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七
二十七
光殊也坐下來,沙灘有點發潮,溫柔如同情人懷抱。
“想說什麽?”海浪的聲音很美,刷刷,有一種天長地久綿綿無期的感覺。劉影抱着膝蓋,看大海。
“我小時候很喜歡大海,跟爸媽一起輪船游歐洲。”劉影開口,“是那種很大的游輪,大鯨魚一樣的。”
“後來遇到大浪,船颠得我吐了一整天。主要是恐怖,海太大了,對比起來我太小了。真覺得是折磨,所以後來不都不大喜歡風險太高的事。”
“或者準确地說,是危險度太高的事,本能地趨避、遠離。所以我的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把控之內,不給自己陷入危險、接近危險。”
“我想說我并不是因為你是保安,所以不想要承認或者覺得丢臉,社會階層不一樣所以放棄之類的。而是你讓我覺得沒有把控,我隐約覺得自己在向什麽跳進去,但是又難以自禁。我其實是很驕傲的人,因此有時候沒有那麽勇敢,怕跌跤了難看。”
光殊沉默。
“其實我看到你,常常就忘了想你的背面,有時候回想起來才又知道提醒自己。可是下一次看到你,就又忘記。我怕你的危險,也怕自己像這樣奮不顧身撲火一樣地靠近你。可是最可怕的是,我竟然都不敢跟你說,我怕最後自己連驕傲都不剩下,一塌糊塗。我好像太喜歡你了。”
光殊從前收到過不少表白,粉紅色的情書紙上小女生的字金玉一樣娟秀地躺着,等人撫摸上去。
有人抄寫歌詞,最多的抄寫張愛玲寫在送給胡蘭成的小像後面那一段話,也有人直白地說我愛你。
光殊從來都是認真回複,嚴肅認真地跟對方同學說,我對你只有同學友誼,沒有喜歡。
同學就這樣被煞了風景。
後來談戀愛,女朋友坐公交車去看他。抱着一罐子湯,為了不叫灑出來都快哭了。光殊發誓要對她好,但大四的時候女朋友回老家,考公務員,分手。
那一次是他主動表白,分手卻是女朋友提出來的。
下着海城最大的雨,一顆顆跟冰雹一樣砸在他身上,他執拗地站在傘外面。“我真的很怕,我失眠,想到你執行任務,也許幾年,好幾年都不能有任何音信,我覺得要發瘋。我承擔不起你,也承擔不起我的痛苦。試了這麽久,還是不行,對不起,我們這一次真的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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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殊第一次想到他靠近劉影,其實也許是不道德的。他隐瞞的部分,也許是可以讓劉影下定決心抗拒那與他之間的向心力的。
劉影不知道她隐約感覺到的危險是什麽樣的危險。雖然她其實那時候就對光殊的職業有了直覺。
可光殊不想說,他說了出來,也許立刻就要完。真的還不如她以為的小保安,做一些混跡的事,起碼還有個回頭是岸。
可他的危險,是看不見盡頭的,随時,随地。如果劉影跟了他,從此以後每一天,她都像站在大海之上無依無靠的小船看風浪。因為他的每一天,都像閉着眼睛走懸崖。
光殊一直沉默,劉影轉過頭看他。光殊把手臂上的西服展開,披在劉影身上。劉影怔怔地看他,突然光殊右胳膊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倒,壓了下來。
左手從西裝的縫隙中穿過去,撫上想了一晚上的肩膀,豆腐、果凍一樣的肩膀。唇舌纏在一起,劉影開始喘息。
光殊的手掌在她肩膀上游走,然後他突然吻她的耳下,透軟、火燎原一樣的熱,劉影半邊都麻了,身體瞬間起了變化。同時又感覺到緊緊貼着的他的身體,也已異樣。
她仰着臉,感覺到光殊的嘴唇游過她的下巴,脖子,忽然腦袋“嗡”地一聲。左腋下面的拉鏈被光殊拉開。
劉影睜開眼,驚慌地看着光殊。呼吸亂得好像心跳,她本能地推光殊。光殊身體之上的凸起壓得她眼睛裏都是慌亂。
光殊擡起身體,輕輕将她裙子右肩的那一條短帶撥下來,撥到大臂,光殊低頭笑了。劉影幾乎羞得要埋臉在他懷裏。
光殊吻下來,在她胸前的鎖骨下方,吮吸。
劉影忍着尖尖刺刺的疼痛,不明白光殊怎麽了。
過了會兒光殊起身,把她的肩帶推上去,拉鏈拉起來,說:“我不會讓你為難,不會讓你危險。”
“光殊,你沒事嗎?”劉影看他。光殊抱她起來,“走吧。”
劉影被光殊攬着腰走回酒店,進了房間脫掉禮服裙,在酒店的穿衣鏡裏看自己。第一次覺得自己美則美,可是胸部沒有發育一樣的。
胸口多了一枚胎記,紫紅色,是光殊吮出來的。劉影輕輕摸過去,用手掌遮好,好像是一個秘密,只有光殊可以光顧的秘密花園。
內褲上冰涼,不舒服,劉影卸妝洗澡,想,他為什麽停下來呢?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她沒有信心?
他那樣說,是下定決心離開以前的生活,為什麽怎麽聽,都不像是她想要的保證呢?
回到海城何壁成立刻開始着手把劉影踢出去的事。叫吳樂做內應,查所有劉影經手的付款,找合規之外的。
一旦查到,立刻就可以申請內審,其他部門自然樂得協助。
至于吳樂,因為暫時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先這樣吊着好了,在一起是一定不可以了,萬一她突然找了人去告,他就被動了。
吳樂立刻就感覺到了何壁成的疏遠,可是她問,何壁成只是說最近太累了,沒有辦法陪伴她。為了躲開吳樂,何壁成出差更頻繁了,出差回來還會給吳樂買紀念品,吳樂撫摸着瓷娃娃,想她是多麽幹淨。
吳樂越來越睡不好,每天晚上都要喝大量的咖啡,抱着電腦看美劇。鏡頭裏血腥,驚悚,她好喜歡看。因為到最後都是好結局,殺人的人被繩之以法,被兇手抓走的最後一個人得到解救,正義永遠沒有缺席。
程曉是第一個發現吳樂不對的,她孕前期反應奇大,要吐。G公司在寫字樓裏有三層,程曉為了不給同事發現,都要下到別的合租公司的樓層裏去衛生間。
看到過兩次吳樂,身上滿是煙味,在噴香水。見了程曉也不搭話,側着身擦肩走過去。程曉看到她眼部濃濃的遮瑕膏。
“劉總,我怎麽覺得小吳最近很不對啊?上次給L公司付款,竟然多打了個零,可不可怕,好在我發現了。”
程曉随口抱怨,沒想到劉影竟然很關心,“還有呢?”
“我好像看見她抽煙,還一天好幾杯咖啡,哎呦,天天那個沒精神啊,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的。妝厚的能刮下來,估摸着就為了遮黑眼圈吧。”程曉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真是要了命了,她這天天不在狀态,我連罵都不好罵。”
“行了你別瞎想了,養你的胎準備你的婚禮吧。”劉影看程曉,“你肚子怎麽還跟平常一樣的。”
“天天吃不下,還瘦了呢,三個月之後就顯懷了,劉總你說你來當伴娘是不是太美了點,我到時候風頭全被你搶了怎麽辦?”
“伴娘?我怎麽不知道我要當伴娘?”
程曉猛擡頭:“當然啊,不然呢?”
劉影想起程曉的碼農笑了:“我還是別去了,到時候你家碼農先生吓得話都不敢說了。我當伴娘,他還敢闖門嗎?”
“嘁,要是門都不敢進,誰愛嫁他誰嫁。”
程曉走了劉影立刻去電給吳樂,約她下了班吃飯。吳樂說她想和奶茶,就約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吳樂咬着奶茶裏的珍珠,一顆顆膠在牙齒上,把她的嘴巴粘住了。
“你最近狀态不好,”劉影說。
“有嗎?還好吧。”吳樂低頭看桌子。
“有什麽事,都可以對我說。”劉影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像一個知心的姐姐。
“沒有什麽可說的啊。”吳樂努力擺出笑臉,肌肉僵了擺不出來。她把盤子裏的司康捏在手裏,大口地咬下去。
劉影看吳樂嘴巴上沾到的奶油,震了一震,說:“下禮拜去北方出差,你跟我一起去嗎?”
“不去。”吳樂短促而尖利地說。
“吳樂,你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
“怎麽樣?”
“你需要好好睡覺,運動,我給你一禮拜假……”
“不要!”吳樂的表情好像被人插了一刀,她幾乎尖叫起來。
劉影一瞬間明白,她的語氣不對,把自己放在了拯救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對待一個,“受害者”。
“吳樂,對不起。”劉影沉沉地說。
“有什麽對不起的?我不明白,男歡女愛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吳樂的表情好像嘴裏的珍珠變成了一顆腌過的橄榄,想要吐出來可是又被教養逼了回去。
“我是說,對不起用這種态度對待你。”劉影非常抱歉,她早該知道,吳樂喜歡看書寫文字,敏感得好像沒有皮膚保護。
“劉總,你真的什麽的不知道。”吳樂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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