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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我們代表大家問一下此次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請問這位女士，是否同意您妻子所提出的離婚？”

等待線路那邊薛柚沄的回應共計九秒，每一秒，靳好都不曾放棄祈禱。

同意吧，然後去過完全屬于自己的人生。

“我同意。”

沒有經過變聲器處理的原聲傳進演播室，靳好仿若回到那年第一次見面，邀女人去結婚的時的場景。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的薛柚沄也同樣說過這三個字。

幾百天一晃而過，彼時難以想象會被欣然同意的驚愕至今仍舊清晰，交疊在這剎的平靜安心中，泛着淡淡的果酸味。

很像在那晚鼓起勇氣去找她說結婚前，假裝勢在必得時咽下的那口果酒。

“但是...”

再一次響起的原聲趕在主持人總結之前，節目最後的半分鐘，靳好聽到了一句虔誠的自白：

“我并不像她所說的那樣，從來都沒有心動。”

走出演播室的過程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更冗長，薛柚沄已經在停車場等她。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加最後一句！”

哽咽聲被尚存的理智不斷壓低，冒冒失失地闖進北風中，毫無遮攔地暴露了無奈與酸澀。

“那你呢？”薛柚沄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避開她泛紅的眼角，“又為什麽不按之前的臺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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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節目事先準備好的臺本，她們今晚扮演的角色，本該是經常鬧別扭的情侶。

從看客的角度來說，歡喜冤家的人設最能化解外界猜疑，很少有人會不愛看八卦，把她們假裝相愛的矛盾點都轉移到日常的拌嘴打鬧上才是最優解。

這本是她們共同商議的結果，也是臺長和臺裏的幾位高層都同意的結果。

沒想到，會被靳好擅自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那一邊。

為了不會釀成直播事故，接線員遲遲不能同意薛柚沄中途連線打斷她的要求，她只能任由靳好說出的每一個字肆意刺紮在心間。

無法阻攔。

可她反問的這個問題本就是在明知故問，她怎麽會不知道答案，怎麽會不知道，靳好這麽做是為了不讓她被謠言中傷，不會被西大問責。

不被這兩段婚姻影響往上走的坦途。

同意離婚後的那句補充，是她唯一能做的補救。

只有這樣，才不會只讓靳好一人遭受千夫所指。

“靳好。”在對方又想編些理由來欺哄她之前，薛柚沄先一步喚道，“我想往高處走不假，但那和我的每一個選擇一樣，都是源自我自己的本心，我從來都沒有後悔。”

風從兩人之間擠過，扇動着靳好沒能控制成功的情緒，把聲調吹得顫動：“是你說過的，不要回頭。”

忍了許久的眼淚，在她轉身的那瞬墜下，“什麽時候有空記得告訴我，去辦離婚。”

她無法再與女人對視，從殘破不堪的心間生出最後一個完整的祈求：不要阻攔，不要讓我以後對你的人生充滿愧疚。

——

飛雪是在靳好獨自走出停車場後開始飄落的，消亡在出租車後窗上的雪花在淚光的折射下愈發清晰。

她不禁苦笑，如果剛才找到薛柚沄的時間能再晚一點，是不是也算實現天長地久的奢望了。

風雪加大，車速放慢。

抵達杜楚家中已近午夜。

“什麽都別想了，我準備了一套新睡衣放在次卧了，等明天找機會幫你回去拿東西。”

甚至無需開門，杜楚都能想到主動來她家借宿的靳好會狼狽成什麽樣。

電視臺的鏡頭才不會像某對妻妻那樣，把平時不敢說的真心話都攢到節目裏去講，它真實地記錄了靳好聽到薛柚沄最後那句話時的無措。

認識了這麽多年，杜楚怎會猜不到是這人只有難過到極致才會有的表情。

“不用了，等過些天她上課的時候我再回...再去拿。”

接過杜楚遞來的熱水，她垂眸謝了幾句。

聽到‘回去’二字不禁失笑，誰能預料得到，上一次她離開那個房子之前，還在小心翼翼偷偷檢查薛柚沄的行李箱，不過是短短幾天，卻連說‘回’的資格都沒有了。

杜楚心知她今晚很難再面對這事，應了幾聲好，把人推進了洗手間，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最近研究的一本愛情著作上曾提過，一般像這種時候，還是獨處更容易釋懷。

洗完澡，靳好又一次在陌生的環境裏失眠了。

身邊沒有那個可以捉弄的人，漂浮的思緒找不到栖息地，透過厚實的窗簾回味着一年前的雪景。

那間出租屋的窗簾不是很合适，與地面之間總有一小段空隙，薛柚沄講過很多次，邀請她選一組質量更好的。

但當時她以為她們的故事僅有一個寒冬的存續期，就沒理會這個提議。

去年的初雪比現在要早一些，她從電視臺下了晚班，剛走出演播室，就收到了薛柚沄等在附近的消息。

那晚的雪不算大，雪片不似雨點，在車頂上積得再厚也是無聲的，不會叨擾到車廂裏聊天的她們。

在說什麽？

靳好有些忘了。

只記得那個被漫天蒼白掩蓋的吻，是她們第一次在床榻以外的地方自然産生的。

那晚本該脫力昏睡的她卻異常興奮，不停給躺在一旁的女人講天南地北搜集來的冷笑話。

窗外紅色的天空從窗簾下的那一小截空隙間溜進來，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在她看向薛柚沄滿是笑意的餘光中，彰顯着初雪這晚的獨特。

今晚的窗簾看不到淡紅的夜空，也不會再有被她纏着不能睡覺的薛柚沄。

原來她們的故事，真的只是僅有一次的冬日限定。

——

初雪和眼淚的一樣，都在破曉時停下了。

她向臺裏請了假，在有急事出差的杜楚家裏與世隔絕地補了幾天覺。

回溫的那天她難得醒得很早，不到中午，薛柚沄就發來了消息稱下午有空。

一起去民政局遞交完離婚申請後，她正發愁該怎麽面對她，臺裏恰時打來了電話叫她回去。

女人開車把她送到了電視臺附近，匆匆作別後，正欲下車，又被抓住了小臂。

“有件事，我忘了說。”

她回眸，對上了那雙今天一直在逃避正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