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事了

事了

喬燭先發制人:“想必是溫良依舊對楊戬殺他的事情耿耿于懷,于是滋生心魔吧。”

溫良很想反駁,卻無話可說,只能憋屈地咽下。倒是哪吒不知道想起什麽,不着痕跡地看了喬燭一眼,有些糾結、又帶着古怪。

喬燭面色如常,仿佛從未對某二郎神懷着不明原因的敵意。

暗流湧動略過不表,那邊溫良并不知自己慘遭背鍋,但仍然臉黑如鍋底:“管他什麽,趕緊除了,離開這個晦氣地方!”

劉沉香也點頭贊同,又往溫良背後縮了縮:“諸位加油,在下實在看到這張臉便生理不适,愛莫能助了。”

哪吒無語地看了這兩人一眼,提槍一步踏出。作為嗜殺的武神,他早已習慣單兵打頭陣,卻不想,這次才邁開幾步,就被人攔住。

一直摸魚的喬燭,破天荒地搭上他的肩,語氣悠悠:“太子爺這一路辛苦了,這次就讓我來吧。”

他這動作比起之前的動手動腳,說實話一點不出格,卻讓哪吒觸電一般往後退,耳尖莫名地紅了些。等退了這步,他才理解喬燭話中意思,不由得皺眉:“你投胎轉世,法力受限——”

話說一半,他就閉了嘴。

——無他,就在他懷疑的瞬間,喬燭微地擡手,單掌平推,做出無畏印。瞬間,遙遠的銅鐘聲在耳邊響徹,一朵巨大的金蓮在那“楊戬”的腳下綻開,又瓣瓣合起,自下而上,瞬間就直接把對方吞了進去。

……吞、了、進、去。

哪吒:……

整個過程中,那魔形都沒來得及反抗,頗有種掙紮不能的感覺。

“……即使轉世投胎,幫太子爺分憂還是沒問題的。”

偏偏這壞男人還要用那樣無奈的語氣,反駁他未盡之意,惹得哪吒氣血上湧,電光火石間意識到什麽,敏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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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天魔那,你是演我的?”

——裝作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樣子,特意來戲弄他?

喬燭噎了一下:“呃……”

哎呀,這下不好。忙着打擊(臆想中的)情敵心切,一時忘了自己的柔弱人設……

哪吒一看他的表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無語和憤怒一時湧上心頭,還有再次被欺騙的惱羞成怒:“你為了引我出來,還真是什麽破事都幹得出!”

喬燭讪笑:“太子爺息怒……”

“我還真以為,你要被那天魔脅迫,掣肘于人,陷入險境,”哪吒氣得要物理意義上的冒火了,“沒想到,全讓是你這老道的一番算計——”

“——對不起。”

然而喬燭卻徑直打斷他,收斂笑意,語氣鄭重。

像是沒想到他承認錯誤得這麽幹脆,哪吒罵人的話卡在喉頭,瞬間有點啞火。

他頗有種氣無處發的郁悶,不由得沉默片刻後,想要開口諷刺些什麽。然而,喬燭接下來又加上一句,讓他徹底閉嘴:

“但千年太久了。”

他說。

………哪吒沒再說話。

千年太久。

下一句是什麽呢?

……“我想見你”嗎?

“轟隆!”

他心緒不寧,然而戰局卻不識時務的出了點狀況。楊戬模樣的煩惱魔沖破了金蓮,三尖兩刃刀從片片碎裂的光塊中刺出,武神面無表情,瞬間就來到喬燭面前。

他的仇恨自然是吸引到了ACE身上,喬燭祭出乾坤尺,擋了一道,锵然一聲,火花四溢。哪吒回過神來,想要幫忙,卻被喬燭阻止:

“敵對也會添加宿命感的呢,”他沒頭沒尾地說,“好好為我加油就好啦,太子爺。”

沒等哪吒回應,他就側身躲過“楊戬”的又一次攻擊。對方不愧是煩惱魔的總和,速度極快,即使之前在金蓮中被消化了些許,依舊實力不俗。

不過喬燭自然也不落下風,一百零八顆念珠盡數打去,槍林彈雨中魔形猛地拉開距離,身形化為黑氣,只剩下金光流轉的彈道。

而另一側,喬燭的雙眸染上金色,通透如洗,瞬間落于某個空地,從懷中抽出寶劍,直直往虛空刺去。只聽一聲尖嘯,煩惱魔顯出身形,怒不可遏,俊秀的臉龐微微扭曲,一刀劈來。

随着這一刀寒光洶湧,身旁漆黑的哮天犬也咆哮而至,喬燭面色不改,一手以劍格擋,一手抛出靈鹫宮燈。

灰色的火焰瞬間從燈中傾瀉而出,凝結成粉面黃袍的馬善。他突兀被召喚,就對上哮天犬的血盆大口,下意識地祭出長槍架住,大罵:“老頭你又做甚!!”

“你在家閑了這麽久,也該做點事了。二打二才公平。”喬燭淡然道,說話間,轉守為攻,手腕一轉,将寶劍捅入楊戬腹部。

他動作太快,魔形來不及反應,硬生生吃了這一劍,不由大怒,提刀來砍,又被喬燭靈活地閃身躲過。

“那憑什麽你打人我打狗?什麽意思——”

馬善還在吵吵嚷嚷,動作卻沒落下。他是燈靈化身,實力比起轉世投胎的喬燭,并未受太多削弱,對付一個小小煩惱魔也算是綽綽有餘。由此,嘴上更加聒噪:

“這是個什麽鬼地方?魔氣熏的我想吐。這麽愛逛臭水溝,何不你自己負責環衛,天天聞個夠!”

喬燭笑盈盈地回答:“掃這麽久廁所還不能改改你嘴臭的毛病嗎,看來我要加大工作強度了。”

說話間,他仍在與那煩惱魔纏鬥。二人一個用劍,一個用刀,一時乒乒乓乓,眼花缭亂,和曾經喬燭自诩的“不善戰鬥”大相徑庭。

等到又一次短兵相接,“楊戬”被擊退開來三尺遠,喬燭趁此機會,二指合攏拂過劍身,點入超脫的佛性。平平無奇的寶劍瞬間金光沾染,下個瞬間就出現在那魔形身後,趁其不備,送入胸膛。

“唰——”

刀劍入體,魔形爆發難以名狀的銳利尖嘯,掙紮着扭過頭,肉/體化作逸散的黑氣,鋪天蓋地向他湧來。

然而,那些黑氣卻在即将觸碰到他時,盡數消散,宛若微風拂過,只微微吹動他鬓邊的發絲。

“楊戬”的身形化作潰散的黑霧,而“哮天犬”也被馬善一槍穿透,釘于地上。

整個魔氣萦繞的空間開始晃動,褪色一般的散去墨黑,搖搖欲墜。煩惱魔已除,這片空間也維持不住,即将崩塌。

喬燭見狀,非常幹脆地一拂袖,把馬善收進燈裏,卸磨殺驢,堵住他即将出口的罵罵咧咧。然後他轉過身,看向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想什麽的哪吒,帶着些清淺的笑意,伸出手。

他說:“這次沒有再丢下你了吧,太子爺。”

……哪吒深吸一口氣:“你不提這件事會死?”

饒是這樣罵着,他還是不情不願地搭上。

肌膚相觸的一瞬間,他才意識到這個動作太暧昧了,然而想要掙脫,卻發現喬燭握得太緊,只好作罷。

在一旁vip坐席旁觀了一切的劉沉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此刻也收斂情緒,從溫良背後跳出:“各位小心,這裏要崩塌了。”

朝着衆人點點頭,他掐了幾個訣,周身金光浮現,然後,雙掌往前平推。

宛若大門被打開,周圍的黑色一寸寸崩落重構,月光灑落,他們又回到了城隍後院那口枯井邊,月明星稀,風聲呼嘯,仿佛一切只是夢境,那些煩惱從未發生。

不過這次,他們身旁多出了幾個城隍鬼仙,作為戰果。他們被上司抽走了三魄,渾渾噩噩不太聰明,随着劉沉香拍一拍手,齊齊暈了過去,東倒西歪睡了一地,一看就是相當令人頭疼的爛攤子。

事情也算是圓滿落幕,劉沉香表示天色已晚,改日再登門道謝,就與他們告辭。

溫良早就跑沒影了,喬燭樂得清閑,抓着哪吒的手卻沒松,反倒回頭,看一眼想要掙脫的少年人一眼,眉眼彎彎:

“那麽,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二人世界了。”

——他又在胡言亂語,按理來說哪吒早該習慣。然而這次,卻莫名地感覺臉上發熱,心尖都被燒得滾燙。

但喬燭的手依然不識好歹地握着他的,哪吒覺得之前搭上他手的自己簡直是昏了頭:

“……別胡言亂語了,放開我。”

“要松開手,你又不見了怎麽辦?”喬燭說。

千年前,萬魔淵外,少年武神隕落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蓮藕化身的軀殼化作蓮花瓣,随風吹落,就算伸手去攏,也拼湊不回他鮮活的故人。

哪吒也想了起來,張了張嘴,沉默一會兒,最終只能幹巴巴地回答:“我已重塑神魂。”

那種事情不會再演。

“但也每天只有兩個時辰不是麽?如今也快到了,”喬燭卻道,有點幽怨,“太子爺說我把你丢在天庭,你又何嘗不是将我丢在靈山。”

哪吒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到底是誰丢下誰?這很難說。

說到底,他們之間并無瓜葛,自然也無所謂虧欠——所以如今相互的抱怨和辯解,又是為了什麽呢?

大概是有什麽地方出了錯,于是事到如今,糾葛漸深,再也辨不明晰。

他在燃燈那裏是特別的嗎?他不知道,就像是他也不知為何對上那人,心中總是委屈。

普渡衆生的佛,與遍歷沙場的神,到底要以怎樣的身份聯系起來才算合理——但這世間多的是不講道理的事,所以,倒也沒關系。

最終還是兩個時辰的約束解救了他,大概是喬燭算好了時間,就那樣看着他的身形歸于虛幻。他們交握的手握不住,從指尖開始透明,喬燭輕聲說了一句明天見,于是哪吒就想起很久以前。

千年前的那日,喬燭——不,燃燈又說了什麽呢?……

轉瞬間,他的神魂歸于翠屏山的金像,将一切抛于遙遠的城隍廟,再也看不見那人溫潤的眉眼。

“……明天見。”

于是他說,懷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

不過沒關系,他們還有很久的時間能弄明白,不是嗎?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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