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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靳好一驚，對面喝茶的女人同時被嗆得不停咳嗽。

她只能心情複雜地閉上眼睛，妄想這一切都只是幾日難眠誘發的幻覺。

然而閉眼能夠逃避薛柚沄假到極致的笑容，卻難以避開女人強大的英譯中配音腔。

“老婆你是在忙工作嗎？這都幾點了還不能回家？你既然一直都想辭職就不要再委屈自己了，等你離職後，我們再去度一次蜜月，你不是喜歡把結婚證湊成一個喜歡的數字嗎？等我回去我們就去再換一本...”

從沒有見識過女人這樣發瘋的靳好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連聲音都沒來得及調小，等那邊主動挂斷後，周圍想聽熱鬧的人群自動切換成了喧嚷模式。

靳好低着頭，在各個APP之間漫無目的地不停切換。

她就說吧，最近身邊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這下別說去洗手間暫避譚霏了，如何把卡座周圍這幾桌客人的記憶鏟除才是最關鍵的事。

“要不然，我們換一家餐廳？”

看出她的尴尬，譚霏湊近問了一句。

“不用了，都已經點好菜了，就在這兒吃吧。”

正值高峰期，來時已耽誤了不少時間，靳好不想把今天的主題再往後推太久。

不過是一頓飯而已，盡快回家去查明薛柚沄變成這樣的成因才是她最着急的事。

“你剛才說，有話和我聊？”

哪怕心中已經很想問有關薛柚沄的話題，譚霏但也知這時不是時機，待四周的目光少了一些，拐回到了今日的正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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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腦子都飄着薛柚沄的靳好被猛地打斷，所有想說的話都亂成一團。

“對...不過一會兒我還有事，要不然過幾天，我們再另約一次？”

既然是告別，總得理由充分一些，有了剛剛的那通視頻，現在誰都不會相信她額外的那些理由了。

以譚霏的思考習慣，不論她今天再說什麽，都只會把她倆之間的矛盾都轉到薛柚沄那處。

不過一想到薛柚沄，她就不能再安心吃完這頓飯，她不敢說完全了解女人，但也在一張床上待了這麽久，如果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可能打來視頻說這些。

出于習慣性地默契，她大概猜測到女人那邊所處的環境一定不适合多聊，對方挂斷後，她便沒有再問過這麽做的原因。

反而還加了一個示愛的表情包。

許久，那邊都沒有更新的回複。

食不知味的飯吃到一半，向老師打來電話約她盡快回一趟省臺。

餐廳的喧雜聲漫布在身邊的每一處，把音量調到最大，也聽不太清老師的語氣。

但，心間越來越重的緊張感正在不斷提醒她，這件事，應該會和薛柚沄有關。

菜還沒上齊，譚霏就提出要送她回省臺。

靳好果斷拒絕，把人又按回了原地，以不再見面做威脅，才沒讓這人堅持。

比起多擠幾趟地鐵，她不想再欠不那麽容易還的人情。

——

正逢周五，臺裏加班的同事各司其職，沒有人會注意到靳好和向老師在辦公室的談話內容。

“靳好，你不要怨她先替你做了決定，如果是你，在當時的情形下，也一定會這麽決定的。”

半個多小時後，向老師打斷了她的沉默。

靳好勉強笑了笑，不置可否。

從她進門後聽到老師的第一句話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也同樣會那麽做，她不該有任何理由去埋怨薛柚沄。

按照時間來算，在視頻電話後不久，向老師接到了一個來自國外秘密電話。

電話那邊的薛柚沄很急促地講明了事情的概況，并請她幫忙和靳好講明內情。

從餐廳來省臺的路程不短，靳好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薛柚沄那邊可能發生的事。

千算萬算，唯獨逃避了最危險的一個——她是要主動做她的新聞線人。

時間緊張，向老師并沒能了解太多有關這件事的起因。

只知道薛柚沄無意間進入了本市一家私人企業的宴會，這家企業主要從事和互聯網有關的生意，最近幾年發展迅速。

明面上來看，企業合法合規，每年從各項檢查到接受采訪的話術都沒有什麽漏洞。

但就在前幾個月，有人在網上匿名爆出一則消息，聲稱該公司背後有諸多不法行為。

這條消息很快在網絡上銷聲匿跡，但當天還是被不少網友看到了原帖。

省臺曾有記者想在其中發展新聞線人，但将近半年過去了，始終都是石沉大海。

薛柚沄作為媒體人會關注到這個消息并不奇怪，靳好記得當時她們還沒有離婚，有天午夜，她迷迷糊糊起床喝水，就發現這人正在客廳查資料。

女人幫她去接水時，她掃了一眼屏幕，那上面就有這家公司的名字。

彼時她也從各個和媒體有關的群裏看到了五花八門的猜測，但新聞的原則是求實，聽說該公司并未接受訪問，警方也沒有公開調查後，她就沒有再深入了解。

沒想到，這一次會用這種方式再和它聯系到一起。

按照薛柚沄和向老師簡短的溝通，為數不多的幾個消息中包括希望靳好盡快辭職，随後她在國外繼續獲取到那家公司高層的信任。

當然辭職是表面工作，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薛柚沄一定和那邊的關系匪淺，否則也不會給她打那則視頻。

靳好明白，既然女人有必要在視頻中和她保持恩愛的狀态，還提到了離職的事，那必然是為了讓宴席上的各位放松警惕。

畢竟如果有一個在新聞行業工作的妻子，那些背後藏着驚天大事的人，通常很難會和她深聊。

事已至此，她只有繼續照此演下去，與電視臺反目成仇。

另外，還得和女人繼續維護親密值，不被人看出端倪。

“我不會怨她，只是擔心...”

一連串的頭腦風暴結束後，靳好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比起她親自暗訪，這件事不知要多耗費多少心神。

那是薛柚沄，是她以為再不可能得到的愛人。

現在竟然要潛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她沒有可能不擔心。

“靳好，挂斷電話前，她曾和我說過一句話。”

向老師拍了拍她低沉的肩，起身望向窗外。

“她說，這則新聞她不是因為你而做。”

漫長的寂靜中，靳好懸在眼眶中的眼淚溢出來了一串。

她怎會不懂女人的意思。

這不是撇清關系，而是刻意省略了後半句：不想她陷入自責。

“她的确不是為我，是為我們。”

數秒後，靳好側望向樓下長街的車燈。

幾個月前解救被騙的資助女生那晚，薛柚沄因為過于緊張發燒，在出租車裏，靳好不停更換貼在玻璃窗上的左右手，待手掌低于常溫，才抓緊覆在薛柚沄額間。

這方法似乎有些效果，她不知道究竟幫女人降了零點幾度，但好在她終于止停了各種國家的情話。

等紅燈時，女人從她肩膀上撐起來，燒得紅撲撲的眼睛看向故作嚴肅的她，“靳好，你看，我們可以一起幫助很多人的。”

發燒的薛柚沄比平時的音色添了幾分柔軟，慢悠悠地晃進靳好心裏，輕而易舉地揭開了她塵封多年暗箱，和她曾經希望能早日忘懷的理想住在了一起。

那晚，靳好才敢真正相信，她身邊的的确确有了一個同頻的人。

——

和向老師又談了一些和這件事相關的準備，從省臺出來時，靳好看了眼時間，已過十點。

夜色中，譚霏的車停在不遠處。

心知有些事欠她一個解釋，靳好沒有過多拒絕，便坐上了副駕。

“今天真的不好意思，等我的事處理完，下次一定再請你。”

譚霏為她打包了幾盒菜，靳好探了一下溫度，大概推算出對方一口沒動就來等她了。

“這幾道菜都是以前你喜歡的口味，我有這家店老板的聯系方式，你如果吃到喜歡的可以告訴我。”

“謝謝。”

靳好正想編一個薛柚沄打那通視頻的原因，卻被對方先一步問道：“有件事，你可能沒有和我告訴我真話。”

幾個小時內發生太多事，靳好的腦海中現在還是僅有薛柚沄一人，連吃飯時說過什麽記憶不深，更不必說和譚霏重逢後的這幾天，前前後後的每一次見面聊到的話題。

迷茫的神情太過明顯，譚霏輕輕搖搖頭，坦誠道：“你不能接受我的原因，還是因為...因為她對吧？”

她握緊方向盤，想聽到一個自己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不。”靳好轉向她一些，想讓氛圍更正式一些。

“你我之間的事都和她無關，我對我們之間的所有決定，都是在随自己的心意，沒有外因。”

得到了和預想中相差不多的答案，譚霏轉回目光：“那你對她呢？你也在随心意嗎？”

不等靳好回答，她又大膽了一次：“你從來都沒有為了誰，像剛剛在餐廳那樣着急過，我...”

“譚霏。”靳好攔住了她沒有意義的吃味。

“你真的了解我嗎？”

她不想做比，但剛才的那個問題，薛柚沄永遠都不會問。

與情愛無關，只因為她見證過自己為新聞，為人生除感情之外的意義而心急的那些時刻。

以前的譚霏并不是沒有看到過這些，在今晚的那家餐廳裏，她也曾笑着看她因為忙于調查，忘記赴約的窘态。

只是在她的認知中，這些不該是可以和愛情做比的。

所以，她喜歡上的，是只會和她聊風花雪月的靳好。

可是，在這一生中的大多時間，哪會有人是只保持着一面去和伴侶生活呢。

話音未落，手機的振動讓靳好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