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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君涼為黎青池辯白道：“他媽媽做了什麽,也不能歸罪在他身上吧？”

黎禦說道：“其實黎青池他爸爸還有一個兒子……雖然是原配的小孩,出生卻比黎青池還晚了一個多月。那孩子有點殘疾，小時候懵懂未知,跑來找爸爸，結果因為後媽挑撥離間的關系，不但他爸沒有見他，還掉進了黎家的池子裏，差點淹死……很多人私下都在傳……是黎青池把他推下去的。”

他對南君涼說道：“……你還是小心點的好。以防萬一呢？我那堂弟可是個心狠辣的人。”

南君涼根本就不信他說的話！黎青池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好歹跟對方相處了幾個月,也共同經歷過不少事情,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黎禦這時候說的話，離間的意味實在太過明顯了，南君涼立刻就惱火了起來。

他說道：“黎先生,你在這裏停車吧。我去街上給妹妹買些點心,剩下的路走回去就行了。”

南君涼向來不是個擅長掩藏自身情緒的人,所以生氣的時候表現也相當明顯。黎禦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高興了,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太多了，便問道：“你生氣了？”

他脾氣特別好，馬上道歉道：“抱歉,我不該這麽說你的朋友。其實我跟他也不熟,就是人雲亦雲而已。我不該這麽說的……你肯定比我了解他本人。”

他認錯非常快,而且非常徹底。但是南君涼還是很要面子的,肯定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在生氣才要下車,所以堅持只說是要給妹妹買點心。

“我沒生氣,您不用在意的。”他語氣平靜地說道，“您不用太在意我的看法。”

這麽說不就是在生氣嗎？

黎禦意識到這一點，突然轉移了話題，說道：“說到點心，我知道有家店的雪媚娘做得很好吃，你妹妹一定會喜歡，我帶你去買吧。”

南依瀾喜不喜歡雪媚娘不好說，但是南君涼确實是很喜歡這種甜膩膩軟滋滋的點心的。還沒等到他冷下臉拒絕，黎禦已經找了個路口調轉車頭換向了。

南君涼自然是拒絕的，但是黎禦低聲下氣，語氣溫柔，實在是說不出地容忍退讓，南君涼如果再拒絕，看上去就太過小心眼記仇和得理不饒人了，所以只好按耐下那點心結，老老實實地跟着黎禦去買了點心，并被他送回了晏家。

雖說表面上毫不在意，但是黎禦的話到底還是在南君涼心裏播種下了種子，讓他忍不住在意起黎青池的家庭情況。

之後午休的時候，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黎青池你家有兄弟姐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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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關注對方的神态變化，結果就見猝不及防之間黎青池一副被問到什麽隐秘不能見人的事情的神态，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愕和慌張。

他的臉上完全失去了笑意，雖然刻意掩飾但是還是無法抑制住那種不自然。南君涼那一瞬間就發現了，黎青池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陰郁——難道黎禦說的事情真有其事？不，他壓下了這個念頭，告訴自己，就算黎青池對這件事真的反應很大，也不表示黎禦說的就都是真的。

黎青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以前有。”

南君涼：“……”他沒想到對方還會回答。

南君涼也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一時有點遲疑。結果晏希珉根本連一點眼色都沒有，直接問道：“以前有？去世了嗎？”

黎青池的嘴唇微顫，半晌才幹巴巴地應了一句：“……嗯。”

晏希珉聽了，随口說道：“真可惜。家裏有兄弟的話，平常還可以一起做作業玩游戲，比一個人的時候可有意思多了。”

南君涼來了之後，他漸漸體會到了家裏有同齡小夥伴的樂，這句話沒怎麽多想就說出了口。

黎青池勉強笑了笑，說道：“你這是在炫耀你家裏有個表弟呢？”

晏希珉伸摟住了南君涼的脖子。

南君涼不習慣和別人肢體上的接觸，但也實在拿晏希珉沒辦法，只能嫌棄地吐槽了晏希珉兩句，回頭卻還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黎青池一眼。

卻不防黎青池也正好擡頭看他。視線相撞的一瞬間，南君涼眼神思索，黎青池卻猛然有些心驚。

黎青池對南君涼那時的眼神糾結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找會支開了晏希珉，讓南君涼陪他去了一趟小賣部。

南君涼只有在這種時候特別敏銳特別有情商，立馬意識到黎青池可能是要跟他說些什麽，便特有默契地跟上了。

路上黎青池特意繞了下遠路，走了午休時間沒人的行政樓，然後說道：“我确實有過一個弟弟。”

南君涼：“他過世了？”

黎青池說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要是他還活着就好了，否則我就是殺人犯了。”

南君涼：“！？”

……看來黎禦說的事情，并不完全是假的。

黎青池說道：“君涼……這些話我連希珉都沒說過，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人。”

南君涼停頓了一下，回答：“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

黎青池：“你就當……幫我分擔一下好嗎？”

南君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好吧。”

他知道黎青池接下來說的東西未必就令人愉快，如果聽完黎青池的話之後接受了他的背景，就表示同時接受了自己的朋友身世并不光彩這個事實。

這個接受，可不是對此視而不見就可以了。接受這個背景，代表認可接受這個背景下出身的黎青池的正義性……南君涼靠在長廊下，仰頭望天，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發現這并不是個能夠輕易下決定的問題。

但是……南君涼看了一眼黎青池，心裏還是想要相信他的。經過很多事情之後，他已經不像少年時那麽自負和自以為是了。但盡管這樣，南君涼相信自己應該還是不會看錯黎青池的人品的。

他側頭盯着黎青池，等他說話。

黎青池眼睛盯着地面，并不看南君涼，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說道：“我媽是情婦上位。”

南君涼目光閃爍了一下。

黎禦好像……并不是胡編亂造。

黎青池開口說了這一句，卻似乎突然破罐子破摔了，說道：“我媽是情婦上位，我小時候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但我知道我爸另外有個老婆，還有個兒子。那孩子比我小……按照我媽媽的話，那是外面的壞女人替我爸生的孩子……是野種。”

南君涼聽了，一時微張着嘴，卻是為黎青池說出的內容而感到心驚。

黎青池說道：“我爸平心而論真的不是好人，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他看上去還是很像個好人的，也教我人間真善美，也教我善良真誠正直勇敢……我也是一直這麽相信的。”

“我媽擺出一副原配正室的樣子，從來不許人提她以前的事情。她很讨厭小，光看她平日的行為作風……誰也想不到她以前也當人家小。”

南君涼聽他這樣一句一句說來，語氣平靜得甚至有些冰冷，仿佛想要把自己的靈魂從語言剝離出來，似乎這樣就能不沾染其的孽障愛憎。

南君涼說道：“你媽……也挺可悲的。”

黎青池說道：“是啊，誰說不是呢？但是，她的可悲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一點都沒有想改的意思。但是我……我沒辦法像她那樣坦然接受……這種壞蛋的人設。”

南君涼就回答道：“你也可以選擇當個好人。”

黎青池垂下眼睑：“我沒有自信。君涼，我有時候甚至很難分清什麽才是當個好人的标準。”

他繼續說道：“我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我弟弟。我不知道那是我弟弟，他那時候只有一點點大，渾身髒兮兮的，頭上還沾着血，從我家圍牆上爬進來，我還以為是野獸，大叫一聲，他就驚慌失措地掉進了池子裏。”

“他哭着找爸爸，我爸那時候很是嫌棄，打了電話來讓人帶他走，一副看到什麽髒東西的模樣……後來我才知道，我弟弟生下來好像就有什麽殘疾。”

“他當時血流了很多，喊了一會兒就昏了過去，躺在地上一動都不動，可是我爸說他很惡心，我也覺得他很惡心。或者說，我其實不是覺得他惡心，而是覺得他那時的模樣看上去很可怕，然後我就在來接他的親戚面前這麽說了，卻就被人踹了一腳。”

“他們罵了很多難聽的話，說我是婊子的兒子，天生惡毒。我那時候并不理解他們為什麽這麽說，只是……很懵逼。我以為我爸爸是好人，我們全家都是好人，事實上，也許包括那時我說的話在內，确實能說是惡毒。”

南君涼問道：“你弟弟後來怎麽樣了？”

黎青池說道：“我不知道。”

南君涼有點驚愕。

黎青池說道：“他那時候髒兮兮的，看上去好像昏過去了。我一直做夢夢見那天晚上的事情，連夜連夜地做噩夢，也問過我爸弟弟的事情，我爸不喜歡我問他的事情，一開始告訴我說他沒事，跟他媽媽在一起……”

“後來他被我問得不耐煩了，就說弟弟已經死了。他說那天回去之後，弟弟就發了高燒，就……病死了。”

他靠在牆上，像是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一般，帶着幾分凄涼地說道：“他要是真的死了，我就是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