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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靳好總是覺得，自己有時候還是不夠成熟。

比如說，倘若在前一晚鋼化膜碎裂的時候，她能夠再往深處多想一點，也許手機屏幕就不會碎。

可惜，她還是再一次的，掉進了同樣的陷阱。

她總算想明白，昨晚薛柚沄下車時的那句，還有機會見面是什麽意思。

甚至這個機會，都是她親自創造的。

在臺長辦公室，她找了很多個理由想要推辭這次組長的任務，但很可惜，沒有哪個人會像她這麽傻。

很快，她還是被那筆高額獎金和臺長的苦苦勸導說服了。

但走出辦公室後，靳好轉念一想，人怎麽能總是從自身找原因呢，與其指責自己，不如埋怨她人，她得找到問題的源頭打擊薛柚沄才行。

于是，回到辦公室後，她就連忙給女人和杜楚分別發了幾條消息。

得到回複後，才高興地朝地鐵口走去。

回到家時，女人已經等在樓下了。

“今天太忙了，沒時間把鑰匙給你，正好咱們的協議該要結束了，想請你吃一頓散夥飯。”

她從容地走上前，沒有露出半分不快，好像還根本不知道未來這一個月的周末，都要與薛柚沄見面的事。

她想通了，也許女人的滿足感就是源于她的生氣，就像她們在那間房子裏玩某些游戲時一樣。

既然是這樣，她不妨也陪她玩玩。

“好啊，不過我們的第一頓飯是由你來請的，這頓飯，理應當我來買單。”

薛柚沄的情緒仍像往常那樣，在任何事情面前，仿佛都可以毫無波瀾。

剛認識那會兒，靳好就在想，這女人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樣。她從未見過對方發脾氣，也沒有見過她為什麽事特別高興。

好像世間所有的事，在她心中的量級都是相等的。

于是，她更加堅定了今天的計劃。

“行啊，那你來點外賣吧，這頓飯，就在我家吃。”

靳好刻意把我家兩個字偏了重音。

“嗯，你想吃什麽？”

挑釁好像并未奏效，薛柚沄漫不經心地打開手機。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吃的那頓飯，味道好像還不錯...”

薛柚沄往上滑屏幕的手指停了一下，挑挑眉，她聽懂了。

去年她們領證回來，靳好不知是為了特意謝她，還是撐面子，一下飛機，就把她帶去一間豪華餐廳。

可惜那是她們聊天最頻繁的一頓飯，加上倒時差還不餓，導致很多菜都沒有吃完。

原來靳好記了一年，就等着今天還回來。

“行，那你先上去吧，我在這裏等。”

這話讓靳好難得有些愧疚，雖說這天氣不冷不熱，但她下班晚，這會兒她們樓下的那幾個長椅上，都被散步納涼的人占滿了。

“要不，你還是上去吧。”

靳好倒也不是于心不忍，只是既然都是散夥飯了，怎麽着也該留些情面吧。

她好歹也算半個公衆人物，真要是被有心人看到薛柚沄被她擋在樓下，還得送到家裏外賣，指不定會傳些什麽非議。

再說，還有那件事要辦呢。

薛柚沄面色平平，點點頭接受了她的安排。

她買的這套房子不算大，但一個人住還是足夠的，尤其是對門還沒人住，一個人住久了，都給她一種成功人士獨門獨戶的錯覺。

下了電梯，她特意沒往對面看，就怕再刺激到薛柚沄，讓她加快想搬過來的沖動。

還好女人直到坐在她家沙發上，仍是一言不發。

“最後一頓飯，咱們都坦誠一些？”

她拿出來幾瓶果酒，特意多拿了兩個杯子出來。

薛柚沄點點頭，“可以。”

她這樣正經，反倒讓靳好有些無趣，看來自己的第一印象也沒什麽錯，女人在遠離了那種事時，就和不茍言笑的學者沒什麽區別。

不過這樣總比她的另一面強，靳好是個知足的人，也沒再說什麽，給兩人倒滿了酒。

自己先喝了一半，醞釀出一些眼淚。

在女人端起酒杯時，擡眼看向她。

“其實我挺對不起你的。”

薛柚沄沒有直接喝下去，先聞了聞溢出杯壁的果香氣。

忍住了笑意。

就這點度數的酒，還好意思拿出來和她示威？

她放下手臂，對上她泛紅的眼眶，示意她繼續說。

“是嗎？”

靳好度量準了眼淚的程度，向下望去，“和你結婚之前，有些事情我沒有說實話。”

“沒關系，我也有很多事沒有和你講明。”

女人一點都不好奇，似乎完全沒有想要聽她的故事。

可是這樣，就打亂了靳好的計劃。

為了不讓過多的眼淚提前流出來，又不得不朝斜上方看去。

她怎麽感覺，這女人好像是窺探到了她的想法？

但如今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也沒空細想，只好繼續下去了。

“我...之前上高中的時候，一時糊塗，有了一個孩子。這幾年我是想把她接回來的，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

薛柚沄還是不語，等她的眼淚滑下來了，才問道：“幾歲了？”

靳好還以為她沒計劃接自己的話，正想再将演技再提升得浮誇一點，不料，冷不丁地聽到這句。

“我是問，孩子的年齡。”薛柚沄解釋道。

她反應過來，擦去眼淚，“應該，有十歲左右了...”

趁對方在思考什麽，把手中抹着芥末的紙巾放在鼻尖。

哭腔更重了，“這幾年我一直都很後悔，所以去年買了房，就想要把她接回來。”

眼淚比預想中又多了一些，她只好繼續編下去：“但她的轉學手續不好辦，最近才剛剛辦好。”

靳好已經很多年沒流過這麽多眼淚了，不巧的是，手中唯一一張紙巾還沾着芥末，她知道這戲再演就過了，剛想借口去洗手間，卻聽到：

“所以今天，是她回來了對嗎？”

女人看向多出來的兩個杯子。

還遞來一包紙巾。

用行動證明，她還想再聽下去。

靳好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罵了半天，才開口：“是。”

“你确定，不是雙胞胎？”

“不是，她這個年齡你也知道，特別叛逆淘氣，見到我很容易情緒失控，所以我請杜楚幫忙去接她了。”

這次，她沒等女人再追問，先一步道明更多：“我和你說這些，是想請你謹慎考慮住在對面的問題。我也不是不歡迎你來住，只是這孩子特別叛逆，在以前的學校就經常有老師告狀。”

“而且她特別喜歡半夜聽音樂，你看我連音響都準備好了，就怕她不滿意。”

她頓頓，盡量回想更年期女性的無助愁悶。

“所以，她來了這邊，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适應期，我怕，會影響到你的生活。”

不是不願意和別人合租嗎？現在對門住着這麽一個單親媽媽和混世魔王，她就不信薛柚沄還會想要搬過來。

“這樣啊...”女人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靳好看時機成熟，正準備再誇大其詞多補充幾句，好讓她搬來的念頭被徹底打消。

叮咚...

不巧，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你先坐。”

她擦擦眼淚，快步走到門前。

一開門，呆住了。

“怎麽...這...”

眼前杜楚牽着的女孩看上去絕對不止十歲，盡管身高稍微低了一點，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像是小學生。

她怕客廳的薛柚沄聽到，特意把門關了。

“不是說小學生嗎？！”

“我外甥女今天要參加同學的生日宴，說什麽都不和我來，你讓我去哪兒帶一個未成年人過來？”

杜楚也壓低了聲音，從接到這個任務，她就覺着荒謬，但再仔細一想，既然靳好能想得出來這招，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畢竟人家兩個都結婚一年了，怎麽說也應該是了解對方的。

“行吧...”靳好盡管不情願，但也沒辦法，俯下身問道：“妹妹你幾歲了？”

“我剛滿十八不久。”

小姑娘脆生生的娃娃音令她一震，擡頭看向杜楚。

“別小看人家，她平時在學校還接配音的活兒呢，有很多粉絲的。”

靳好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下應該是能蒙混過關了。

盡管樣貌偏大一些，但聲音和身高加在一起，還是能有七八分像的。

薛柚沄一個大學老師，說不定都好幾年沒見過小學生了。

“行，那就麻煩你了，錢等演完了我轉給你。”

小姑娘給她比了一個好的手勢。

靳好長吸一口氣，開了門。

“我說了我不回來！我才不要當她的孩子！”

“欸！你別亂跑啊！還有客人在呢！”

一開門，女孩便按照原定的計劃往裏面跑，杜楚則負責跟在後面追着她跑。

而靳好，則又趁機滴了幾滴眼藥水，把門一關，走在後面掩面而泣：“你別管她，是我對不起她，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讓她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吧...”

房子的樓板也不算厚，她沒敢哭得太大聲，盡量把音量控制在薛柚沄能夠聽清的範圍邊緣。

“你這個壞女人！來我們家幹什麽！”小姑娘按照約定，先是滿屋子跑了半天，再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酒，不管不顧地朝沙發上的薛柚沄潑去。

只是，下一秒，她便了停下來。

結結巴巴地叫道：“薛...薛老師？”

才走進客廳的靳好，和蹲在地上撿玩具的杜楚心率達到了一個巅峰。

薛柚沄笑笑，咽下一口酒，向她這學期大一年級課代表的舍友打了聲招呼：“你好啊。”

啪...

小姑娘手裏的酒瓶碎在了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