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
三十
開了光殊的門,房間與她昨晚離開時沒什麽兩樣。
光殊依舊在沉睡,夢中緊緊皺着眉,好像什麽事真的解不開。劉影沒有再給劉巡去電,也不是不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不想真的聽見劉巡告訴她,光殊是真的與人拼殺。在挨時間,死緩一樣的,越晚越好。
第一次拖延。
劉影坐下來用耳槍給光殊量體溫,略微偏高,劉影想了想搖醒光殊。光殊側頭,鼻息熱氣打到劉影手上,劉影覺得發癢。
光殊眼皮被粘住一樣,睜得很困難。眼前畫面依舊模糊,所以眼神空洞極了。劉影端了溫水,從塑料板上把藥粒掰出來。
“吃藥。”她的聲音冷淡無比,雖然看着光殊無神迷茫像幼兒的樣子心裏很柔軟,但是也不想要對他溫柔。
光殊喉頭滾動,嘴唇起皮,說:“我要睡覺。”
眼皮再次合上。劉影被他這态度撥得起火,媽的,愛吃不吃。把水杯和藥拍床頭櫃上,轉身出去。
門發出“砰”地一聲。
光殊沒有理會,埋頭進被子裏,又睡了。
劉影回房喝她的紅豆綠豆薏米粥,氣得把勺子丢在粥碗裏,磕出清脆的一聲響。盯着碗看了會兒,面無表情走了。回到書房打開電腦修圖,程曉的結婚照片至今沒有完全修完。
過了會兒,醫生胖胖的臉出現在面前。他殷切叮囑說千萬當心不能發燒,消炎藥一定要按時吃。
劉影沒奈何,都是這醫生太盡職,盡職到殷殷囑咐如在耳側,害劉影如坐針氈。于是抱着電腦到光殊家裏,電腦放在沙發上,她放輕腳步走進房間去。掀開被子,拿手去碰光殊的額頭,真的燙了。
她把藥碾碎成粉末,和進水裏,側身坐上床,用力擡起光殊,讓他頭靠着自己。光殊眼皮擡一下又閉上,沒有力氣。
劉影最終還是讓他喝下了那一杯水,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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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影窩在光殊的沙發上修圖、寫報告。一會兒拿起沙發上的本子,記賬本,她在光殊手繪的孔雀旁邊畫了一只牛。氣鼓鼓的樣子,鼻子噴着兩團氣。
劉影一點也不覺着這只牛可愛,把本子丢開,進屋去看光殊,睡安穩了,燒退了。中午該吃午飯和換紗布,光殊不可以吃刺激的,所以還是早晨買的白粥,劉影用微波爐熱了一下,又燒水煮了一碗青菜。
劉媽媽要看見劉影下廚煮飯,怕驚得下巴掉下來。
叫光殊吃飯,他不應。劉影端着粥和菜走進來,覺得自己的胃口也被他擰住了。
又推醒光殊,光殊眼睛裏浮過一瞬間的兇狠,劉影瞪他,你還敢兇我?你知不知道自己犯多大錯,沒有一點負荊請罪的意識還敢兇我。
“吃飯。”
光殊眼睛掃過她,非常痛苦地轉過頭去,閉上眼。
劉影真的氣了,“能別裝死了嗎?”
光殊睜開眼,一字一頓,“能讓我一個人呆着嗎?”
劉影簡直不可思議,待到死吧!她走出去,抱着電腦回自己家。原本已經不可原諒,她本着人道主義精神救援,還不要被領情。
滾吧滾吧,睡死在床上吧。
工作也沒辦法做,圖也沒辦法修。最後劉影開車出去逛街,這大約是唯一可以快速讓她轉移掉注意力的方法了。
提着大包小包坐在咖啡館,要熱可可加奶油,再吃一塊起司蛋糕。吃完也沒有平時要去跑步消耗掉熱量的決心,只覺得心情才終于有一些平複。
她竟然也這樣不理智。
時間突然生命值爆表,她怎麽樣也殺不死。回到家才七點鐘,她把自己定在桌子上三分鐘之後,豁然起來,狠狠踢一腳椅子,開門去光殊家。
一進門就聞到泡面味,劉影血往頭上湧,光殊竟然盤坐在沙發上吃泡面!她瘋了一樣跑過來,搶過泡面,掼地上,湯汁濺在小腿上渾然不覺。
“你他媽不要命了!”
劉影抖動如同渾身每一只毛孔都在火山噴發。光殊的手還維持着端着泡面桶的姿勢,緩緩擡眼看她。
什麽話都沒說,撐着沙發背站起來,光着腳踩着冰涼地板走進卧室,慢慢趟上床去。
劉影看着地上,光殊是用賬本墊着吃面的。被她一起掄到了地上,本子翻了頁,泡在泡面湯裏。
一瞬間眼淚差點下來。劉影仰頭,生生逼回去。她多年不曾哭過了。
用力蹬開卧室的門,“啪”地打開燈。光殊猛地睜開眼,裏面洶湧着劉影看不懂的黑暗。
“你到底想怎麽樣?”劉影幾步走近,吼光殊。
光殊突然起身,抱住劉影,把她推倒在床上。身體死死壓着她,嘴唇帶着身體的火燒,襲擊劉影。
用力吻過嘴巴,脖子,胸口。劉影掙紮着叫:“光殊,光殊。”
獸一樣的侵犯。劉影覺得疼痛,嘴巴,皮膚,被光殊壓着喘不過氣。光殊撕開她的衣服,傾襲到胸部。
劉影停止掙紮,閉上眼,一動不動。
光殊擡起頭,看到白皙胸口被他狼吻出來的紫紅色痕跡,他一瞬間不動了,輕輕攏好劉影的衣服。
劉影脖子上感覺到溫潤的雨滴,她睜開眼,看到光殊痛哭的臉。
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她臉上,劉影靜靜與他對視。他哭得五官都變了形,喉嚨裏爆發出一聲模糊的吼叫。
“對不起……”
劉影一瞬間看明白光殊受傷的不只是身體,是心,他的心在痛,為什麽,他為什麽這樣疼痛?
劉影一直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她養蘇蘇,布置卧房如幾歲少女。她覺得自己身經百戰,變得剛硬,無情,無法與別人共情。
可是很難,即使是對蘇蘇,她也很少有心柔軟到可以親昵,即使抱着小侄女,她也沒有從心底泛出來那種根深的疼惜。
她覺得自己似乎薄情斷離,失去了溫柔的心。
如果是從前見到一個男人這樣哭,或者是現在見到別的男人這樣哭,劉影覺得自己雞皮疙瘩會叢生,還要在心裏罵神經病。
可是看見光殊這樣,她猛然覺得自己做了很壞的事,她愧疚,心軟,心疼。只想把他抱在懷裏,說“沒事,沒事了。”
她也确實這樣做了。光殊的頭枕在她胸前的時候,她感覺到非常平靜,什麽都不想了,只要他不這麽難過,只要他好。
光殊依靠着劉影溫軟的身體,慢慢安靜下來。劉影看見他繃帶上滲出的血,吃了一驚。連忙扶起光殊,給他背後墊上靠墊。手忙腳亂地找繃帶和醫用膠布過來。
光殊看着劉影這樣忙,沒有再動,任她擺布。她顯然是不習慣做手工勞作,小心翼翼,一頭的汗。
偶爾擡頭看光殊,瞪他,是在說你等我秋後算賬,現在不跟一個病人計較。
光殊的目光恢複了柔和溫情,他覺得自己今天是對劉影太糟糕了,其實只是模糊中想到,那張瘦子給龍哥的照片,是因為還劉影那塊表,跟劉巡見了一面。怨劉影。
海城市局知道他來的就劉巡一個。劉巡那天聽見劉影說搶表的人是光殊,想起光殊的行動,就來見他,順便問他情況。
他是光殊的牧羊犬。
光殊從西影路應付完龍哥回到保安亭,劉巡就在那等着他。劉巡拿走了手表,跟他說他今天搶表的女人是她妹妹。
就那麽兩句話,卻不知道被誰拍了照,送給了龍哥。他來這裏的任務滿盤皆輸,一敗塗地,而且,小華死了。
他從高中開始追的一步美劇,裏面一集演最年輕的天才心裏側寫家,沒能救得了他喜歡的基因學天才女博士。
兇手用槍指着自己的太陽穴自殺,子彈同時射穿了她還有被她挾持的女博士。
那一集比任何一集都讓他震動,那一天他發誓一定要保護好他重要的人。但是小華,臉上長着粉刺,老是色眯眯笑嘻嘻的東北小個子男人。
那個老是跟在他身後叫“光哥”的人,在龍哥手底下這麽久還是有點傻,耀武揚威得天真的男人。
為了提醒他危險而被虐待,為了讓他跑開逃離而死亡。
他再也沒有機會跟豔豔做。愛,然後蹲在門口等光殊,猛地起來快樂地叫光哥。
故鄉,海城,任何地方都不會有他的墓志銘。他從來沒有想過墓志銘的事,因為他好像覺得自己可以活的很久,然後衣錦還鄉。
沒有衣錦還鄉,也沒有故鄉。
故鄉早就抛棄了他,他母親也一直說她就沒生過這個兒子。可他從不說,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就是回老家,娶媳婦。
有了三十萬,母親就會重新接納他,原諒他失學鬥毆,游蕩社會。
三十萬還沒有攢夠,攢不夠了。
永永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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