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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工作人員又看了一遍她的信息資料，狐疑道：“你确定是靳好本人嗎？”

靳好拼命地點點頭，拿出一張紙準備寫下導致自己變成這樣的原因。

誰能想得到，區區上火，竟會成為她結婚路上的最後一道難關。

身旁的薛柚沄輕聲道：“我可以證明，她的确是靳好。”

這種場面也許在別的場合算不上奇怪，無非是再被多問幾句，可惜現在偏偏趕在了第一對，不僅是工作人員奇怪，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像臨時組合起來騙免費車房的假情侶。

尤其是她還在紙上不停地長篇大論，這場景看上去，頗有被薛柚沄綁來應付場面想要求救之嫌。

有幾位工作人員被叫來了，靳好忐忑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然而她翻來覆去地寫了半天，卻發現自己僅有表明身份的幾句話可寫。

證明自己是誰并不難，身份證戶口本的信息一目了然，再不濟，給臺裏打一通電話也就什麽都能解決了。

唯一不好辦的，是如何讓他們相信她和薛柚沄是真心相愛。

時至今日，靳好忽然發覺自己這些年積攢的專業能力，放在這裏竟毫無作用，她很難把那些編出來準備應對賈姐的故事寫在紙上。

然而，身旁人卻有了動作。

“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她的确是我的女朋友，前幾天由于身體不适導致急性失聲了，這是她的住院證明。”

靳好對在手機裏翻照片的薛柚沄瞪大了眼睛，她怎麽不知道女人拍了這些東西？

這幾天的行程太過匆忙，兩趟離得如此近的長途飛行，讓她多半時間都處于時差沒有颠倒過來的混亂感中。

她們住的那間酒店又僅剩一間房，對于已經和薛柚沄結束了很久周末關系的她來說，分分鐘都在擔心會不會重蹈覆轍。

高度緊張帶來的後果，就是對薛柚沄手機裏拍下的全部都一無所知。

當對方接着拿出酒店住房記錄、餐廳雙人套餐，甚至還有一年前在國外結完婚回程航班上的合照。

靳好腦海中閃過一行大字：你好幼稚！！！

的确，和薛柚沄這種處處留證據的女人相比，她連拿一張幼兒園文憑都很困難。

別說有這麽精明的頭腦了，她連女人何時拍照都毫無察覺。

今天這些照片是用在了這裏，萬一她倆根本沒機會坐在這兒，那豈不是就會變成女人随時來要挾她的把柄？

以前她還安慰自己，薛柚沄這個愛憎分明的女人，最多就是對某些事癡迷過了頭，不會有這麽多的心思。

現在看來，她以為很高明的算計，不過都是十以內的加減法，人家早已經高數滿分了。

她都不忍回想，在餐廳勸薛柚沄同意來結婚那會兒有多傻，這不僅是被人賣了還給人當財務總監，還得是明知危險仍要纏着對方快把自己推進坑裏。

別人是戀愛腦，被騙人騙財，她這屬于自我算計，完全都不需要她人配合，就能形成一個最完美的閉環。

美術學家徒手畫地球都沒這麽圓。

無奈，這圓的接口已經全被她焊過兩圈了，別說出去了，連一條喘氣的縫隙都找不到。

就像現在，內心在完成了從驚訝到錯愕再到後悔萬分的一出大戲後，仍得保持最幸福的狀态，緊緊地握着薛柚沄的手，在她講述那些所謂的“愛情”細節時，流露出最合适的相稱表情。

“原來是這樣，那看來您二位果真很相愛，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經歷了這麽多艱難險阻，真是一出佳話！”

辦理室內，擠進來了很多工作人員，不僅聽得感動至極，甚至還向門外那些聽不清的人們傳去。

靳好絕望地嘆了聲氣。

照這樣的速度，明天之前，整個西城都得人盡皆知。

“能幫我們再拍張照片嗎？我們很想記錄下來這幸福的時刻。”

牽着她笑了一會兒，薛柚沄把手機遞出去。

“當然可以！如果二位願意的話，我們民政局也想留一張照片來記錄你們的難忘瞬間！”

門口擠進來兩個拿着專業相機的工作人員，這架勢，一點都不像要留下一張。

靳好除了假笑，再想不出多餘的表情。

在視頻的記錄下，她呆滞地看着小紅本上多了鋼印。

末了，還得完成驚喜感動二合一的流程。

這，還不算完。

在民政局裏換了幾個拍攝地，她臉部的肌肉從未得到如此大力度的訓練。

等一切都辦理完成，還要牽着薛柚沄走下樓梯，接受門口人們的恭喜與豔羨。

她無比感謝自己失聲得正是時候，要不然，她真沒法保證在哪一秒就會罵出聲來。

——

聲音恢複得很快，回到薛柚沄家裏喝了一杯水，再靜坐了一個小時後，除了有些沙啞，基本已經恢複了常态。

但心靈受到的損傷，遲遲未能得到治愈。

哪怕是面對滿桌的盛宴。

“來吧，今天你嗓子不太好，點評的小作文可以先欠着，等明天再說。”

薛柚沄遞來盛好的湯，寬宏大量地說道。

靳好這會兒連罵她的力氣都沒有，喝下一口湯，吃了兩口菜，反而不想再罵了。

罷了，畢竟她當時還留了唯一的一點小心思，簽了那張新的協議。

根據協議所述，她們現在就是實打實的合住室友而已。

有什麽可怕的，薛柚沄若是再敢有什麽企圖，大不了她就去找婦聯解決。

大喜的日子，能吃到一頓免費精致的喜宴，想想還是挺劃算。

女人伸過舉着酒杯的胳膊，靳好碰完，囑咐道：“下次你再去超市的時候，別忘了買個奶瓶回來。”

薛柚沄頓頓，又喝了一口，“這會兒就準備，還是有些太早了吧？”

被嗆住的靳好咳了半天，甩來一記眼刀，“我是要給自己用！”

想什麽美事兒呢，還給孩子準備，就薛柚沄這種和算盤親如一家基因，得提前準備多少錢，才能不讓生下來的女兒浪費奧數天賦啊。

她才沒錢呢。

不對，她怎麽會往女人的孩子身上想，和她有什麽關系！

靳好都計劃好了，這一兩年就拼命掙錢，可以找各種兼職，争取早點把貸款還完，這樣的話，等到合适的時機就和女人去離婚。

最多兩年，她一定要把那兩個小紅本換成離婚證。

“那，你當女兒的話，需要我再做些什麽呢？”

一擡頭，薛柚沄停下了筷子，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想什麽呢？！”靳好蹙眉道，這女人怎麽還想占她便宜啊。

“我是經過了深刻的思考，認為自己的智商和某些人比起來，根本配不上這麽高端的酒杯，還是用奶瓶比較合适。”

她酸溜溜地諷道，就差為自己跌入深坑抹幾滴眼淚了。

“沒關系，我可以慢慢教你。”

薛柚沄大言不慚地又舉起了杯，溫柔地笑道。

“我們，來日方長。”

靳好噴着怒火的眼睛對上那雙精明得意的眸子，她知道，從現在開始，必須要保持沉默了，要不然滿桌饕鬄她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甚至不能肯定，會不會讓這些餐具不步她家那套的後塵。

——

極度氣憤之後，時間好像又過得快了不少。

那頓飯過後，靳好嚴格履行着非必要不說話的自我約束，盡量對薛柚沄保持無視的狀态。

她從未像現在這麽自律，該吃的飯一頓不落，該洗的碗一個不剩，把在公共區域活動的時間都給予這兩者。

除此之外，絕不多在卧室和洗手間以外待一秒。

想當年高考那會兒，她都對自己沒這麽狠。

領完證後的第二天就是周末，臺長看到了她們結婚的消息，激動地送上祝賀，還有漫長的婚假。

幸好在她強烈表達了對工作崗位的熱愛與想念後，勉強成了一天。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想着去度蜜月，現在天氣是有點冷了，不大合适。剩下的假期我都給你留着，什麽時候你們想去了，随時可以休息！”

換成以前聽到這些話，她至少能憑此消耗一周的負能量。

如今，除了打幾句官腔，她心底毫無波瀾。

蜜月？能減少和薛柚沄的相處時間，就是最甜蜜的時期了。

三天假期的第二天一早，她在卧室研讀提高情商的一百種小技巧，杜楚打來了電話。

“天吶！你們倆這叫什麽？這才叫命中注定！”剛出完差回來的杜楚恨不得現在就來祝賀她，可惜公司還有很多事沒處理，只能提高分貝表達她的興奮。

她就說吧，這兩人的緣分遠比靳好想象中要深得多。

“你是不是還沒去找大師算過感情運，我和你說，都不用花這個錢，你就認命吧，你們倆這輩子都得綁在一起了。”

靳好把手機從耳邊拿遠了點，蔫蔫地回道：“你這是對好朋友的祝福嗎...”

“當然是了！你想想，現在這個時代，那種先婚後愛的還少嗎？你們都已經培養了一整年的感情，現在接着培養，總有一天，你會愛上她。”

杜楚對此很有自信，她經常在她們這個軟件上浏覽愛情故事，多是像靳好這種愛而不自知的。

她堅信，遲早有一天，靳好和她的深夜話題會是對薛柚沄動心了怎麽辦。

不過這些都是遙遠的未來才會發生的事，這時的靳好，只能哼幾聲挂斷電話，繼續提升自己和薛柚沄暗鬥的能力。

假期的最後一天，她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薛柚沄好像正在洗澡，持續響了半天，她才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走到門前。

“誰啊？”

由于工作原因，她以前是沒有起床氣的，但這兩天就連看碗筷的印花都不順眼，語氣難免有些不耐煩。

門外停了一下，她正要再問，傳來一道客氣的女聲：

“您好，請問是薛柚沄和靳好女士地家吧？我是民政局的婚姻評測員，專門對你們的婚姻狀況進行評估打分，您方便開門嗎？”

門板不算太厚，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幫助靳好迅速清醒。

她看向沙發上和薛柚沄劃好的分割線，再想想分成兩間的卧室，以及每晚洗漱完都會帶回房間的毛巾牙刷。

很努力地在想，現在裝失憶的話，還能不能有機會住進未謀面的那間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