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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薛柚沄盡量穩着步調，快步跑下樓，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靳好。

今天是陰天，本就沒什麽溫度的陽光又被雲層遮了大半，但此刻無需充足的光線，靳好額間不該出現在這個時節的薄汗已然非常明顯。

過去的一個小時中，薛柚沄累積的所有恐懼都被這層細密的水珠擊散，不見蹤影。

“上車，把地址發給我。”

時間緊張，靳好沒有再問導致她手心發顫的原因，牽着她跑到停車場，把人推上了副駕。

車速在安全範圍內被提到了最快，駛出西大幾分鐘後，靳好看了一眼緊盯着窗外的女人，如是問道：

“是不是姜總和柳教授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薛柚沄對她能猜到這事并不驚奇，做她們這行的，見識過太多表面看似沒有任何關聯，其實暗中纏繞的事。

靳好業務能力那麽強，一定是從某處發現了什麽端倪。

“柳教授和姜總，她們是母女。”

正遇到紅燈，哪怕早有心理準備，靳好仍是為接下來的真相驚訝，她不僅沒想到這兩人的關系，更是因為被牽扯到這件事中還有那個女人——陶小姐。

“陶知曾是柳老師的學生，那時陶知和我是同一屆的同學，姜瀾比我們年長一些，碩士假期回來時，遇到了我們這幾個留校幫忙的學生。”

薛柚沄講得很慢，試圖在每一個閃現的細節裏找尋曾被她忽略的秘密。

靳好從她的停頓和猶疑，已能往後再推斷出一些故事的進展。

她沒有打斷，在綠燈亮起之前輕握了一下薛柚沄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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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感情很快被柳老師發覺，那幾年的風氣和現在不同，理所應當地遭到了反對。”

靳好回想起上次去柳教授家的場景，她記得很清楚，并沒有在一層看到過有關對方家人的照片。

“後來，她們各自找柳教授達成了一份協議。”

“陶知如果同意和姜瀾分手，姜瀾就能繼續享用柳老師提供的學費和生活費。反之，姜瀾如果同意，那柳老師也會給陶知提供實習和深造的推薦信。”

很多年前柳教授在學術界便頗具盛名，一封極具含金量的推薦信，可以讓一個普通學生少走很多彎路。

再往後的事情，靳好不必多問也能猜出後續，柳教授多年在近郊獨居，姜瀾這些年又總是對西大避而不談，唯一的可能，只會是當時的協議出了問題。

“她們都為對方同意了那個交換要求，但陶知後來主動拒絕了那封推薦信，師姐偶然間從朋友那裏得知此事，還以為是柳老師單方面沒有履行諾言，從那之後母女倆漸行漸遠。”

“她們一直以為，當初是為了彼此做出了正确的選擇，但結果...”

車廂裏的暖風被靳好調得很高，可薛柚沄卻總感覺從心髒延伸出來的那股寒意，很難被就此抵消掉。

直至車停在醫院門前，手掌再次被靳好攥緊，暖流才由此注入。

可她還是難以說服自己這件事與她無關，這三人作為她的朋友和老師，當年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她竟對這段關系沒有絲毫察覺。

而是單純地相信了每個人對于這事的謊言。

緘默片刻，她貼在靳好手心的指腹多用了點力氣，很怕這種被信任的時刻會在接下來蕩然無存。

“柳老師今天的行程和陶知的近況，是我那天無意間透露給師姐的。”

她的聲音急促又緩慢地跌到了谷底，到最後只垂眸盯着手心的暗紋。

靳好從沒有見過她這一面。

以前的薛柚沄好像從來都不會遇到困難，從她們相識開始，女人就一直都過着快意的生活，物質與精神方面都沒有煩憂做攔。

起碼在她光顧于她人生的這一年多裏，女人鮮有這麽怕她離開的時候。

“你只是無心之舉，不要把柳教授母女中毒完全都歸咎于自己。”

幾分鐘前，靳好聽到了薛柚沄同事打來的電話，柳教授母女是共同在酒店被發現中毒的，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

現在中毒的原因還沒有查明，她不想讓她不止不休地自責下去。

“酒店那邊已經有采訪視頻了，他們放出監控視頻，肯定當天沒有給柳教授的房間送過任何事物，唯一進去過的人只有師姐。”

女人低聲的補充令靳好心尖一緊，剛才她只顧聽事情的始末，忘了來醫院的途中手機是靜音狀态。

柳教授她們之前将母女關系保密得很好，突然被爆出這種事，必然會引來不少記者。

一看手機，果真如此。

在靳好靜音的這段時間裏，臺長給她打了很多個電話，發來的所有消息都是在要求她盡快去醫院，對西大的校長和老師進行采訪。

最近的一條消息已過去十多分鐘，她沒有及時回複，臺裏另派了幾名記者趕來。

按照從電視臺到這兒的距離，最多再有十分鐘這幾人就會趕到，更不必說還有除電視臺以外的同行和自媒體。

她沒有時間猶豫，又發動了車子往醫院後院開去。

說起來她和薛柚沄也來過很多次這裏了，那次不在一起住院的那幾天，她給女人送飯時偶然間發現了一處還算隐蔽的停車區域。

手機屏幕沒有熄滅，搭在支架上。低着頭的薛柚沄感受到車在移動，掃了眼靳好和臺長的聊天記錄，小聲說道：“不要因為我拒絕...”

抛開所有的關系客觀來講，這一定會是一件大新聞，并且以校方的習慣，這種事的後續也是要交給省□□家報道。

靳好如果選擇帶着她避開，那這份關注度和榮譽一定會被其他同事搶先。

近在咫尺的距離，薛柚沄不願因自己影響了她的前程。

“你放心，我不會逃的，我只是要把你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靳好記憶裏的那片地方還沒什麽車，她把車停穩囑咐了幾句，留薛柚沄在車裏，自己往樓上跑去。

采訪是她的的職責，但在事情還沒有查明之前，薛柚沄沒有必要一定要接受外界的審判與指摘。

跑出去一段距離，她看了眼手表，估算了一下時間，又快步折返回去，敲了敲車窗。

玻璃降下來了。

靳好認真地看着那雙被恐懼湮沒的眼睛。

“薛柚沄，如果過些天，一定需要有人客觀公正地曝光你在這件事中的角色，那請你相信，我會做一名合格記者該做的事。”

也會做一名伴侶該做的事。

與其讓那些不實消息無止境地包圍着薛柚沄，不如讓她親自斬斷這些藤蔓。

說罷，她轉身就跑，又是幾步後，身後傳來女人沙啞的聲音：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