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身在異國，靳好不用有那麽多的顧及，把薛柚沄帶進一家餐廳，旁若無人地講起了自己的計劃。

她長篇大論地将剛才賈姐給的小道消息，用盡畢生所學，以最華麗的詞藻包裝成型，送到薛柚沄面前。

少頃，在忐忑不安地喝完半杯果汁後，才聽女人終結了思考，“可是，假結婚對我來說，會有什麽好處呢？”

和薛柚沄糾纏這麽久，靳好總歸是有點進步的，壓力使人成長，無家可歸的困境擺在未來，這一次，她竟然也能聰明地聽出對方沒說完的另一半話了。

女人這是針對她在病房盤點的那些缺點做疑問。

還好，靳好以前在省臺那會兒，有一次臺裏舉辦了一個辯論賽，賽前一天，因為一些突發情況，被迫将她換到了對面的隊伍。

她用了一個通宵，成功把自己的思維完成了跨越式的扭轉。

那麽深奧的問題她都能完成自我說服，何況這種話題。

“薛老師可能還不太清楚，我那天在病房和您說的那些，确實全都是缺點，但也僅此而已了。”

餐廳裏有些嘈雜，靳好湊近了一些，加大了音量。

“您還不知道，我除此之外就全是優點了，用計算機都數不清的。”

薛柚沄對她這種自圓其說的能力早已見怪不怪，從她這裏望去，靳好身後的那桌國際友人卻頻頻回眸。

她喝了一口咖啡，擡擡嘴角，不打算提醒。

看女人有興趣聽下去，靳好大喜過望，她現在體力好極了，完全有能力展開誇誇自己。

“首先，我雖然愛吃垃圾食品，但在這個方面是可以省錢的。”

靳好早料到薛柚沄會不解，拿出手機推向她，“薛老師飲食很健康，可能不知道很多超市那種銷量不好的産品，到最後都會打折處理，甚至有時候還會一并附贈很多贈品，你看，上次招待你的玻璃杯和盛水果的卡通瓷盤，全都是以這種方式帶回家的。”

離得這麽近，她就算近視再怎麽嚴重，也看得出來薛柚沄在忍笑。

那次經歷的确不怎麽愉快，不過人的接受度總是能随着變化莫測的突發事件不斷提高的，以前每次想到，家裏那個被她從未謀面過的“孩子”不慎砸壞一個角的茶幾，和同時被迫退役的美麗餐具，她都心痛萬分。

現在好了，家都被泡完了，水再深點，她還要什麽茶幾啊，直接買一個水上漂浮托盤才最省錢。

言歸正題，不管薛柚沄相不相信，她都得繼續說下去。

“四舍五入，這些可以約等于天上掉的餡餅。”

“再說到關于做飯這件事，我雖然不會做飯，但我們臺以前的那個美食節目，曾經高價聘請我去幫她們品鑒哪道菜最可口，事實證明，我當時的選擇就是最後的冠軍。”

“你想靠這個節目掙外快？”

薛柚沄總算開口了。

靳好趁間隙喝了口果汁，擺擺手。

別說這節目已經停辦了，就算還辦着，她也不能靠這個掙錢，所謂的高價，只是不收錢的蹭飯而已。

不過這個秘密她不能再多說了，不是看不起這幾頓飯，而是她做選擇的那場，是冠軍的對手由于太緊張把菜燒糊了。

在這行幹了這麽多年，話該說到哪種程度她還是知道的，反正只要她不透露具體的點評場次，那在薛柚沄眼中，自己總能算是半個美食家。

“我的意思是，你這麽喜歡做飯，就算不發展副業，也還是需要有人給你提供反饋和情緒價的值對吧，你放心，以後你做的每一道菜，我都能回饋給你至少三百字小作文，絕對不會讓你再體驗空巢才女的落寞。”

不是靳好自誇，說到這兒她都被感動了。

看來以前她還是對自己沒什麽信心，才導致時不時地總覺得薛柚沄要比她厲害不少。

現在看來，她倆的确挺互補，一個會賺錢，另一個會省錢；一個做飯好吃，另一個能吃得很好。

這不是絕配是什麽？

薛柚沄點了點頭，像是肯定了她提到的這兩點。

“我記得，你還說過有關貸款的事情對吧？”

靳好暗自念了幾句，薛柚沄這人真不愧是當老師的料，把別人的缺點記得這麽清楚，怕不是每秒都在想着如何幫少女少男重回正軌。

不過這一點，正是她最不焦慮的。

“貸款的事就更不用發愁了，你想啊，我們如果今晚就回去，成為整個西城第一對同性合法伴侶，那是會得到獎勵的。免費的體驗房和車子一個月後就能到手，只要不離婚，是能一直住很久的。到時候，我把原來的房子翻新一下租出去。車的話我也不需要，你開這輛新的，把舊的處理掉，分我一半錢就行了。房租抵貸款，以後每個月咱倆還有什麽可發愁的？”

按照電視臺的工資來說，靳好和高收入人群沒法兒比，但一定會是衣食無憂。

以前她一邊還着貸款都能把自己養活了，有了這條出路，和薛柚沄過日子還不就是家裏添雙筷子的事麽。

要說真是上天給她開了扇幾米高的天窗，盡管和薛柚沄婚後相處難了點，但總之還是能讓她看到走出黑暗的希望的。

薛柚沄還沒做出決定，她看了看菜單，準備點幾道最貴的，關鍵時刻再出點血，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你好~”

她正沉浸在幻夢中，被身後的忽然打招呼的人吓了一跳。

是位國際友人，應當和她們年紀相仿。

她擁有一切西方人的相貌特征，唯獨說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靳好這會兒已經顧不及回想剛才自信過頭的那些言論了，全然為她接下來的話震驚不已。

“我也住在西城，是回來探親的，我非常喜歡自信的女孩，你很美，也很優秀，請問，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對方沒有明說是做哪種朋友，但從她的眼神和肢體語言裏，不難看出隐藏的內容。

靳好有些無措，之前在國內她也不是沒遇到過這類情景，但那時總歸不在薛柚沄面前。

正在猶豫婉拒措辭時，身側突然響起一道令她恍惚的女聲：

“抱歉，她是我的未婚妻。”

靳好猛地回過頭，對自己經常幻聽的聽力不怎麽自信。

但這次沒出錯，這話，的确是被薛柚沄說出來的。

并且，女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邊。

然而，異國的這位并不打算放棄，反而像是在等她做決定。

“我就住在西城，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

靳好不想再判斷她對剛剛自己的那些話究竟聽懂了多少，迫不及待地打斷道：“不好意思，我們兩個相愛很多年了，之前鬧了點小矛盾，現在已經和好了，不會再考慮別人了。”

說完，她起身抓緊薛柚沄的手腕往門外走去。

跑過了幾條街巷，靳好才敢停下。

她靠在沿路的牆壁上大口吸着氧氣，還不忘從包裏掏出紙筆。

“薛老師，做人一定要言而有信，我知道你剛才是為了幫我解圍，但這次的機會太少見了，咱倆一定得抓住。來，咱現在就再簽一份合同。”

她背對着薛柚沄起草協議，當然沒有那份精力，再去注意到身後人得意的笑。

——

一天後，民政局門口。

“哎呦！怎麽是你們兩個？小靳你那個朋友呢？”

天還沒亮完全，賈姐看着拉着行李箱的她倆走來，激動的心情戛然而止。

她還想着靠這次這事升職呢，看來也是沒戲了。

為了得到這個秘密消息，她在公司多加了不知多久的班，花了好多時間才确認今天就會公布這條消息。

半個月前，看着持續走低的結婚率和自己不忍直視的業績，她還以為提前退休是必然的了，沒想到，為了提高結婚率，這事竟能成真。

可惜她還是沒能完成這第一對的介紹，早知道是這樣，她前幾天就該再去找找別人的。

不過她這聲氣還沒嘆完，卻聽靳好笑道：“賈姐，是我們兩個來領證！”

“什麽！那...那你那個朋友？”

靳好準備了一籮筐應付賈姐的愛情故事，沒成想，人家還惦記着她的第二人格。

“啊，她...她最近發現自己可能是無性戀，所以準備去修行一段時間，看看會不會有改變。”

她默默地和另一個自己說了聲抱歉，被身體的主人輕易篡改了性取向，恐怕不會那麽好受。

還好賈姐沒有再多問，寒暄了沒幾句，有關合法的新聞便公布了。

沒過一會兒，街角竟有一群人往這邊沖來。

靳好不由奇怪，難道在休假的這幾天裏，那個地鐵口的早高峰又提前了這麽多嗎。

還好自己今天不用上班。

只是沒等她多高興幾秒，很快，随着賈姐把她倆往門口拼命地推去，她才回過神。

這些人，全都是來争當第一對兒的。

“啊！快走！”

什麽女主持的端莊形象，什麽人與人之間的基本禮數，全和行李箱一起，被靳好抛在石階下了。

她又一次牢牢地抓緊薛柚沄，不顧一切地往前沖去。

經過一番角逐，終于，她們成為了第一對。

坐在工作人員對面，聽着樓下的嘶喊，靳好總算是能放輕松一點了。

“薛柚沄，是本人嗎？”

“是本人。”

開始核對信息了，她望眼欲穿地盯着那一摞小紅本。

“靳好，是本人嗎？”

“......”

笑容滞在了臉上。

回答明明說出來了，卻沒有任何聲音。

她瞬間就想明白了。

前幾天在病房的那盒阿膠做了鋪墊，在樓下勇奪第一的吶喊成了補充。

于是，她就這樣急性失聲了。

“......！”

所有的焦急皆是無聲。

工作人員往電腦中錄入信息的動作停下了。

與之同步的，還有靳好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