手蹑腳走到她卧室，耳朵貼在門上。“緩緩地吸氣，長長地吐氣，讓心和大腦都安靜下來……”

光殊抱着那只他自己翻找出來的枕頭，笑得蹲在地板上。

Advertisement

又一個未眠夜，劉影六點半起來洗臉，路過沙發看一眼，他蓋着自己的淺藍色薄薄絨毯，睡得正好。

睫毛怪長的。

劉影洗完澡，完成一系列護膚步驟，打開衛生間門吓一跳。

“你要死了！”劉影瘋掉了，一大早上直愣愣站在衛生間門口是要幹什麽。

光殊拽她出來，“我要上廁所！”

“莫名其妙。”劉影回頭咬牙。

進衣帽間換衣服。穿什麽好？整整齊齊的一排襯衫，白色最多，然後就是藍，淺粉。穿寶石藍好了，黑色闊腿褲，最高的一雙高跟鞋。

然後噴香水，還是午夜飛行，夏天劉影喜歡這一支。

今天有仗要打。

劉影決心呆在衣帽間裏等光殊離開。外面的聲音不斷鑽進耳朵。滋滋的聲響使他在刮胡子，吱呀吱呀，是他搖下晾衣服的晾衣杆。那條晾衣杆她從來不用，衣服要麽幹洗，要麽劉媽媽給她手洗完放進她高價買來的烘幹機。

嘩嘩，是他用力在抖動合成纖維的硬邦邦的襯衫。

咚咚兩聲，是他穿好了作訓靴蹬地的聲音。劉影渾身不自在，這場景暧昧。他穿好了制服襯衫，遮擋住了肩膀上的龍紋身。

腳步聲由遠到近，門被打開的聲音。劉影渾身緊繃的肌肉終于松懈，卻突然聽到對話聲。

光殊打開門，眼前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舉手敲門。一手拎着一個飯盒，小臂上窩着一只肥肥的扁臉貓。

程成一瞬間臉上有一種奔喪的表情，他欲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早啊。”光殊也難解釋。

“哦哦，早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劉小姐的鄰居，不好意思打擾了。”程成只有抱歉。

光殊看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連眼鏡都似乎在抱歉，心裏不忍。

一陣急促的高跟鞋敲地板的聲音，劉影看着門口的兩個男人，覺得要麽怎麽說藝術來源于生活呢，太狗血了。

“程先生，早啊。”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程成勉強笑起來，“你今天沒去跑步，蘇蘇沒看到你，一直叫，想你了。”

光殊一瞬間就聽出來是他想劉影了。劉影笑笑抱起蘇蘇，“程先生太麻煩你了。我同事光殊，昨天同事出去喝酒，他送我回家，太晚了就借宿。”

劉影說不上自己為什麽要解釋，也許只是解釋給光殊聽而已。

程成看光殊，他記得他。剛送劉影回來過，因為程曉說是他們大廈的保安，所以他一瞬間就安心了。

可是現在這位保安先生清晨從劉影家門出來。

扁臉貓蘇蘇極其不友好地沖着光殊喵了幾聲。兇巴巴地盯着光殊，爪子蠢蠢欲動。程成回過神來，把手裏的飯盒遞給劉影，“順便蒸了菜還有蛋和藜麥，想着你沒起來跑步，也許起晚了來不及吃早飯。”

劉影接過來，“謝謝你程先生，麻煩了。”

她非常莊重，光殊想起她揪着自己制服襯衫非要他回答她的香水好不好聞的樣子，還非要告訴他，什麽午夜飛行。

吐成那樣是飛暈機了！

光殊繞過程成，面無表情地走了。

同事？呵呵。

劉影安撫蘇蘇一會兒，程成抱着蘇蘇告辭。劉影看着那個保溫的飯盒，覺得程成的眼睛跟蘇蘇一樣，淚汪汪的。

她回屋拿包，在出租車上打開手機，程曉發了接近三十條消息過來。她曠工一天，一堆來開會的人讓程曉焦頭爛額。

劉影梳理程曉不成章法的彙報，回到辦公室裏先解決要緊的事。

然後她去何璧成辦公室，秘書馬小姐攔住她：“劉總，何總在開會。”

“今天他都什麽安排？”

“您找他談事情呀？”馬秘書一邊查行程一邊随口寒暄。“嗯，”劉影不置可否，“Sophie，你跟着何總多久了？”

“五年了。”馬秘書奇怪地看着劉影，這個問題倒怪。

“随便問問，想何總雖然工作要求高，但是人很好，所以身邊人應該不會經常更換。”

馬秘書笑了，“說的是。”

她的頭盤起來，穿襯衫和窄裙，非常合格的女秘書模樣。長得有些寡淡，劉影想，也許也是何璧成的其中一個。環肥燕瘦他都要，劉影想起他別墅裏的古董架。

何璧成開完會之後馬秘書撥內線給劉影，請她過來。

劉影拿着一個文件夾敲門，推門進去。

何璧成正在簽字，擡頭笑了笑，“小劉，請坐。”多麽溫文儒雅，仁義禮智信的長輩。

劉影坐在他面前的皮椅上，把文件遞過去。歉然說：“何總不好意思，前天晚上醉了，還麻煩您送我回家。”

何璧成簽完最後的筆畫，套上鋼筆套，打量劉影。眼眸深深，看不出在想什麽。劉影臉上是畢恭畢敬的抱歉，還帶着一些慚愧，又有些敬重所以産生的對自己表現不佳的擔憂。

“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斷片了。”劉影不好意思，眉頭輕蹙，覺得自己十分丢臉的樣子。

“都是我鄰居跟我說，說我同事叫人把我送回了家。”

何璧成想起會所裏面工作人員告訴他那個抱走劉影的人，高大的年輕男人，帶着鴨舌帽，沒有露出臉。看來是那個男人帶着劉影回了家，而且沒有告訴她任何。

何璧成放心了，同時又想，多麽驚喜，竟然還有可能性。但是多年的敏銳又讓他覺得事情不那麽簡單。晚飯的時候他問吳樂，劉影是不是找過她。

吳樂的眼睛還是腫着，第一次來這樣不需要菜譜的餐廳吃飯，她雖然化了妝，穿了最貴的一條裙子，可還是局促不安，想把自己縮到無限小。

“何總，劉總沒有找我。”她眼睛泛着紅，眼珠明亮，盯着玻璃杯看。這麽好看的玻璃杯，只是用來盛氣泡水。她就是氣泡水，何總是這一只高貴的玻璃杯。

她說謊了。在茶水間發呆的時候，劉影過來了。劉影跟她說抱歉，自己喝醉酒。吳樂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劉總會給她這樣鄭重其事的抱歉。

劉影喝醉了，是不會知道何壁成脫光她的。那麽她到底在抱歉什麽？

吳樂慌亂地說沒關系，她第二天醒來先走了，是她應該抱歉才對。

“感冒好了嗎？”劉影問。

吳樂一呆，才想起來她昨天請假，理由是感冒了。

“睡了一天，已經好了。謝謝劉總。”她只有這樣回答，若無其事。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劉影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麽有很深的痛惜和歉意。

吳樂躲開她的眼光，喝光了杯子裏的濃縮咖啡。

何璧成笑了，“還叫我何總？以後叫我Vic。”他每次這樣說的時候心裏都在想，對面的蠢女人一定聽不懂，這個英文名字是在說，他是掌握一切的勝利者。

吳樂低着頭，不敢叫。

何璧成不耐煩，這種小女生，剛從學校裏出來，沒有任何閱歷與見識，坦白說那天只是發洩。卻驚訝地發現這個女孩子哭喊的時候，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于是決定繼續。

“叫啊，樂樂，叫我Vic。”

“Vic。”吳樂的聲音如同強弩之末，又帶着興奮的顫動。他叫自己樂樂，那麽他還是喜歡自己的吧。

何璧成滿意地笑了。陰差陽錯就陰差陽錯吧。反正要不了幾天，吳樂也就是用過的一張餐巾紙了。

可是過程中，她會覺得自己是高級西餐廳的紅色餐布。說到底，還是用來擦嘴而已。

吃完飯他們去逛街。何璧成非常欣賞把一個普通家境的孩子帶去高檔商城裏的感覺。吳樂束手束腳，他偏要帶她去最貴的專櫃。要是劉影就沒有這種樂趣了。

買了手袋，套裝，連衣裙，最後他們挑選香水。吳樂拎着滿手的袋子，欲哭。原來真的是嫖而已。

被嫖的整個世界都是香的。

“這一款适合你。”吳樂看，雪莉冰沙，真是适合她。花果香，清新，怡人，少女，傻白甜。

多麽适合她的位置，多麽适合她手裏的一個一個精裝的袋子。

她愉快地說：“好啊，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