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尾聲

尾聲

翌日，皇帝親臨午門，宣布大太監曹如意謀反，并命禁衛軍将曹如意關入都察院獄中詳審，再将他棄市淩遲。

其黨羽和家人悉數被斬殺或流放。

曹淳之亂平息後，懷寧伯因立下首功，尚未出征，便被晉爵世侯。

賀家一夜之間，從伯府搖身變為侯府，父子兩均有爵位加身，是為名副其實的簪纓門第。

議事的大殿內，皇帝對賀連尋道:“朕既已封了你父親，就不好再晉升于你，但你嚴守皇城有功，若是有什麽想要的，盡管與朕提便是。”

賀連尋眉心微動，單膝跪地道:“臣守衛皇城乃是職責所在，不敢邀功。但有一封奏疏，還請聖上過目。”

恭敬将奏疏交與淮真公公，裏頭上表的是曹如意弄權期間所造成的一系列冤假錯案，賀連尋請求皇帝批準徹查，為那些蒙冤的舊臣平反。

知進退，不僭越，這正是皇帝對賀連尋最滿意的地方。

“準了。”皇帝大手一揮，将此事直接允了下來。

走出大殿的時候，賀連尋的眼角眉梢都透出淡淡喜悅，他的奏疏裏，陸染和江韻堂家的舊案自然也在其列，過不了多久，他與陸染之間身份的隔閡就能被打破。

看來他虧欠陸染已久的婚事也可以早做準備，提上日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賀連尋腳步輕快，俊逸絕倫的臉上也倍顯神采奕奕，與往日裏冷面嚴肅的模樣大相徑庭，是以人人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廊下等待着被召喚的大臣們見賀連尋如此，均以為他是因被皇帝器重，加之賀老爺子加官進爵而欣喜，感嘆功名利祿果真是最好的良藥，連喜怒不形于色的京衛指揮使也不能免俗。

卻不想賀連尋真正高興的，是多年的單身漢生涯終于要結束了。

回到宅院的時候，陸染也同樣發現了賀連尋的不同。

“發生什麽了，今日這般高興？”看着他推開自己的房門，帶着暖融融的陽光而來，陸染站起身問道。

因為了解賀連尋，陸染知他不會為權勢而如此，所以才更加好奇。

“陸染，我們成婚吧。”賀連尋認真道。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陸染一愣，随即在他的灼灼目光下，竟生出了幾分羞赧的情緒，不由移開了視線，“這婚成與不成，如今也由不得你我說了算。”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天子不再阻攔，你便答應了？”

陸染垂下眼簾，停頓了片刻之後，才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一起經歷了這麽多，她與賀連尋已然心意相通，互相離不開彼此。陸染想，直面自己的內心應該也算是一種勇敢。

“好。”

得到陸染肯定的答複，賀連尋眼底蕩漾開星輝般的光芒，既而大步流星轉身便又出了屋子，連腳步都透着股愉悅。

這人怎麽……就走了？

陸染望着空敞着的大門，越發覺得賀連尋今日奇怪，就如同個毛頭小夥子一般，說話也沒頭沒尾的。

然而自那之後，賀連尋每日空閑在家的時間便越來越少，有時候明明下值或休沐了，也見不着他的蹤影。

如此持續了小半個月，陸染有一次忍不住，終于在書房門口堵住過賀連尋，可他都諱莫如深，推脫說是公務繁忙。

但陸染其實之前就問過明輝，明輝的答複是:宮裏并沒有交代什麽要緊的任務，至于指揮使每天去哪了，他也不知道。

謊言不攻自破。

陸染因此煩躁氣悶了好些天，後來她平靜地告訴自己，賀連尋不來找她，她也不找賀連尋便是，誰離開了誰還不能過了？

知道自己願意嫁給他便不上心了，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等她尋好了地方她就搬出去住，才不會在這裏礙眼！

是以又過了兩天，賀連尋難得準時回趟家，下值的路上還特意買了些陸染愛吃的零嘴，想要到她那裏一起吃頓晚飯，然後再……争取争取，晚上留宿。

賀連尋設想的美好，誰料陸染開門見是他，冷笑一聲，随後“啪”的一聲就重重将門扉摔上，致使笑臉相迎的指揮使大人碰了一鼻子灰。

這顯而易見是下了逐客令。

跟在後頭的阿松心下十分同情，面上卻不敢表現，眼觀鼻鼻觀心，轉而認真研究起門前那棵樹上的鳥窩。

瞥了眼阿松，賀連尋無事般清了清嗓子，滴溜着一大袋蜜餞糕點在門外後知後覺地想:他好像，又把人惹毛了……

刑部司衙署。

賀連尋去而複返，看見他十分熟稔地找到個位置大馬金刀地往那一坐，所有人均呼吸一窒。

刑部侍郎陳楓見來人是他，更是兩眼發黑。

他與賀連尋算是從小一起玩到大，因此并不懼他。

“我的祖宗爺爺，你怎麽又來了？你每日得空就跟個羅剎似的坐在這裏，我底下的人看着都害怕。案子查清我們還要搜集證據走個流程，就快了就快了，你且回家去吧。”

賀連尋“嗯”了一聲，卻是不動。

陳楓白眼直翻，湊上前去與他掏心掏肺，“你着急娶妻，我理解。但我們家裏也有夫人孩子，你往這一坐，他們到時間了都不敢回家，你說這是仁義之舉嗎？”

不能你沒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就也不許我們老婆孩子熱炕頭啊！

“我今日不是來監工的，這段時間多有叨擾。”賀連尋臉上沒什麽表情，将一個袋子放在桌上，“拿回去給嫂子孩子吃吧。”

陳楓拿起來一看，稀奇不已，“你是特意來給我送東西的？”

賀連尋沒說話，陳楓權當他默認，忍不住拍上對方的肩膀感慨，“難得你還能記着兄弟！”

賀連尋回之以拍肩，直到兒孫滿堂時他都沒有告訴過陳楓，他那日是被陸染拒之門外後，一時沒事幹才溜達到這裏來的。

那袋子零嘴也是沒送出去不知道如何處理，見他實在啰嗦便想用這東西堵住他嘴的。

朋友之間，有時候需要些美麗的誤會。

*

半個月後，陸家和江家的冤案水落石出，陸染與江韻堂也獲得皇帝批準，恢複了官籍子女的身份。

江韻堂更是在曹淳之亂中表現英勇，且身手極佳，被安排進了錦衣衛，直接領了千戶的官職。

當江韻堂如墨般的長發被一只镂空鑲碧的銀冠束起，幾縷碎發似是不滿禁锢，懶懶散散地飄逸在耳邊，正式以男子的身份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所有人都忘記了說話。

一襲飛魚服乘得他膚白勝雪，手中的繡春刀更是中和了他的豔麗姿容，增添了一份沉靜冷凝。

往日認識江韻堂的幾個小侍女，此時一起捧起兩頰，失神般感嘆道:“媽呀，江公子長成這樣，叫我們以後還怎麽嫁人啊！”

既見過美玉，就很難再欣賞頑石。

陸染也終于知道了賀連尋近些時日究竟在忙些什麽。

賀連尋一直沒有将此事提前告知于陸染，是因為他怕萬一出了差錯沒有辦成，圖叫人失落傷心。

所有事他都希望做到有萬全的把握，因而那段時日才會日日去刑部衙署詢問進展。

如今身份的限制被打破，皇帝也終于允婚，賀連尋與陸染之間再無阻礙。

恰在此時，懷寧侯得勝将歸的喜訊也從涼州傳了回來，賀府上下一片歡天喜地，籌備着即将到來的喜事。

經過納征、請期等一系列步驟後，二人的婚期最終被定在了八月初一。

大婚當日，紅緞錦色布滿府邸院落，門檐廊下都挂着喜慶的綢花，十裏紅妝從街頭排到街尾，爆竹和鳴樂之聲不絕于耳。

陸染鳳冠霞帔華服似火，頂着一方紅蓋頭被人扶進了轎中，悄悄掀開轎簾，便見那人也是一襲大紅的喜袍，腰束金色祥雲紋錦帶，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影修長挺拔，透着一股貴不可言的豐神俊朗。

陸染心口一跳，很快又放下了簾子，胸腔內湧入的是緊張和期待兼夾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從今日起，他們終于可以并肩相攜走過餘生了。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

在親朋好友的一句句慶賀聲中，陸染被送入了洞房。

昏暗的婚房內燭火搖曳，陸染靜靜地坐在紅紗床前，望着成雙成對的紅綢錦被和鋪了滿床的桂圓蓮子，起先還有些局促羞赧，等的時間久了，便頭腦放空似的發起呆來。

她有點困了，賀連尋怎麽還不回來？

筵席方罷，賓客散去。

當賀連尋帶着一身酒氣回到新房，便見一方倩影婀娜，即便有紅蓋頭的阻隔，他也知道那下方定是張千嬌百媚的面龐。

用喜娘遞過的一柄玉如意挑開錦帕，賀連尋便見自己時刻捧于心尖之人微仰着頭，正眼含秋水地望向他，清波流盼，似嗔怒似怨。

當下呼吸一窒，賀連尋只覺渾身蔓延出一股燥熱。

她總是有本事一個眼神就撩撥的自己情難自持。

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不自知，帶着一身誘人的香氣湊到賀連尋頸邊聞了聞，“你身上好大的酒氣，醉了沒？”

溫熱的呼吸灑在耳畔，賀連尋聲線暗啞，“沒有。”

“那便好。我都困了，咱們現在可以睡了嗎？”

“嗯。”

見人作勢就要往床上躺去，賀連尋捉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将人直接拉坐在腿上，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你知道今晚的睡，是什麽意思嗎？”

陸染縮在他得懷中低低笑了起來，猶如一只慵懶的貓咪，“知道呀。”

下一刻，陸染便被人密不透風的壓制在錦被上，下巴卻被高高擡起，賀連尋的吻細碎落下，在她的眉心，眼眸，鼻尖，唇角留下一片雪松氣息。

賀連尋一路向下，最後專注而深情地舔舐着她的唇瓣，一點一點将炙熱的氣息喂進她的嘴裏。

若有似無的吞咽聲在室內響起，陸染只覺渾身癱軟，思緒和理智齊齊崩潰，只能跟着他的節奏下意識的回應。

一吻方罷，賀連尋突然撐起手臂，撥開她汗濕在額前的秀發，懸在上方呼吸不穩地看她，“現在，還怕疼嗎？”

伸手白玉般的皓腕勾住他的脖子，陸染将人拉到自己的跟前，臉頰因害羞而深深埋進他的頸窩，陸染小聲嬌嗔道:“賀連尋，你話好多。”

紅燭帳暖，一室春色……淺喚低吟間，床上的喜褥被輕輕地搓揉着，桂圓蓮子滾落一地。

到了後半夜，賀連尋本有心放她一馬，卻在他甜甜膩膩的一聲“連尋……”中丢盔棄甲。

徹夜纏綿是二人新婚之夜繪就的唯美畫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