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弄潮

弄潮

“也就是說,那幾個苗疆邪修,是被他們的上司察覺事情敗露,所以被‘清理門戶’了?”

翠屏市警局,吳嘉鑫筆動得飛快,眉頭緊皺。

實力受限,張家的事警察們愛莫能助,但相應的,事後的處理相當積極。120把幾個孩子拉走不久,110便迅速出現,很難說不是一直盯着這邊。

聽吳嘉鑫這樣問,坐在對面的喬燭漫不經心地玩着手上的什麽東西:“對,魔氣入體,突然暴死,搜魂也只能搜到一些片段。不過他們本就是外圍的小喽喽,就算沒死也查不出什麽來。”

他這話說得相當薄涼,吳嘉鑫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接着繼續埋頭讀情報:

“那差不多清楚了——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三波黑袍人都屬于同一個組織,名為‘弄潮者’。他們的宗旨是靈氣複蘇後‘順應潮流’,重建新秩序。”

“雖然教義聽着不錯,但參與者大多是些邪修、魔修,行事風格也過激殘暴,經常搞些邪術活動或者燒殺竊掠,造成了無數人民群衆的生命財産損失,在外省也早就臭名昭著。”

吳嘉鑫在平板上調出一個刀劍交叉的“X”形圖标,給他們看:“這就是他們組織的logo,呃,圖标……上次你處理的混元拂塵失竊案,也有他們的手筆。”

喬燭也想起了自己的成名之戰,心下了然了些,卻先要挑眉找茬:“三級靈寶的名稱不是不能随便說麽,吳警官。”

吳嘉鑫:“……說都說了!”

他懊惱地拍拍額頭,卻順着這個話題,正色道:“既然已經說了,我就再說點吧。你不刷微博可能不知道,華山的楊戬出任務受傷了——傷他的就是‘弄潮者’的首領。能夠讓神受傷,想必有可怕的實力……”

喬燭興致缺缺:“天魔。”

吳嘉鑫:“……你怎麽什麽都知道!總之,這個組織太危險了,雖然我知道喬哥你很厲害啦!……但要是遇見了,還是跑遠點吧。”

喬燭終于擡起頭,對着他笑笑:“關心我?”

吳嘉鑫理直氣壯:“你要是被幹掉了,我給誰當小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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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既然楊戬能活着回來,我肯定也可以,”喬燭一臉淡定地扔下了讓吳嘉鑫嘴角抽搐的發言,“比起這個,你們還是趕快增強自己的實力,以後遇上了能跑得快點。”

吳嘉鑫嘆了口氣:“我明白的……如果我們能再強一點,也不至于一直沒有發現張家使用邪術獻祭的事,讓這麽多人遇害了……”

他看起來心情低落,喬燭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轉移話題:“既然這樣就要更加努力啊。”

吳嘉鑫生無可戀:“是啊,我已經在考慮你上次說的剃度出家的事情了……”

完全忘了這件事的喬燭:“……我走了不打擾哈。”

不過他沒完全走成,因為彭市長和另兩位還在隔壁等着他,清旸和釋無涯也在,見他推門進來,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後:“三太子殿下沒一起麽?”

語氣畢恭畢敬。

之前他們沒有刻意遮掩,而清旸和釋無涯自然也不會隐瞞,于是無論彭市長還是靜水觀、千佛寺的觀主方丈,都知道哪吒跟在他身邊這件事,也了解到了張家煞龍事件的詳情。

雖然當時由于局勢混亂,喬燭在這件事中發揮了什麽作用并不明顯,但當時在張家山脈旁邊的所有人,都見到了天地的異象,見到了阻隔洪水的火焰,以及與巨蛇搏鬥的紅色身影。

微博上讨論已經炸開了,不少人都敏銳地提到了哪吒的可能性,有人更是直接将其和東海邊的抽龍筋類比,贊同堆起高樓。彭市長在此,便是想問問哪吒本人對于這件事的态度,卻不想人沒見着,只有喬燭面色自若,進門便自來熟地拉開凳子坐下。

彭市長也沒有在意:“喬先生可有關注網絡?目前張家山脈的異動已經被網友們注意到,都猜測是不是三太子殿下所為……”

喬燭開了手機看了一眼:“唔,我待會讓行宮的官博認領一下吧,警局和政/府麻煩轉發。”

彭市長自然是應下,接着,微微轉頭。他身側,一位胡子雪白、仙風道骨的老人站起身來,朝喬燭彎腰拱手:“久仰大名,今日終于得見。敢問喬先生師出何門?”

“——在下靜水觀觀主,明荀。”

另一側的胖和尚也站起身來,握着手上的佛珠雙手合十,聲音洪亮:“貧僧為千佛寺方丈釋無常,近日禮佛繁忙,不曾上門拜訪,還請見諒。”

便是翠屏市兩大修行勢力,靜水觀、千佛寺,後者還是同開在翠屏山上的鄰居。

佛道之争,早是傳統藝能。靜水觀和千佛寺早在靈氣複蘇前就隐隐互相針對,如今更是雙雙前來湊近乎,唯恐落後。

為何?靈氣複蘇,舊神現世,楊戬之流的活躍,不但證明神的實力,也重申了人與神間不可逾越的鴻溝。由此,能夠在哪吒那裏說得上話的喬燭,便理所應當地成了兩方暗中拉攏的對象。就從這個行禮來說吧,就體現了二人隐隐的試探。

喬燭該作揖還是合十呢?他有點想笑,于是,坦坦蕩蕩地伸出手:“幸會幸會,鄙人喬燭,無門無派,散修是也。”

西方的握手禮。

果不其然,二人愣了一下,還是胖和尚先反應過來,樂呵呵地挽起袖子,伸出手:“早聞喬先生大名,近日一見果然不凡,親和仁善。”

喬燭和他握了手,感受了下對方手心的厚繭,又淡定地和反應過來的明荀道長握過,就坐下聽二人表明來意。

想說話的,是靜水觀的那位明荀道長。他之前落了下風,此刻也不顯焦躁,而是沉靜道:“張家龍脈兇險,多虧喬先生和太子殿下的幫助,才讓清旸全身而退。謹代表靜水觀,向您與殿下致以最誠摯的謝意,以及,獻上一份薄禮。”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盒子,在桌上打開:“一是混元丹、回春丹等丹藥各十瓶,二是……一個請求。”

這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拿出兩張卷軸,分別是一張地圖,以及一座廟宇的建築圖紙。雙手遞來,畢恭畢敬:“三太子殿下已經蘇醒,可否允許靜水觀中修建偏廟,供奉中壇元帥,以供信徒參拜,受沐香火?”

還真聰明。

看似獻禮,卻用的“請求”一詞。申請建廟,既是示好,讓哪吒多受香火;又能借此方式,暗暗換取庇護,也算是将這位神明劃歸道教領域。

這位明荀道長,一進來先是試探喬燭的态度,再以獻禮為由,表達意願,不得不說相當深谙人情世故。喬燭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聞言也微笑道:“立廟本就是信徒自由,但心誠則靈。”

暗暗将尋求庇護的請求駁回,明荀也不見失落,鶴發童顏的老人脊梁筆直,又再一拱手:“這是自然。太子殿下複蘇于此,是翠屏之幸。”

而這邊明荀道長說完,就輪到旁邊的釋無常了。對方臉上帶笑,親和友善的樣子和面癱的釋無涯形成鮮明對比,一開口,便點出了幾人一直有意無意避而不談的話題:

“張家供奉的煞龍,應該已被太子殿下和喬先生降伏了吧?其內丹混雜亡魂怨氣,雖然妖力充沛,想化用卻需要些功夫。”

喬燭裝傻:“什麽內丹,我不知道啊。”

他們明明心照不宣:這便是哪吒和喬燭出手的報酬之一。

釋無常也認同這點,樂呵呵地繼續道:“我師弟此行多受二位照拂,更是直觀鬥法,收獲良多。貧僧無以為報,思來想去,也只有在淨化一道上有些心得。可否請喬先生前往千佛寺一會,淨化煞龍內丹之餘,共論佛法?”

他表明自己幫忙淨化煞龍內丹的願景,然而比起明荀道長的柔和申請,不免有些冒昧。一來喬燭此等人物,未嘗不能自己淨化,還更為方便;二來喬燭并沒明說自己是否是佛教徒,這句“共論佛法”就顯得奇怪。

明荀道長在一旁,心下暗暗較量,卻見喬燭聽了,反倒眯起眼睛:“誰的佛法?”

……釋無常低着頭,模樣謙卑:“自然是,阿彌陀佛。”

——“現在”佛,阿彌陀佛釋/迦摩尼。

對于這位現任最高佛祖,喬燭向來是不予評價的。即使對于他來說,另一個名字更為熟悉:接引道人。

那個在封神大戰後,向他抛出橄榄枝,以優厚待遇勸他從闡教跳槽到西方教,平白讓他背上個叛道的名聲……的接引道人。後來雖說對方确實信守諾言,讓他修得佛身,但随着“過去”向“現在”轉變,香火漸弱,最後在他投胎轉世之時,還被趁機狠狠薅了把羊毛……

——說好的不評價呢!喬燭收回思緒:“既然如此,那麽喬某便不勝榮幸了。”

他答應了這請求,讓在場衆人也頭腦風暴起來。但喬燭可不管他們在心中給自己打上“信佛又勾搭哪吒這不是腳踏兩只船麽”的标簽,看眼時間,就趁人不備地溜了,宛若腳底抹油,連衆人再寒暄幾句的機會都不給。

不過還好,有哪吒撐腰,一時半會也沒人敢把自己的腹诽擺到明面上——

“這樣一來,我還真是如太子爺包養的小白臉一般了呢。”

踏出陣法,喬燭率先笑道。

而不遠處,哪吒被他這句話惡寒到了:“你還能再惡心一點嗎?”

眼前是張家的祭壇。

還未褪去血腥的地面上,站着一身神裝、神色冷淡的少年武神。祭壇旁還未淨化的怨氣還在翻湧,讓那明豔的紅衣都蒙上一層陰郁的暗色調。不過,當哪吒朝他看來時,這種陰郁就消失了,那雙眸子清晰地倒映着喬燭的身影,幾秒後仿佛又不好意思,移開目光:“什麽時候開始?”

喬燭垂眸笑笑:“現在。”

他在袖口輕輕一握,一條土褐色的小蛇便躺在掌心。遍體鱗傷、鱗片灰暗,卻在接觸久違的天光時,瑟縮一下。

那是張家山脈中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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