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勝利

勝利

溶洞內一時落入寂靜。

喬燭等了半晌,才聽到回答:

“……豈止是合算,呵,”天魔嗤笑一聲,“人骨和佛骨,傻子都知道怎麽選。所以,又如何讓我相信,這不是個陷阱?”

“有何陷阱?我已非佛,連神位都不屬于自己,舍利子不過是空有佛力的死物,你若擔憂,抹去其上我的氣息便是。”喬燭回答。

天魔眯起眼。祂化作一陣黑霧,在喬燭身旁繞一圈:“呵,我倒是不知,燃燈佛是這般舍生為人的聖者。”

“你想錯了,”然而喬燭卻笑,“這恰是出自我自己的私欲。”

“如若我沒猜錯,你現在是在搜集有位格的材料,準備開啓某個儀式吧。混元拂塵是這樣,龍丹是這樣,如今天師遺骨也是如此。”

喬燭看着自己掌心的舍利子,勾起唇角:

“怎麽說呢——我其實不在意你想做什麽。”

“即使你要生靈塗炭,流血千裏,又與我何幹?我已不是佛祖,也無濟世度人的職責。”

“我在意的,只是這次輸了而已。”

他明明在笑,眼底卻很冷。

那是一種超脫于世的冷漠,似乎世間種種與他并無瓜葛。自幽冥地界誕生無情無愛的魂靈,即使做過仙、當過佛,以悲憫蒼生掩飾,卻不改骨子裏的薄涼。

“所以,來做個不平等交易。你拿走更好的材料,我獲得明面上的成功。雙贏的局面不是麽?”

喬燭笑盈盈地攤開手:“至于你要承擔的風險,和這份利益比起來,也不算什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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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魔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因為你不想輸?”

“對,”喬燭聳聳肩,“外面還在直播呢,輸了多難看啊。”

“你說着不在意,之前不是仍百般阻攔麽?”天魔抓住邏輯漏洞。

喬燭笑了笑:“道貌岸然,也要在有人欣賞的前提下。”

“更何況,你在哄騙死魔傳人加入的時候,不也會說些漂亮話麽?至于我所說的那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也自然留給你分辨。”

喬燭說着,卻篤定祂會答應一般,走上前來,攤開手掌:“怎麽樣?雲端上的戰鬥即将結束,沒有時間再給你猶疑。”

這是催促。

天魔看着喬燭手心光芒萬丈的舍利子,沉默半晌,最終,冷哼一聲,松開了自己手中的羽毛。

祂一把奪過喬燭手心的舍利子,同時羽毛也出現在了喬燭手中:“那麽,交易愉快。”

不是祂不想強奪豪取,只是燃燈佛的實力究竟還剩幾成,祂至今不敢論斷,貿然奪寶,恐怕正中下懷。

而喬燭不直接開打,也是為了避免天魔魚死網破,直接毀滅手中的天師羽,以至前功盡棄。

一佛一魔懷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詭異地在天地見證下達成了一樁交易。遵循自願原則,進行不等價交換,分別之時,甚至寒暄幾句:

“不知今後燃燈佛回想今日,會作何感受。”天魔譏諷。

“祝你成功。”喬燭祝福。

話音落下的瞬間,外面傳來鎖鏈崩裂的聲音。天魔并不意外,只是咧開嘴角:“那麽,下次再見了。”

祂一掀衣角,裹挾着整個溶洞內的黑暗離去,頃刻便不見蹤影。喬燭看着祂的背影,唇角笑容漸漸垮下,最終,無奈地嘆口氣。

他轉身,走出溶洞。

屋外,烏雲破開,日光傾瀉。紅衣紅绫的小神仙自雲端躍下,腳下風火輪烈焰耀眼,将整個天空都染得通紅。

殘留的烏雲被火焰燒盡,四方垂下的鎖鏈崩裂,消弭為不甘的黑氣逸散。環繞的兩條蟒河重煥生機,泛出淡青色的光芒湧入山脈,剎那間,甘霖重降,草木回春。

地面的人們見此,歡呼雀躍,感激涕零。

他們歌頌救世的神明,也自豪不屈的自己,衆志成城,神民共戰,從天魔手中奪回了天師遺骨,守衛了青城山。

他們勝利了。

如同每個完滿的童話和傳奇。

無數信仰之力彙聚,湧入在場神明身上;還有更多的化作感悟,不少人因此觸動,心境通透,修為似有突破,連忙盤腿打坐起來。

一場勝利的意義,要遠超過其他。

然而在衆人視線簇擁下的哪吒,卻不着痕跡皺皺眉。他踩着風火輪在空中懸停,目光精準地和遙遠的喬燭對上。

那一瞬間,喬燭什麽都沒說,哪吒卻明白了什麽。

他神情複雜,最終卻也沉默,身形在歡呼中消失在原地,徒留一地狂歡的人群。

——

“老板,你是真的火了。”

黃佳佳說,把一堆文書資料堆到喬燭的辦公桌上:“青城山的那次直播,已經讓哪吒行宮名聲大噪,不光是外面客流量已經爆了,還有這堆影視公司的邀請。”

她抽出幾張紙:“比如這個,就是A公司目前最火的綜藝節目,邀請的你、還有李半音,片酬是五千萬。還有B公司的合作請求,他們希望能獲得哪吒形象玩偶的獨家授權……”

喬燭心不在焉,刷着手機,頭也不擡:“都拒絕。”

“哪吒行宮不接受任何商業合作,今後也不會再直播。當然,除非太子爺要求——顯然他并沒有這個意願。”

黃佳佳卡了下殼,試圖為自己的有錢生活争取幾句,忽地想起什麽,最終只能讪讪道:“好的,我待會就去發通告。”

她抱着那堆文件,走出門,又想起什麽,回頭道:“對了,老板,現在網上已經有人磕起你和太子爺的cp了……我們要表示點什麽嘛?”

喬燭從手機裏擡起頭來,意味不明地挑眉:“…随他們去吧。”

倒不如說,樂見其成。

——至少童姣那事過後,沒人再拿哪吒x龍女在他主頁蹦噠了,沖浪起來都清爽了不少。

不過童姣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雖然痛失龍女人設,還背上了嬌氣草包的黑名,但她的曝光度如願得到巨大增長,也不知此刻是喜是悲了。

當然,這些事是不能和黃佳佳說的,等到對方關上門,離開辦公室,喬燭才放下手機,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角落的陰影裏,一個紅衛衣的少年顯露身形。他板着臉,一言不發地拉開喬燭對面的椅子坐下,盯着他看,就是不說話。

喬燭無奈地打破沉默:“親愛的,生氣了?”

哪吒垂下眸:“你付出了什麽。”

“嗯?”

“別裝傻了。我在雲端上便感知到,以天魔的布置,祂絕對已經得手。然而我消滅那個分/身後,青城山的天師遺骨卻并未失竊。”

哪吒說,擡起眸,目光堪稱銳利。

“而你身上功德的氣息淡了三分之一。所以,你拿什麽和天魔做了交換?”

“……”喬燭又嘆口氣,“什麽都瞞不過你啊,我的小神仙。”

他單手托着下巴,手肘搭在桌上,笑意淺淺:“太子爺知道,為你重塑身軀,除了我的心頭血外,還要什麽嗎?”

未等哪吒說話,他就自問自答:“是佛的舍利子哦。”

他變戲法一般翻過另一只手,露出掌心溫潤的金珠。

哪吒瞬間瞳孔緊縮。

“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本來是一家。以佛骨為新骨,能在保留你實力的前提下,消解些許你的煞氣;而另一方面,我在千年前常常為你誦經超度,所以‘燃燈佛’的佛骨也與你最為契合。”

他說着,金珠離體,身上的功德再度黯淡一分。

哪吒再也忍不住了,憤怒地站起身來,一手撐在桌上,一手去抓喬燭的衣領:“喬燭,你瘋了?!這是你的遺骸!!”

喬燭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笑得清淺:“不,準确來說,我是借這三顆舍利子才得以投胎。所以,和心頭血一般,只能算作身體的一部分,不是那麽滲人的東西——”

“你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哪吒怒道,“既然是你的一部分,就別随意地拿去交易,拿去給我重塑根本不需要的身體!你能不能在乎自己一點——”

說到這裏,他忽地卡了殼。

……明明是自私至極的那個燃燈,怎麽會淪落到被他這樣指責。

太奇怪了。

以至于到……陌生的地步。

哪吒下意識地松開手,往後退一步。

見他說不出話,喬燭理理自己被揪皺的衣領,半晌才悠悠開口:“哪吒,你害怕了嗎?”

“……”

“你不通情愛,當然,我也不懂。所以你總不坦率,而我幾乎付出所有,”他溫和地說,仿佛在說和自己無關的故事,“不過放心,我并不是戀愛腦上頭的癡情人設。”

“無論是放棄神位亦或獻出佛骨,都只是手段。除了為你,也有另外的更多考慮——只是如今風雲莫測,不是詳細說明的好時機。”

聽他這麽說,哪吒顯得松了口氣,也終于能回答他之前的疑問句:“……我沒有害怕。”

“只是覺得陌生。……無論是誰,都不該為了另一個人而面目全非。”

那不是愛,而是加害。

喬燭笑笑,不置可否:“也要看是好的轉變,還是壞的。至少我很幸運,能作為人感受喜怒哀樂——無論這次轉世投胎裏有多少算計,最大的緣由,還是為你。”

……哪吒移開目光:“不要偷換概念。”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和天魔究竟做了什麽交易。”

喬燭坦然告知:“祂要位格足夠的寶物,來開啓某個儀式。天師遺骨自然比不上我的舍利子,所以我就和祂換了。”

哪吒罵道:“你有病?!要是祂真的開啓那個什麽鬼儀式,你便是助纣為虐!”

喬燭氣定神閑:“所以需要你啊,哪吒。舍利子離了體就與我無關,但是如果你融合了我的佛骨,那自然能夠依此定位。你看,我連這個都算好了,怎麽能冤枉我荒唐呢?”

哪吒:“……遲早要被你氣死。”

“而且在那樣的情況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吧?”喬燭笑笑,“比起我的佛骨,還是青城山的勝利更重要一些。至少結局很完美,這就足夠了。”

哪吒不予評價:“所以,天魔究竟在謀劃什麽?什麽儀式,需要用到如此位格的材料……”

他陷入沉思,喬燭卻聳聳肩,拿出手機晃了晃,那上面正顯示着喬燭和城隍劉沉香的聊天記錄:“不如,問問萬能的天庭?”

“天魔弄出這麽多事,他們也是時候幹活了。”

哪吒:……還是你會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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