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表白

表白

“啊呀道士哥哥，我剛剛沒注意，把油蹭自己衣服上了！”梁洛說罷，還故意将衣袖湊近鼻翼聞了聞。

“道士哥哥，好難聞怎麽辦？”梁洛又說道，皺着鼻頭，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看上去甚是委屈。

她的臉上也沾着許多黑糊糊的油漬，陸青看了一眼，又飛快地垂下了頭，面色不自覺變得緋紅，結巴道：“我，我給你去打水來，你洗洗。”

說罷，他端着一個白瓷空碗，快步朝夥房的方向走去。

陸青幹活很是麻利，他不知道從何處尋來一個浴桶，搬到梁洛的房間後，又一次轉身去打水，前後一個時辰的功夫，他已将浴桶放滿了熱氣騰騰的水。

“好，好了。”做完一切準備後，陸青并未在房內停留多久，再一次悶頭想要走出去。

“道士哥哥。”眼見陸青就要踏出房門，梁洛及時叫住了他。

她看着他寬碩的背，輕飄飄地道：“我待會洗澡，你幫我在門口守着，可好？”

陸青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回答，他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最後沉悶地點頭。

梁洛輕笑一聲，心道，果真是個呆愣的小道士。

此時外面天色已經漸漸黑去，她一人站在空蕩蕩的房內，看着不斷騰升的白霧半晌，又看了看緊閉着的房門，最後唇角輕勾，衣物盡退，光着身子邁進了浴桶。

陸青并沒有走遠，他坐在回廊的欄杆上，背着房門，擡頭望向了越來越黑的天空。

這一日的九道山似乎特別寧靜，夜空中一顆星辰也沒有，就連風聲都停了。

一切都好像在憋着一口氣，等着某場未知的爆發來臨。

房內響起了水花濺落的聲音，偶有女子盈盈的淺笑，陸青雖看不見房內景象，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垂在身側的手将欄杆抓得很緊很緊，末了輕輕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內一下子也跟着安靜了下來。陸青不明所以，不經意轉頭，剛好看見梁洛從窗戶紙透出來的一段身影。

他像見鬼一般地移開了視線，一個沒留神，坐在欄杆上的身子傾了傾，悶聲摔了下去。

“道士哥哥？”梁洛聽覺靈敏，見屋外有動靜，連忙開門走了出去。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衣，九道山專門為門派弟子量身定做的白袍。

白袍略顯寬敞，純淨的素色将她的眉目襯得更是妩媚深邃。

她朝回廊外的草叢望了去，發現陸青摔了個狗吃屎後，咯咯笑出了聲。

陸青不敢擡頭看她，夜色給了他最好的保護，他完全可以将萬千心事都隐秘在無盡的黑暗裏。

可老天有時候卻偏偏由不得人。

梁洛緩緩朝他伸出一只手，手指纖長，略帶着一絲剛出浴的潮濕。

她依舊笑着，對他說：“道士哥哥，我拉你上來吧。”

他沒有動。

她的手又朝他伸近了幾分。

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道士哥哥。”梁洛又叫了他一聲，語氣依舊很輕，陸青卻聽出來，她好像有些生氣了。

他默默地将手伸了出去，手掌刮過梁洛指尖的時候，他只感覺到一股莫名的酥麻感漫無邊際地傳來，無孔不入一般，生生将他整個人都淹沒了下去。

他用自己最後一絲理智想要逃脫，可梁洛卻先他一步将所有的路都攔了去，纖長的指節微彎，似乎用了不小的力，終于将他從野草坡裏拉上了回廊。

“多，多謝。”陸青又一次紅了臉，頭低得很下很下，不敢擡頭去看梁洛。

他的額頭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汗，慌慌張張地想要撤手，抽了抽，對方卻依舊将他拽得很緊很緊。

陸青猛地擡眼看向梁洛。

梁洛笑得意味不明，五指緊緊扣着陸青寬厚的手掌。

“道士哥哥，我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說罷，人又朝陸青逼近幾分，不顧他的閃躲，另一手探上他的脖頸，輕輕環繞，猶如一株延伸在大樹上的藤蔓。

陸青整個身子都僵直開來。

梁洛的聲音再一次輕飄飄地傳過來。

她在他的耳側吐着氣，輕聲道：“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未等陸青有所反應，她又說道：“打從見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你了，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梁洛兀自呵笑了幾聲，自問自答：“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沒有辦法，我就是喜歡你。”

“你不用覺得有什麽負擔，我喜歡就喜歡了，誰都攔不住的。興許我只是一時過頭，沒過幾天就不喜歡了也說不定，但若是你我心意相通，我便好好跟你在一起，等到老了，我給你養老送終，如何？”

陸青自始至終都沒發一言，梁洛将心裏的話都說完之後，開始安靜下來，等着他的回應。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看着陸青額上的汗漬幹了又濕，濕了又幹，最後他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黏成了小揪，她仍舊沒有等到他的回應。

“我求你說些什麽吧，道士哥哥……”

梁洛突然覺得有些喪氣，最後一聲道士哥哥，她明顯感覺自己力不從心。

陸青不動聲色地推開了她，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眸依舊是那般純澈。

她看到他朝自己搖了搖頭。

她的笑容一下子凝住，愣然了好半晌，才垂眸看向他剛剛将她推開的手，淡淡地問道：“你不喜歡我，是麽？”

陸青抿唇不答，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梁洛再一次站上前，執拗地問道：“是麽？”

依舊沒有人回答。

終于有風吹過，梁洛披散着頭發，有幾縷被風吹至跟前，迷離了她的眼。

她是一只九尾銀狐，活了千千萬萬年，不論血統、身份還是法力，都無上高貴。她一直都是在拒絕別人，看不上別人，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人間的一個呆愣小道士拒絕。

梁洛當然是千百個失落和不習慣，可這樣的情緒很快便被陸青的悶聲悶氣所挑起的怒氣所掩蓋。

她一把将亂眼的長發攏至耳後，露出清晰的五官。

她仰頭看向陸青，道：“你不說話也行，只要你敢看我一眼，就一眼，我日後便不再提今夜之事。”

陸青站在對面，活像一株榆木，風輕輕刮過，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身子。

梁洛繼續激将道：“若是不敢看，那我便默認你也是喜歡我的，從今往後，我便會一直纏着你！”

陸青：“……”

他又一次暗握成拳，十指內扣，指甲蓋深深嵌進肉裏。

在梁洛再一次開口之前，他終于擡起了頭，望向了梁洛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