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死亡與希望

死亡與希望

怎麽會這樣呢，上帝不是聽到他的禱告了嗎，為什麽就只完成了一半？他的祈禱是有人能救他和他的母親，那為什麽最後他得救了，而母親還是走進了深淵？

入秋總是臺風的爆發季，今天的天氣就特別的不好，大暴雨還伴随着打雷，那雷聲一聲比一聲大，閃電像是要把天空劈成無數塊碎片一樣，一條一條的閃在天空中，閃的本來就陰暗的天瞬間明亮又一下子暗下去。還有那雨啊，像是嘲笑謝正的愚蠢一樣，不停歇的往他腦門上砸，一顆又一顆，像是要把他砸醒一樣。

“你母親在兩天前，也就是你父親死後的那一天，上吊自殺了”眼前的便衣警察對着謝正迷茫的臉說。“轟”的一聲，話語剛落，雷聲就随後而至。這聲雷也像是打在了謝正心裏一樣，把他炸的一點意識都沒有。他僵硬的做出一點反應。“什什麽？”他那雙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警察看着他這樣子也不好受，這個便衣警察就是那天去檢查謝元屍體的警察中的一個，自然也知道謝正的遭遇。警察蹲下身跟謝正保持齊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的對他說“聽着，雖然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親人了，但是你依然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麽也不會有了。”還用那種很俗套的理由來安慰他“你的母親并沒有真正的離開你，她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她會永遠陪着你的。”聽到這的時候，謝正繃不住了，哇的一聲，撲進那個警察懷裏特別大聲，特別絕望的哭了出來。

警察摸了摸他那濕漉漉的頭，說“哭吧，哭出來，發洩出來就沒事了，一切都會好的。”謝正想母親了，他想母親那溫暖的懷抱，他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溫暖的地方，可是，現在的他如果去抱母親的話，只能被那冰冷的體溫寒了身和心。他哽咽的問警察他母親的遺體是已經下葬了還是火化。“這個你要去問你們的村長。我只是過來了解一下情況的。”警察把他送到村長那邊，不放心的又對他說“一定要活下去，堅強一點，好嗎。”最後抱了一下他就走了。

便衣警察走後，就只剩他和村長了。“爺爺，我沒有家了”謝正抽泣的對村長說，這是他第一次叫村長爺爺。接着小聲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哭的特別傷心，特別難過。哭到後面都喘不過氣來了。村長見此也紅了眼眶，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是知道趙青蘭會離開的，也知道可能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但是他并沒有想到在未來有希望的情況下，她還是會選擇離開這個世界。很多東西都不是可以料想到的，也不是什麽事情都可以被預言，事情不到最後，沒有人會知道形式的變化和結局是什麽。

“你母親的遺體被火化了，這裏是她的骨灰”村長拿出一個正方形的盒子，遞給謝正“看你自己要怎麽保存吧”謝正怔怔的盯着村長手裏的盒子，小心翼翼的從村長手裏捧過，把臉貼在上面，像是對待珍寶一樣。“媽媽，我好想你，你回來好不好。”他喃喃自語，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再也沒有人會記得他的生日，跟他說生日快樂，在他生日的時候幫他趕走惡魔，雖然也沒有惡魔了。他甚至連她最後一眼都沒見到，從今往後只有他一個人了。不，也許母親還陪着他的，謝正想起了那個警察說的話，母親會在天上看着他，保佑他的。他知道，他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會保護他的，雖然只有那一次，但是有一次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人這一輩子總要勇敢一次的，才不會留下遺憾的。他想，母親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今天謝正哭的時間有點長，漸漸的在哭聲中睡了過去，在睡夢中也把那個骨灰盒像是寶貝一樣護在懷裏。村長打算去隔壁村借點冰塊給謝正敷眼睛，不然明天醒來謝正的眼睛會腫的很厲害。順便想下謝正的去處，這個村子也馬上就要拆掉了，他自己一個老人家也不太适合帶着謝正，而且。。。他想讓謝正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而不是想他那個父親一樣把自己困在小小的空間裏。思來想去，他只能把謝正送進縣裏的福利院。這是村長能想到謝正唯一也是最好的去處。

這一晚，謝正前半晚睡得極其不安寧，一會是夢到父親那張極其猙獰又扭曲的臉出現在他面前說他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會又夢到生日那天，母親把父親殺了，然後在他面前拿刀把自己的脖子隔斷，還對他說要活下去，她已經把惡魔帶走了，他就有希望和未來了，那些豔紅的鮮血把他的夢境染成了刺眼的紅色。最後那一個夢境是，生日那天他躺在母親懷裏，母親很溫柔的輕撫他的臉對他說“媽媽的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至少媽媽護住了你一次，但是媽媽也只能護住你這一次，以後的生活你要自己面對了，媽媽對不起你，不能陪着你走下去的路了，寶貝，媽媽愛你”說完，趙青蘭的身上就點起了一點點星火，一點點擴散，最後把她燃燒殆盡。“媽媽，媽媽別走，別走”謝正想撲滅她身上的火，卻沒有什麽效果，火越燒越旺，把他這個夢境都點着了，奇怪的是這火一點也不燙，這溫度像是母親懷裏的溫度，緊緊包裹着他，最後他在這火域裏睡着了，還有母親唱的歌陪伴他入睡。後半夜的謝正再也沒有被噩夢侵擾，睡得極其安詳。

第二天謝正醒來的時候還在回味後半夜夢境裏的溫暖，他想了一下，打算把骨灰灑在外面世界的各個角落，而自己留一點點用那種小玻璃罐裝着，帶在身邊當護身符，母親會保護他的，這是他唯一的信念。他也想讓母親看看這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村長回來的時候謝正已經起床了，謝正果然因為哭了一天的眼睛現在腫的不成樣子，眼睛裏還有血絲，村長拿出冰塊，讓謝正敷眼，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座在旁邊，在考慮怎麽跟謝正開口說要送他去福利院的事情。謝正也在想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他想去縣裏生活，去看看更加廣闊的世界，前八年因為那個惡魔導致他全部的世界都是這個村莊，他想起了烨羁林，市長的兒子，他看起來就很。。謝正卡詞了，原諒他到了九歲都沒碰過書，所以很難說烨羁林帶給他的感覺是什麽樣，只能說那是他所向往的所期待的樣子。所以謝正打算跟村長說這個打算，随即又有一個新問題，他到了縣裏要怎麽生活。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村長。“孩子，你想過接下來你要去哪裏生存嗎？”謝正想說什麽，但是他确實還沒想好他到縣裏能幹嘛。村長見謝正沉默就繼續說“是這樣的，我打算把你送到福利院，我一個孤寡老人也不太适合領養你，這個村子過幾個星期也會進行拆除，你也不适合在留在這裏了，所以你看你願意去福利院那邊生活嗎？”村長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謝正下一刻就哭起來，說不想離開，因為這裏有他和母親的回憶。村長說的話跟謝正的想法不謀而合，剛好也解決他想的問題。“可以的，爺爺，我想母親也是希望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但是我能等到過完母親的頭七在走嗎？我想在陪陪母親。”謝正聲音有點哽咽。村長摸摸他的頭說“可以的，你這兩天回去看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帶走的。”趙青蘭的頭七就在後天。“嗯”謝正點了點頭，把骨灰盒寶貝的護在懷裏就往家裏走。其實并沒有什麽東西要帶的，就是謝正想着再看看家裏，母親生存過的痕跡，雖然大部分是痛苦的。但是也有僅存的溫馨，就像生日那天，這些溫馨的記憶就是謝正要銘記的回憶。而且離開這裏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順便再看看母親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給他，雖然這個不太可能。

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撲鼻而來，挺不好聞的，謝正在醫院待了四天，第五天白天的時候出院，回來的時候被警察攔住被告知母親的死訊，就被帶到村長家裏，他已經有五天沒有回到家裏了，家裏的一切都布滿了薄薄的一層灰。走進門的時候，他看見了在地上的一條麻繩，他把桌子上的灰塵掃幹淨，把骨灰盒輕放在桌子上，随後撿起來比劃了一下，有3cm那麽粗，一米長，他又擡頭看了一下頂梁柱，因為一直擡頭，走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倒地的椅子，他被椅子絆了一個跟頭。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母親拿着繩子，坐在椅子上，坐了很久，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過了好久，像是終于下定決心，把椅子拖到頂梁柱的下面，把麻繩抛過頂梁柱，綁了一個死結，把脖子往用麻繩綁住的圈子裏套，把椅子蹬掉就這樣懸空，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猶豫，他看着母親因為窒息而發紫的臉色，發現了一件事情，母親的目光一直都看向一個方向，那裏有什麽。？一陣涼風吹了過來，冷的他一個激靈，剛才所看見的都是他的幻覺。但是。。。。他望向了剛才在幻覺裏母親所看的方向，牆壁？謝正走過去，仔細看看，他發現了牆壁上有一處不一樣的地方，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謝正心跳加速了起來。裏面會是什麽？

他拿椅子把那處不一樣的地方砸開，因為潮濕，牆體很容易被砸開，露出了裏面的東西，是拿紅色塑料袋包裹的東西，包的嚴嚴實實的。謝正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等拿到東西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怎麽也解不開塑料袋。謝正深呼吸了幾下，眼眶已經紅了，但是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等手沒有那麽抖的時候，三兩下就撥開了塑料袋，看見裏面的東西的時候，他徹底繃不住了，直接抱頭痛哭了起來，袋子裏面是一本《申肖克的救贖》。他知道這個故事，這是母親最喜歡的故事，很早以前母親會把這個故事當成睡前故事給他聽，那個時候他不是很明白這個故事想表達什麽。他問母親，母親說是希望吧。他又問那什麽是希望呢？母親聽到後只是笑笑不說話。再後來就是無盡的家暴和絕望，他逐漸在絕望和麻木裏把這個故事忘記了，他以為母親也忘記了，但是現在看到這本書的時候，他知道母親沒有忘記，但是她依然選擇了深淵。塑料袋裏面除了書還有一封信條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

寶貝，今天是你的九歲生日，我其實很期待每年的這一天，因為你來到了我的身邊。生下你的時候，我總是會想，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個時候你的父親還沒有這麽人渣，他還是愛我的，但是自從回農村後，你父親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算了，今天是開心的日子，不說這些，我想把我最喜歡讀的這本書送給你當生日禮物，你曾經問我什麽是希望，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我理解的希望是自由，當初生下你的那一天，也是我的希望，但是每一個人的理解的都不一樣，這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你會有你自己對希望的理解，寶貝。所以不要對生活灰心，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會想書裏的主角一樣逃離這個牢籠，擁有屬于你自己的人生的。寶貝，你可以的。

生日快樂。寶貝，媽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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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16

這封信直接讓謝正破防，雖然他很多都不認識，但是大概的知道母親想表達什麽，他認識“生日快樂，寶貝，媽媽愛你”幾個字，這幾個字就足夠讓他崩潰。他真的好難過好難過。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就這樣在牆角呆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到趙青蘭頭七的時候，不放心的村長跑過來看看，就看到蜷縮在牆角的謝正。乍一看還以為他怎麽了，村長急忙跑過來看看，一檢查，發現只是昏過去了，就松了一口氣，前天剛敷好的眼睛，現在又是腫得不像話。他把謝正扶起來，然後看到了謝正懷裏的東西。村長怔了怔，嘆了一口氣。在某一瞬間，村長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幫助謝正管謝元的事情，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人是要向前看的。等到謝正醒來的時候，村長就跟謝正說這些話，一味的把自己困在過去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生活變得更加糟糕。謝正知道的，在看到母親留給他的遺物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可能母親也會覺得，就算離開了這個地方，她還是會把自己困在這裏，她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療愈，但是她看不到頭，所以她選擇了更加極端的方式來逃離過去。但是謝正不同，他還那麽小，他是一定有希望的。母親用她最喜歡的書和故事告訴他，要有希望要堅持。時間會療愈一切的，包括過去所有的傷痛以及母親的死亡。

謝正把母親的骨灰分成三分，一份放在墓裏，長眠于地下，一份用盒子裝着灑到世界的各個角落，還有一份用來當做護身符。他在趙青蘭的墓地前嗑了三個響頭後，對墓碑說了一聲“媽媽，我愛你”後就離開了

他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要去找希望，帶着母親留給他的禮物。讓母親見證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