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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經過靳好的反複回憶，以及結合對薛柚沄的微表情分析，終于确定，剛才那句話自己一定沒聽錯。

“靳小姐可能還不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的，你對我這麽好，看來，只好是花點時間慢慢來償還了。”

薛柚沄不僅這麽說了，還把最後幾個字咬得格外重。

靳好盯着笑容滿面的女人看了幾秒，又看看自己手中拎着的東西。

大腦在營養不良的情況下擠出來最後一個靠譜的主意。

“薛老師，您誤會了，這個不是給您的。”

“哦？”薛柚沄推開桌板直起身來，“那是？”

靠什麽譜，這和家長拎着大包小包去老師辦公室送禮，結果被人家嚴詞拒絕，只能留在原地讪笑有什麽區別。

和智商高的人相處，果然本人也會超前，比如靳好一個戀愛都沒正兒八經談過的人，這不是還能提前感受一回無痛當媽的心境麽。

老一輩的人不是常說，人得多早經歷些事，以後的路才會好走。

得，她就當這是少走二十年彎路，提前先模拟替青春期女兒和性格古怪的老師周旋了。

“您明天不是要出院嗎？我在想可能東西會裝不下，所以順路過來送一個袋子，您看，它多能裝啊。”

靳好發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真沒有別的用意，裝阿膠的那個禮品袋，是她特意問老板要的最大號，裏子不夠面子來撐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但這話說出來，多多少少總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歧義。

算了，反正她在薛柚沄面前裝樣子又不是一兩次，就算女人想嘲笑她也無所謂，能盡快離婚，才是最重要的。

“是嗎？那真是辛苦你了，不過這裏面的東西...”薛柚沄露出幾分驚訝，虛心向她求問道。

靳好清清嗓子，從紙袋中取出包裝精美的禮盒。

“我那個病房是二人間，這麽晚了，不方便吃這些，正好來薛老師這裏...”

薛柚沄聽完應了一聲表示理解，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了，靳好還能有什麽選擇？

她走到女人病床對面的沙發上坐定。

一片片撕開阿膠膏。

連着吃下三片，靳好人生第一次體會到所謂将來的你會感謝現在拼搏的你。

甚至都不必等到離婚後，她現在就想對白天餓着肚子挑選禮盒的自己千恩萬謝。

不僅錢花得少，還挑了一個盒子很大，東西很少的送禮佳品。

看來缺錢也不是什麽壞事，這分量頂多是讓她吃着反胃，不會真的被送去消化科。

“喝點水吧。”

薛柚沄起身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桌子上。

說完也不打算回床上坐着，就靠在床尾板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哪像什麽家長送禮物，分明就是偷吃零食的小孩子，被罰一整天只能吃那一種，并且吃不完還不能睡覺的體驗。

想想自己雖然從小不算是什麽刻板印象裏的女孩，但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在真正的老師面前受這種煎熬。

“謝...謝謝...薛老師要來一塊嗎？”

靳好以前日子還沒過到這麽可憐那會兒，就不怎麽愛吃這東西，又膩又粘牙，更不必說現在，拼命咽下去的每一塊兒都是她家還沒換成的門鎖的一部分，就算是她最愛的美食，也得是味如嚼蠟。

“不用了，這麽好的東西還是你吃吧，你對我這麽好...”

女人搖搖頭，有意把後半句拖延了幾秒。

靳好一聽，連聲附和道：“不不不，我剛才就是和你客氣，薛老師閱人無數，一定能看得出來我的本質對吧？”

她生怕薛柚沄再有那種一定要還她人情的想法，恨不得立馬變得十惡不赦。

女人沒接話，眼尾流出一點笑意，稍稍點頭。

靳好沒時間再對她做微表情分析，一口氣吞下了一整盒阿膠。

喝完那杯水，才感覺自己的嗓子興許還能保得住。

末了，卻又怕薛柚沄還是對她的好抱有幻想，再一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薛老師，我真不是什麽好人，您看，不僅把您一個見義勇為的青年人才連累進了醫院，還在您家裏免費吃喝了這麽久。”

“所以您千萬別覺得我人品好，我私下有很多缺點的。比如說我特別喜歡熬夜吃垃圾食品，就算吃那些東西，都愛找別人讨厭的口味。不僅不會做飯，洗完的菜還可能有農藥殘留。花錢還一點都沒有節制，很有可能不知道哪天就因為還不起貸款流離失所了。而且我這人還特別喜新厭舊，對任何人和事的喜愛熱度最長三分鐘...”

靳好不得不承認，小時候為數不多寫過的幾次寫檢查，她都沒有這麽認真地反省過自己的靈魂。

甭管有的沒的，只要是拿出來能和薛柚沄的生活習慣相對的缺點，現在都是上好的罪狀。

在她還在絞盡腦汁試圖想出更多令人發指的細節時，隐約聽見一句：“嗯，還挺互補。”

她驚恐地擡起頭，卻沒有從女人那處看到說過這話的痕跡。

還好是錯覺...

看來今天這票一定得訂成，要不然幻聽的症狀怕是要發展得更嚴重了。

“所以？”薛柚沄看她停下來，有些意猶未盡。

“所以咱現在就訂票吧，我已經看好航班了，咱們的簽證之前不是都辦好了嗎？現在還有餘票，明天就能出發！”

好不容易等到女人開口，靳好連忙拿出手機點開看了無數次的訂票頁面，雖說是要比提前買票貴了不少，但這種機會哪裏是她花錢能買來的。

意料之外，女人竟然沒有猶豫太久，不過幾秒，便爽快地同意了。

“好，那就訂明晚這班吧。”

反倒是靳好，從開始買票到第二天傍晚坐上了飛機，整個人始終有一種不真實的朦胧感。

惦念了一年的事竟會這麽順利？

她不是悲觀主義，但總感覺好像有些事不該高興得過早。

就像上次以為能去離婚的那天一樣，最後的結果偏是恰恰相反。

不過這一次，上天可能沒再打算為難她了。

又過了一天，她們在地球上的任何一處，都不屬于婚姻關系了。

她好像，真的自由了。

“要一起再吃頓飯嗎？”

辦完離婚出來，薛柚沄主動邀請道。

靳好本想拒絕，但想到影視劇裏的情節，好聚好散的那些人，不都是從民政局裏出來還要再擁抱一下或是吃頓飯麽。

想到薛柚沄以前周末的那些事跡，擁抱這事多少有點危險，相比之下，還是吃飯更合适點。

“行，一年前是我請你，上次協議到期那天是你請我，這樣吧，這次我們AA，以後就兩不相欠了。”

來辦這事之前，她便把錢轉給訂鎖師傅了，現在，應該已經快修好了，等回去一定能搬回自己家。

都說人在經歷了大事之後心态個性都會變化，以前靳好不怎麽相信，幾十年養成的東西怎麽會說變就變，但從這次落水事件後，她堅信薛柚沄一定是從冰冷的湖水中受到了洗禮，洗滌掉了內心專為她而打的那副算盤。

要不然，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單純的善良。

“好，那你來定餐廳吧，什麽菜系都可以。”

靳好眯着眼仔細觀察了一番，确定了這人沒有別的心思，才如釋重負地打開手機。

剛好，才解鎖完成，就打進來一通電話。

“是靳小姐吧！我們是小區物業的負責人。”

“不好意思，我忘記和您說了，我家今天要換鎖，您讓師傅進去吧，他來過很多次了。”

她這兩天一心為能不能辦成離婚而擔憂，完全忘了還沒和物業打過招呼。

“靳小姐，您家的鎖是換好了，但...但您家的房子暫時...不能住了。”

對方不怎麽利落的一句話，讓靳好很難理解。

什麽意思？鎖都壞成那樣了，連修鎖師傅都打不開，誰還能進去把東西都偷走啊？

“有人從我家窗戶飛進去了？”

“不是不是，您放心，沒有人偷您家東西。”

靳好才松一口氣，很快，卻險些背過氣去。

“是樓上漏水了，這段時間您不是沒在家裏住麽？導致水從您家洗手間和廚房一路漫溢到卧室客廳，我們現在就在您家裏，情況...比較嚴重...”

千萬個腦細胞正在竭盡所能為她提供安慰，終于，她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還好，她家的防水做得不錯，沒有漏到樓下去。

最起碼，她不用再賠錢了不是嗎。

“壞了壞了！樓下那間也有段時間沒人住了！她家也被水泡了！”

電話那邊傳來雜音，薛柚沄及時扶住了她，導致她現在就和那種離婚後悔不當初，當街淚灑民政局門口，妄圖挽回前妻的形象沒有任何區別。

她不知是怎麽挂斷的電話，可能是薛柚沄幫了忙，再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這個愛開玩笑的世界，已是坐在長椅上好一會兒，手機又響起時。

“小靳啊！我是賈姐，上次咱們團建見過的，你還記得我不！”

靳好想起來了，賈姐是那家婚介公司的職工。

就是她和薛柚沄都在的那次團建，她為了轉移話題，給了人家自己的小號稱是朋友，後來應付了幾天便沒再回消息了。

“是賈姐啊，我記得，有什麽事您說。”

按照她目前的心情，沒有一點多餘的勁頭再裝熱情，對方卻也不在意，着急地和她小聲說着另一件事。

“你那個朋友最近怎麽一直都不回消息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說！”

“她...遇到點事，賈姐您別管她了，我才知道她喜歡同性，結不了婚的。”

靳好有氣無力地編道，忘了以前就告訴過對方。

“我知道啊！她和我發消息說過的，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要聯系她的！”

“我和你說小靳，你快點告訴她，內部消息！為了提高結婚率，西城很快就要作為先行城市實現同性婚姻合法了！你不知道，第一對領證的同性情侶會有多少獎勵，房子車子...”

賈姐的話聲沒有斷，但在靳好這裏卻不大清楚了，反倒只盯着幫她去買水的薛柚沄由遠及近。

随着女人的身影逐漸清晰，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湧現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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