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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因為那晚不是偶遇。”

回暖的冬夜不像幾個月前那樣難熬，不算短的吻結束後，薛柚沄的低語穩穩垂落在靳好耳邊，掙脫了被風聲吹亂的命運。

稱得上答非所問的回答，和南方綿延雨季裏掂在手間的傘柄沒什麽差別，被掌控者輕輕一握，面積正合适傘面松快地展開，隔絕了細雨和風。

藏匿許久的秘密，再無束縛的在這方寸之間自在來去。

貼在她頰側的靳好一顫，推開些距離，遲疑地迎向她的眸光，“你...？”

幾年前那個浸在酒精中，卻會永遠清晰的冬夜，随着薛柚沄蘊滿笑意的眼尾輕顫，徐徐蕩開在眼前。

那晚，她和同事在國外的工作順利結束，一群人去了離酒店最近的酒吧慶祝。

她自知酒量不算太好，只點了度數最低的幾款。

倒不是因為身在異鄉需要在意安全，畢竟這店就在酒店對面，還剛巧是一個同事的親戚所開。

完全是因進門時瞥見的一個側影。

很熟悉，卻又不是在這裏單純遇到華人的那種親切感。

女人一人獨坐在離她們不遠處，多看了一會兒，靳好還是沒想起來曾見面的場景。

不過這不重要。

靳好只在乎，要怎麽才能和她扯上關系。

單論女人的身姿樣貌，不論落于場內哪種顏色的瞳孔中，都能激起片刻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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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比如那位不怎麽熟的男同事。

“等我一會兒。”男人笑眯眯地起身，濃烈的酒氣撲在衆人的起哄聲中。

“都到這麽遠的地方了，還那麽簡單地去要微.信也太沒意思了吧？”

略帶嘲笑意味的問句，以大家都能聽清的音量響起，晃晃悠悠的男人臉上交織着尴尬與愠怒，他轉向從進門後就沒怎麽說過話的靳好。

私交再少，也都是同事，他從事這行這麽些年，深谙人情世故。何況靳好看上去雖是省臺不要的棄子，卻也還是這次抽調的人員之一。

自身能力出衆，又有恩師坐鎮等她，這種人他自然不願惹。

可那邊的女人又太有魅力，在這種場子裏能有一抹清雅淡麗的身影，就好比濃油赤醬的飯局中那道精致的當季時蔬。

過幾天他們就要回國了，今晚若是沒拿到聯系方式，那以後哪還有可能再偶遇。

糾結了幾秒，他還是讪笑兩聲，正準備裝傻，被最善于打圓場的一位同事勸道：“不如這樣，我們來玩個游戲，贏了才可以去找心儀的人要聯絡方式。”

靳好與男人聞言神色稍緩，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松弛，待游戲開始前，她才又補道：

“不如換個玩法，這次換輸的人才能去。”

幾人一滞，她看着手裏的幾張牌笑道：“怎麽，不敢嗎？”

若不是以後還得和這幾位共事，出門在外也得避免肢體沖突，她才不會答應這種把女人當成勝利者獎賞品的游戲。

眼下，她只想換個規則，讓命運決定輸贏。

畢竟故意答錯的考卷并不比蒙對的選擇題簡單多少。

見那女人酒杯已快見底，心懷叵測的幾個男人暗怨了幾句靳好故意耽誤時間，看她和旁邊中立的幾人都贊同，只得順勢答應下來。

-

平時十分鐘之內就能喝完的酒，被薛柚沄拖延到了快半個小時。

她盡量不着痕跡地拖着時間，餘光偶爾會飄至那群人認真的游戲中。

再準确一點說，是停在那個女人那裏。

她自诩不是經常心情起伏很大的人，但這時，握着酒杯的手指卻因不知名的緊張而加大了力道，血色彙集在指腹，被光影照進玻璃杯中殘存的淡橘色上，徒增暧昧。

随着那邊游戲結束，還不知結果的薛柚沄又被一晃而過的心悸灼傷一秒。

這種感受在近期并不陌生，自三天前，她在酒店的電梯前再次見到女孩起，她就體驗過無數次。

是她，她不會認錯。

醫院一牆之隔的第一面，電視中漸漸減少出鏡的身影，托人問得調離省臺的消息...

所有的鋪墊都不曾浪費。

她找到了，曾為她的學生發聲，曾一心專注真實新聞的合格媒體人。

薛柚沄一直都明白，不論是家庭也好，個人也罷，她的人生都要比多數人順遂很多。

除事業之外，她沒太多愛好，自然與誰都是泛泛之交。

生活的平靜并不無趣，教書育人做研究，多有常人未知的愉逸，唯一的困惑，僅有某日忽然發覺：她沒有愛人的沖動。

甚至不僅是愛人，就連主動交友這種事，她都沒有絲毫興趣。

習慣在沒有遇到危機前不會容易改變，盡管略有遺憾，她也不曾再多想。

直到，電梯出進的那幾秒擦身。

她終于得承認，自己對這位不相識記者的好奇心有些過甚了。

改航班，在酒店附近靜等，這三天，她日日要被希望與失望糾纏不休。

命運既定時，上天也會恩賞轉機。

今早在街角，她總算聽到了那群人中的同行者确認她們今晚的目的地。

早到一小時的代價，就是不停猶豫要不要主動搭讪。

考慮到女孩的工作，她并不想為她帶去不必要的非議，可為了加一個人，融進一群人之間這種事她又自知會太不自然。

好在，她沒有唱獨角戲。

“你好。”

回過神，她人生僅此一次的沖動，已帶着勢在必得的淡笑走近。

——

“所以，薛老師那天是在騙我咯？”

無人的街道适合一切情緒宣洩，久別重逢也好，擔心憂慮也罷，都會在确認這人安然無恙時衍變為無理的計較。

對薛柚沄這種蓄謀已經的坦白，靳好又氣又悔，她怎麽就沒發現，這人當初早對她有這麽多心思。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怕她對自己沒興趣而那麽主動，現在好了，都離了兩次婚，還要和她在寒冬散步。

她難得的醉意都快消完了。

“靳小姐，我那天有說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嗎？”

薛柚沄停住，無奈笑了笑，輕捏了下攥在手中的指尖。

那天的靳好一見面就不給她自我介紹的機會，恨不得直接拉着她走去結婚。

她頓頓，在靳好眼神閃躲的後一秒貼近，“倒是你，那天你們的賭注，其實并不是随便找人結婚吧？”

見她再次回避，薛柚沄不免為一開始自己就猜出答案而得意。

她怎麽會猜不出來，只是要聯系方式的賭注，會被靳好暗自換成結婚。

今晚說這些，也不過是想讓她确定，她在這段感情中，從最開始就不是一廂情願。

她從來，都不單只愛她的某一面。

瞞了女人這麽久，靳好自己都快完全相信這個說辭了，被當事人親自拆穿，緋紅再度染上了耳廓。

剛才缺氧的感覺她不想再體會一次了，掙開女人的掌心，往一旁推去。

“靳好。”

不料，又被一把拽回。

她和薛柚沄的身高差不太多，被迫直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

口袋裏的手機忽來的消息截停了薛柚沄準備已久的話，她掃了一眼，正想關機，被靳好嗔道：“還說沒騙我，你幹嘛要讓蕭助理回來幫我...”

今天她能及時逃出地下室，多虧了蕭助理幫忙分散溫紋的注意力，她總覺蹊跷，剛剛在警局才确認了對方是另一間公司卧底的身份。

像溫家這麽大的企業，會有蕭助理這種角色并不奇怪，可這人明明在回國前就在溫家，還沒出山莊，她就猜到這定然與薛柚沄有關。

如果薛柚沄願意，或許當初也能留蕭助理在國外幫她的。

“她回來，不全是因為我的請求，主要還是因為她對溫紋...”

靳好這次聽懂了她的停頓。

無法更換自己的身份，也許就只能陪在愛慕者的身邊，阻止她再犯更多的錯。

适才被冬風瓜分走體溫的手，又被女人重新攥緊。

“靳小姐，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們是不是可以談一點...”

感受到手間力道逐漸加大，靳好狡黠一笑，反握回去，“薛老師想談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