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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人生的起承轉合永遠在不斷超出靳好的預期。

通常時候，卻又有一點合理。

在她們離開西城的這幾天裏，之前去手表公司聲讨的那些被騙者，不知怎麽和那間旅行社聯系在一起，把她倆在衆人面前演戲的種種行徑剪輯到了一起，就在剛剛發到了網上。

事情霎時間引起軒然大波，電視臺已經在幫她力壓，但由于她們是本市第一對領證的同性情侶，之前又因為各種事件曾暴露在大衆視野中，現在網上有關她們的非議已有不可阻攔之勢。

得到消息的杜楚剛好經過她們小區附近，遇到了出門去找她的薛柚沄，幸好那通電話來得及時，靳好躲在了沒什麽人的地方，沒有被同行和自媒體圍攻。

為了不會受到打擾，三人決定先去杜楚家裏暫避。

“對不起啊，都怪我，沒想到那間旅行社會這麽無恥，明明都給了他們賠償金，怎麽還能亂說那些假消息...”

看着網上接連不斷的各種惡評，杜楚愧疚不已。

若是早知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那天她一定不會讓靳好來參與抽獎。

“不怨你，流量至上的時代，沒有人會在意真假。”

比起杜楚的焦灼，靳好的心情反而沒有太多起伏。

她做這行見識過太多虛實不明的新聞，誰都想出名，比起她們為這種不出名的旅行社拍一條旅行vlog，還是假結婚的消息更博人眼球。

那天在手表公司和薛柚沄當衆編瞎話時，她就該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只是沒料到，會把女人也牽扯進來。

人言可畏，僅是旅行社所拍的那兩條她們在鏡頭前後對彼此态度不一的視頻，就可以衍生出無數種對她們感情狀态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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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手表公司的那些受騙者，共同爆料她是為了名利才接這種騙子公司的廣告，完全不顧普通消費者的利益，便足夠将她們共同推上風口浪尖。

若是兩個普通人，這事可能也不會有太高的關注度，興許還會有人為她們辯解幾句。

但，偏偏她們是能占到車房獎勵的首對同性新人。

凡事與利益相挂鈎，就一定不會獲得同情。

沒有人會在乎她們是不是真心相愛，早餐店解救人質、智能手表的記錄、包括查清未成年少女被騙和山頂同心鎖的事...樁樁件件全都能被扣上一句是為了炒作的罵名。

哪怕她們并沒有時刻都在想演戲這件事，也不會贏得說明事實的機會。

“學校打電話來，希望我能做一個長篇澄清。”

靳好挂斷臺長的電話幾秒後，薛柚沄也來表達了來自西大的相似要求。

“我可以幫你們合拍一個視頻，把這些事情都解釋清楚。”

杜楚真想不明白這兩人怎麽還能這麽淡定，這可是決定前程的大事，但凡解決得不夠好，都很可能被電視臺和西大辭退。

她甚至已經想到了要不要買水軍來壓一壓這些道聽途說的評論，可這兩個當事人卻還和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淡然。

“不行，這條視頻得分開拍。”

再一次考慮過現在的局面，靳好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分...分開？”

杜楚對她的想法不大理解，能擊碎流言最好的方法不該是合體秀恩愛嗎？

分開拍豈不是要坐實謠言？

“我明白了，我同意你的想法。”

她這邊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薛柚沄竟接了話。

杜楚：？

怎麽同處一個屋檐下，這兩人還能加密通話呢？

“我現在就去臺裏找同事做準備。”

“好，我和你一起去。”

眼見她倆已經到了要出門的階段，思考能力快要報廢的杜楚攔道：“等等等等，你倆能不能考慮一下這屋裏還有第三個會呼吸的生物？”

這趟旅程的威力這麽大嗎？怎麽讓這兩人現在看上去和結婚幾十年的默契度一樣。

該不會，靳好是真的開竅了吧？

“你在家等着看我們臺的節目吧，貢獻一份收視率。”

急着出門的靳好沒空和她解釋太多，扔下一句話就朝門口走去。

“那你們最起碼得告訴我大致的思路吧？”

杜楚追問道，她今天受的驚吓太多，實在擔心晚上再受刺激。

靳好無關痛癢地寬慰了幾句，關了門深吸了一口氣。

今晚，是很多事的新起點。

——

電視臺，休息室。

“你們一會兒也不用太緊張，按照這幾個問題的流程走就行。”

臺長還是不放心，又來叮囑了一番。

一開始聽到靳好和他說，要把對這次事件的回應加入他們晚間的情感節目連線時，他還有些詫異。

後來再一想，才明白兩人是想用娛樂的方式扭轉局面。

她們都不是娛樂圈的人，也沒有什麽可以控評的團隊，這種情況下，個人的澄清只會淹沒在諸多指責之中。

與其那樣，還不如用這種方式吸引看客注意。

“一會兒你的聲音會被變聲的，不用擔心會出鏡。”

臺長走後，靳好對一旁攥着連線流程的女人安慰道。

事到如今，她深知無法按自己所想控制輿論的走向，更不可能攔得住那些人查到薛柚沄的身份。

但她還是想讓她在未知的洪流中，能少面對一些厭煩的事物。

薛柚沄點點頭，坐到她身邊：“不要自責，從我們領證那天，我就知道這事的風險不低，但沒關系，我是心甘情願的。”

在一起生活的這段時間，薛柚沄不敢說自己已經對靳好完全了解，但她能夠窺探到對方今天藏在表面輕松下的憂愁。

她知道靳好一定是在後悔，當時不應該輕易決定和旅行社違約。

但于情于理，這事她都不可能怨她。

如果那天身份置換，她也一定會給兩人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旅程創造自由環境的。

從第一次和她結婚後，靳好就從她那兒或真或假聽了不少情話，但像這種場合還是第一次。

也希望，會是最後一次。

“好了薛老師，現在這麽專情，小心一會兒入不了戲。”

她讪笑了一聲，轉過頭繼續在紙上勾勾畫畫。

兩人沒有再交談，不過只有十幾分鐘的寂靜，以前常會出現在出租屋的周末或是家裏的任何地方。

那些時刻，以前從不會引起靳好的注意。

但今天，她第一次體會到，和這人像這樣陪伴彼此的時間也會是冗長的。

“靳好姐，可以進演播室了！”

同事的呼喚暫停了她的胡思亂想，在出門前，她故意慢了幾步。

少頃，薛柚沄的手機來了條新消息：[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

“...好的，那接下來，讓我們請出今天這則事件的當事人之一，請她為我們說明兩人的關系。”

很長一段時間，靳好都沒有走進過演播室，這次換了身份坐在主持人旁邊，熟悉的環境反倒沒有讓她再那麽緊張了。

“主持人您好。”

“您好，我先來問幾個我們評論區最受大家關心的問題吧。”

“請問您和您的妻子，真的是網上所流傳的假結婚關系嗎？”

作為多年的同事，主持人為她的回答捏了一把冷汗，是或不是，都會遭來聲讨。

“我只能說，我們的感情有真有假。”

“方便和我們說說具體情況嗎？”

“真的那一方是我，假的是她。”

從主持人到現場的攝影師皆是一愣。

靳好沒有停頓，繼續道：“我們的相遇，源于一場在國外的游戲，那天我輸了，需要找人領證結婚，她恰好在現場，所以就選擇了她。”

“從一開始，我就很喜歡她，後來又在明知她不愛我的情況下繼續追求，最終逼迫她同意了和我在國內領證。”

這些年，每次坐在這個位置，靳好都會對着臺本和提詞器，她一心專注于工作的事，從沒有像這次一樣，還有空隙能聽到自己的心聲。

薛柚沄，既然你提前做了一次會被謾罵的惡人。

那這次該輪到我了。

請你一定要走到更高的地方。

“那，後來呢？她對你的感情有什麽變化嗎？”

“沒有，我的示好只是單相思，是我一直在勸說她一起對大家裝恩愛妻妻。”

“我們看到還有一個網友很關注的問題，就是你們結婚是否完全是為了炒作，為了得到民政局所發的獎勵？”

“這種想法我曾有一瞬間考慮過，但後來是因為愛她，所以才拼命挽留繼續維持這段婚姻。”

半真半假的話說過很多次，靳好很希望演播室外的薛柚沄聽不出來這也是她的真心話。

“你們曾多次一同完成過和新聞報道有關的活動，請問這些也是你們的炒作手段嗎？”

“這些不是，我們可以保證，所有在意外場景的共同現身，都沒有任何炒作的用意，不論是誰幫了誰，都完全是出于人性的本能。”

“好的，那面對這一次的風波，你還有什麽想對她或者大家說的話嗎？”

“我先對大家說聲抱歉，是我對私人感情處理不當，才導致了今天的各種誤會，還請大家理解。之前占用的所有福利，都會盡快賠償歸還給民政局的。”

在說出最後一個回答之前，靳好深呼吸了一次，妄圖壓下心髒不斷漫溢的刺痛。

“最後，我想對她說，我們離婚吧。”

超出臺本的回答令主持人頓了半秒，随即，薛柚沄那邊的連線被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