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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這頓午飯沒有吃完。

臺長打來的緊急電話信息量很大，昨天下午，有兩名西大附中的複讀生，從學校請假離開後一直下落不明。

半小時以前，兩人同時在社交平臺上傳了一張照片，并配了較為極端的文字。

根據警方分析判斷，二人所處位置應當是在一片山林中。按照定位的大致範圍，那裏距離柳教授家大約需要半小時車程。

在沒有确定兩人是否被人綁架之前，警方和學生家長決定先将此事保密，但今早這條消息卻不知被什麽人故意洩露，在靳好她們趕路沒有看新聞的這幾個小時裏，已在全網炒的沸沸揚揚。

臺裏本計劃派出記者攝影師前來報道，但今天市裏恰巧有一位當紅明星開演唱會，由于提前趕去場館的粉絲太多，導致臺裏派出的幾名記者都被堵在市郊，短時間內很難趕來。

這種搶占第一時間的新聞一定不會缺人報道，不必說很多臺外的媒體和欄目記者已向這邊趕來，到了這會兒，網上很快便有了很多自媒體賬號開始全程直播，根據他們的車速來看，最多一小時就會到達現場。

臺長已經派了一位離得近的攝影師帶直播機器從最近的路趕來，但其他堵在路上的記者仍是寸步難行。

關鍵時刻，靳好成了僅剩的希望。

柳教授聽說了情況，給她們帶了很多方便食品和雨具，催她們盡快進山。

“這兩天天氣不大好，晚上很有可能會下雨，争取早一點回來，萬事注意安全。”

來不及過多地寒暄，兩人回到了車裏。

“山裏的情況很複雜，你回去吧，我等攝像的同事來接我。”

在薛柚沄啓動車的前一秒，一直沉默的靳好攔道。

“以前我來過這裏，對周圍一定比你和同事熟悉，我下午沒課，有時間。”

車還是被啓動了，幾幕灰暗的畫面在靳好躲避了很多年的記憶中再次鮮活起來。

她穩了穩情緒，“這只是臺裏的公事，你還是回去吧。”

“來采訪柳老師，不也是公事嗎？”

“......”

靳好不想理她她這種帶着笑聲的明知故問，這兩件事的性質和危險程度能一樣麽。

“那把我送到了，你就自己先回家，我辦完以後搭同事的車回去。”

她退讓了一步，開始浏覽有關網上那兩人的情況。

薛柚沄沒接這個問題，轉而提到：“有她們家裏的情況嗎？”

“有，她倆的父母剛才接受了采訪。”

車開出了一段，靳好沒再提讓她回去的事，點開了視頻。

薛柚沄開着車無法多看屏幕，她把聲音提高了一點。

“我們的孩子才來這裏複讀兩個月，就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在學校受到了壓力，他們怎麽可能會走上這麽極端的路啊！”

“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她們以前的高中問問，她們不僅學習成績好，性格還特別開朗！”

視頻播放完，自動跳轉進入了下一條。

“據了解，兩名女學生并非今年高考失利，而是于今年五月從西大退學，在九月進入複讀班。”

視頻關閉後，薛柚沄降下了車速，“你怎麽想？”

“按照常理來說，可能就是簡單的大學生退學複讀導致壓力過大，但，我總感覺背後還有什麽秘密。”

靳好的思緒被往事蒙着，抓不住那道一閃而過的可能性。

不對，一定有什麽事是不對的。

但她找不出來。

臺長頻繁的電話和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的距離，将她的焦慮正以無數倍放大。

她很努力地想在朦胧的感覺中找到問題的源頭，卻總是徒勞。

“今天沒吃完那麽多好菜，是不是覺得很遺憾？”

就快到了，靜默的車廂裏響起一句毫無關系的話。

靳好無奈一笑，正想諷她一句別那麽幼稚。

她有時真是搞不懂薛柚沄腦子的回路究竟和她有多大的區別，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想着問這種問題。

“薛老師，您能靠兒點譜嗎？”

“你不都說了嗎，這是你的公事，我作為家屬來送你，又幫不上什麽忙，只能關心關心你的生活了。”

薛柚沄這語氣的确符合家屬的角色，還得是那種兩人在離婚期，巴不得看對方累得發瘋的那種。

“誰說我是你家屬了？薛老師，咱能別那麽自信麽？”

舍友舍友舍友，靳好默默重複了一萬遍。

“民政局說的，嫌它自信啊？那要不你親自去提點意見？”

靳好很少見她話這麽多，平時還以為薛柚沄那點話術都拿去對付無理的學生了，她喜歡安靜，平時多這麽一位不怎麽愛說話的營養師沒什麽不好。

沒想到，人家不是不愛說話，是一早就在這兒等着她呢。

若是平常，她必須得有那個氣力和女人好好争幾句，橫豎也得把一周的洗碗任務分出去，但今天這種時候，她真是懊悔自己出門之前沒帶瓶膠水。

不行，被薛柚沄這麽一氣，她又想到一個問題。

等再聊兩塊五的讓她閉嘴也來得及。

“這兩人你以前在學校裏見過嗎？”

前面沒車，她把網上的照片舉在薛柚沄旁邊。

“靳小姐，天天睡你旁邊的，是有溫度的正常女性，不是監控。”

整個西大那麽多師生，又不是她所教的學生，頂多是在餐廳搶飯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又不是窗口打菜記得她要少肉的阿姨，她那兒有那個腦容量裝陌生人。

“薛柚沄，我在柳老師家接電話的時候，你是不是給自己下.毒了？”

剛才靳好還當是錯覺，現在看來，這女人今天真有點不對勁兒，好像肩負着什麽來鍛煉她吵架能力的使命，每句話都精準踩在她的暴躁點上。

怎麽？真想在這深山老林裏打一架再回家啊？

什麽叫天天睡她身邊，這話聽上去也太自來熟了。

“下了，等你晚上回去親自解毒。”

瘋了，真的瘋了，瞧瞧這大白天的，都說些什麽無遮無攔的話。

快到了，她整理着背包，不想和她費口舌。

“晚上是吧，那就好好等着吧，到時候別後悔就行。”

下車前，她又抛了句狠話，把薛柚沄的笑意擋在車門裏，充分彰顯了自己的素質與涵養。

——

趕到時，警察已設立了一條警戒線，薛柚沄沒有記者證無法進去。

她和幾位警員簡單交談了幾句，先被帶去了一處安全地帶。

“小靳記者，你先等會兒，等我們成功解救了人.質，會接受電視臺的采訪。”

和薛柚沄嗆聲耽誤了她看新聞，原來這十幾分鐘裏，事件又發生了變化，兩名學生已被找到，但其中一位由于情緒激動，竟用刀具挾.持了同伴。

“她的訴求呢？”

“還沒說，我們推測，應該是兩人相約走極端，但其中一人後悔了，所以激起了另一人的不滿。”

無人機在不遠處拍到了兩人的實時情況，和之前在網上的那些摯友的照片截然不同，也許确如警察的分析。

由于持刀者沒有講明要求，警方只好派人在她允許的範圍內繼續勸說。

靳好在原地等着，又重新分析了起事情背後的原因。

“壞了！她們打起來了！”

幾名舉着電腦的警員突然驚呼，靳好忙湊近了去看無人機拍攝的畫面。

那把小刀已不知所蹤，奇怪的是，剛剛被挾持的女生，在脫離束縛後并沒有往警方所在的位置跑，反而繼續朝反方向而行。

“有可能是她被同伴吓壞了，所以思維短時間內陷入了混亂。”經歷過不少這種場面的警察分析道。

這種行為在外界看來十分怪異，但如果是經歷過巨大的驚吓後，很容易會這麽反應。

靳好看着剛才持.刀的那名女生繼續朝樹林裏追去，提速的心跳再一次喚醒了某段記憶。

耳邊警察焦灼的讨論不再清晰，她似乎将自己逼進了一個真空區域。

恍惚間，緊握的手機短促一振，喚回她面向現實。

是薛柚沄。

她發來一條網上對兩個女生家庭情況的總結。

兩人的這方面很相似，從一些鄰居同學的爆料來看，都屬于父母恩愛，家庭和諧的那一種類型。

難道是由于家長期望過高，加上青春期的情緒極易不穩定，所以才一時沖動？

靳好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看到了鄰居和原來高中老師的爆料，她們的家長都非常開明，壓力不太像是從家庭那邊得到的。

警察們往前追了幾步，卻又被兩個女生叫停。為了防止她們做出過激舉動，只好先按她們所說退後。

兩人再次開始争吵，靳好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屏息凝神，手心卻再次傳來振動。

還是薛柚沄。

[柳老師說今天沒有接受你的采訪很遺憾，等下次有機會再約。]

[就算沒有這件事，我今天也不會再繼續采訪的。]

不遠處的兩個女生好像不再，她迅速回道。

[為什麽？]

[我對老師還不夠了解，專訪問題需要修改。]

在深入了解過柳教授的喜好後，靳好發現她原來準備的那些問題都不再有意義，所以毅然決定了推遲專訪。

發出這條消息後，她忽然一滞。

等等，她好像明白了薛柚沄今天這一路格外話多的原因。

她不夠了解柳老師，正如她還不夠了解她。

正如，不遠處的那兩名女生，真的是像家長所說複讀壓力過大嗎？

她們，又真的是自己想走到這一步嗎？

千萬個原先走不通的想法，因薛柚沄的這今天的反常和那條為什麽碰撞在一起，靳好猛然意識到了事情可能存在的另一層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