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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翌日,陸染回到聽音閣,又見到趙姑姑,她整個人精氣神瞧着都挺不錯,陸染很是開心。

姑娘們照例與趙姑姑學習了技藝,結束後趙姑姑突然對陸染說想去看看文竹。

文竹正是之前被提到過嫁與富商為小妾,後又慘被抛棄的聽莺閣伶人。她現在自己出來讨生活,在街市上支了一個馄饨攤,靠自己的雙手讨生活。

文竹與趙姑姑是同一時期的伶人,趙姑姑想去看看舊友,陸染又饞那一口馄饨,便陪同着趙姑姑一同前往。

“姑姑,這幾日沒見你,你還好嗎?”

“好,你放心。近期就快秋闱,他趕着溫書,沒功夫喝酒。”

“那就好!”陸染挽上趙姑姑的胳膊,“祝姑爺高中,姑姑也可過上舒心日子。”

趙姑姑笑眯眯道:“那就借你結言!”

待二人來到馄饨鋪,見到在桌前粗布麻衣忙碌的身影,趙姑姑不禁濕了眼眶,“文竹瘦了,也憔悴了。”

文竹也認出了趙姑姑,二人不約而同抹了把眼睛,文竹熱情地把趙姑姑和陸染請過來坐,陸染插不上話,就安心地坐在旁邊,一邊聽着二人敘舊一邊吃着剛出鍋的馄饨。

初秋天氣多變,上一刻還晴空萬裏,下一刻便烏雲遮日,眼看就要下雨,陸染、趙姑姑幫着文竹一起提前撐起了油紙布。

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雨點果然砸了下來,眼看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許多行人為了躲雨都鑽進了文竹的馄饨攤,一時間坐得滿滿當當。

這時候走進來了一位年輕的道士,一進來就幾乎吸引了大半的目光,實在是這道士姿容潋滟、氣韻高潔,身姿挺拔飄逸,一身簡單的藏藍色長袍卻叫他穿出了脫離濁世的清俊。

眼見這道士無處可坐,趙姑姑率先站起來,“這位郎君,我吃好了,你來我這兒坐吧。”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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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徑直走到陸染對面坐下,要了一碗馄饨。近距離看他,簡直漂亮的如谪仙一般,這是陸染的第一反應。

發現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年輕男子也看向陸染,回以微笑。

陸染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色字頭上一把刀……陸染在心中默念,随即也跟着趙姑姑站了起來,此時生意正好,文竹一個人有些吃力,她與趙姑姑便幫着一起忙活起來。

又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出鍋,趙姑姑将它遞到陸染手上,向那邊使了個眼色,“去,給他送過去。”

“……”

“害什麽羞呀,快給他端過去。”

把馄饨送到男子桌邊,這時候陸染原先的位置上已經坐着一位姑娘,正含羞帶怯地偷偷拿眼去瞧着那年輕的道士,小女兒情态盡顯。

果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雨勢漸小,那男子吃完,将幾枚銅板放在桌上便起身要走。

“郎君。”姑娘大着膽子叫住他,将一把油紙傘遞了過去,“外頭雨還沒停,這傘便借予郎君用吧。”

男子見人三分笑,“多謝姑娘好意,天将放晴,貧道就不糟蹋姑娘的東西了。”

“這傘也算不得什麽好東西,你等得空了,再去寶慶巷的唐家還我便是。”

說罷,姑娘似是不好意思,在男子答話前便拉着同行的姑娘共撐着一把傘走了。

看着手中被硬塞過來的雨具,男子臉上的表情無奈又溫柔,随即将傘撐起,走入了秋雨之中。

陸染與趙姑姑也要回聽莺閣,與文竹告別後,二人一起往回走。

走出了一條窄巷,趙姑姑突然推了把陸染,,“你看,前頭那個,不是剛才那個道士嗎?”

确實是他。他實在是與衆不同,叫人一眼就能認出。

男子看起來像是來京城不久,對街道還不熟悉,在官道上走得很慢。

這時候西邊來了輛馬車,車速極快,正對着男子的方向駛去,他分明有時間躲開,卻偏生慢了半拍,驚的趕車之人連忙勒馬,但仍是來不及完全躲避,将那男子撞倒在地。

頃刻間,那把油紙傘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沾滿了地上的泥污。

“你怎麽看路的?”趕車之人生氣地跳下車,正要發作,待看清男子樣貌,聲音不由緩和了一些。

“哎喲,我說這位道長,這下雨天的,你走路倒是注意着道上的車啊,我們這有急事正趕着要辦呢,你這不是耽誤事嗎?”

即使錯不在男子,男子依舊和顏悅色,“對不住。”

這時候車內之人也掀開了簾子,是個富态的中年人,問車夫,“沒事吧?”

車夫看男子自己站了起來,回道:“沒事,小道長只是擦破了些皮。”

“沒事便好,快走吧。”

中年人正要放下簾子,男子突然叫住他,“信善家中可有小兒驚懼?”

“道長從何得知?”中年人訝然,很快換了副急切的神色,“正是發生在昨夜,不知道長可有破解之法?”

“可以一試。信善若是得了空,可去城北青雲觀尋我。”

“敢問道長如何稱呼?”

“在下雲游道人,姓馮,單名一個杭字。”

“竟是馮道長?”中年人聽之大喜,顯然是聽說過道長的名諱,特意從車上下來給年輕的道長行了個禮,又約定了去拜訪的時間,才重新要下人趕着馬車離去。

男子也欲離開,望着地上孤零零躺着的紙傘,趙姑姑好意提醒,“道長,你的傘。”

“凡事不強求,一切随緣自化。”男子朝趙姑姑和陸染點了點頭,擡步離去。

等男子走遠,陸染猶豫了一會,跑過去将傘撿了回來。

趙姑姑,“你撿它做什麽?”

陸染,“這是人家姑娘家的一份心意,她可能還在家中盼着郎君還傘呢,就這麽被丢棄可惜了。而且這傘也漂亮別致,回去修修還能再用。”

“你日日在聽莺閣見到被辜負的心意還少了?有這份閑心去管其他,不如好好練習技藝傍身。”

陸染吐了吐舌頭,搖着趙姑姑的手臂道:“知道啦知道啦。”

被陸染哄的沒脾氣,趙姑姑道:“不過那道長确實長得好看,也難怪姑娘惦記。我還從沒見過有男子長得像他般漂亮過女子的。”

陸染搖了搖手中的傘,“可惜人家一心問道,不染紅塵呀。”

趙姑姑一番過來人的口吻,“這事可說不準,他年紀輕輕,該遇到的保不準還沒遇到呢。”

二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往聽莺閣走,尚未走到,迎面已經被一輛馬車攔下,阿松正坐在車上,神色嚴肅又有些遲疑,只告訴陸染賀連尋有事急着尋他,讓他趕緊上馬車與他一同過去。

陸染直覺不對,但跟在阿松身後的還有兩名身強體壯的男子,她想跑也跑不掉,又擔心波及趙姑姑,便只當是什麽都沒發現,與阿松上了車。

果然上了車,兩個壯漢便像看管犯人一樣,緊盯着陸染。

陸染強作鎮定,看向阿松,“我們這是要去哪?”

阿松低下頭,“賀府。老爺和夫人讓我帶你去叫他們。”

“賀連尋知道嗎?”

阿松搖頭,“公子一早便當差去了。”

這下遭了!陸染頭大,上一次就落得個被發賣的下場,這次絕不會比上回好。風蕭蕭兮易水寒,陸染突然有一種即将被浸豬籠沉塘的悲壯感。

下了車,被推着進了賀府的大門,廳堂兩旁的下人嚴肅冷漠,正前方的二老如仇人一般審視着自己,陸染不用旁人開口,很是識時務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你……你怎麽敢!”賀夫人指着陸染,怒氣難遏,“我當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給你了一條生路。沒想到卻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将主意又打到連尋身上!”

“冤枉呀,夫人!”

陸染比窦娥還冤,認真剖白道:“我自被趕出賀府後,就下定決心改過自新,對二公子絕沒有非分之想。可二公子替大公子擔了事,心裏不舒坦,才讓我與他一起做戲。我也是迫不得已,懇請老爺夫人明鑒!”

“嘴巴倒是能說會道的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心思。這次若是再放任不管,賀家遲早要被你禍害幹淨。”

說罷,賀夫人指揮着左右道:“把她給我綁起來。”

陸染被兩個漢子拖着站了起來。

阿松眼見形勢不對,躊躇了一會,還是站了出來道:“夫人,公子還沒回來,不如等他回來再處置吧?”

誰料阿松不說還好,此話一出,方才一直沒說話的賀老爺頓時火冒三丈,“等他回來做什麽?這個家還輪不到他做主!”

賀夫人,“下人沒有個下人樣,成日撺掇着主子胡鬧!你以為你今天能逃得掉?等處置完這狐媚子再來懲治你!”

賀家人顯然是恨極了陸染,今日必要鐵了心處置。

這樣死了也太憋屈,為了不交代在這裏,陸染争取道:“等等,夫人,我現在是聽莺閣的人,已不是賀府的婢女,您若是就這樣處置了我,到時候如何跟閣子裏交代?”

“這事輪不到你操心。”賀夫人發話,“給我打,今日就要拿她給所有人長個教訓。”

真真正正見到板子,陸染很沒骨氣的兩腿發軟,這得打多少下才能死呀,打到半死不活更慘,還不如來瓶毒藥給個痛快!

痛快完後,她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在生死面前,她仍想轉圜,但強權之下,很難成功。不過再難也得試試,眼下能做的只有拖延時間。

“老爺、夫人,在發落我之前,可否聽我說最後一句話?”

“是誰要發落你?”冷笑聲在衆人耳邊炸響,一道颀長的身影背光而來,陽光太刺眼,陸染看不清來人的面目,但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衆人一齊看向門口。

“公子!”阿松驚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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