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他搓了搓手,這趟來得急,他只穿了一件T恤一條布褲,外面罩着一層道袍,入了夜還有些冷。

想到這他看向姬懸月:“姬懸月,你冷嗎?”

姬懸月下意識搖搖頭,他看向林疏:“我不冷,要不要把外套給你?”

“算了,”林疏拿了雙筷子遞給他,“你現在也是血肉之軀,沒關系的,我是天狐,不會生病。”

姬懸月接過筷子,試着挑起幾根面條,怔怔地看着。

林疏已經喝了一大口熱乎乎的面湯,見他不吃,忙問:“怎麽了?不喜歡嗎?那個我記得街對面好像有個點心鋪子……”

“不是,”姬懸月搖搖頭,“我只是不敢相信……我還有能夠吃東西的一天。”

“限定的,快享受吧。”林疏撞了下姬懸月的肩膀,笑眯眯道,“我還挺想知道你晚上會不會困。”

姬懸月笑了笑,将細細的面挑起來,垂眸輕輕吸進口中。

他清豔的眉眼在面碗蒸騰的霧氣後,顯得那般靜谧和美麗。

林疏看在眼裏,總覺得胸腔裏有種難言的觸動。

兩人吃完面,就回到了旅店中。

由于距離案發還有四天時間,林疏當晚就沒有出去查案,而是跟旅店老板多要了一床被子,早早就睡下了。

床實在太窄,林疏又覺得冷,便不自覺緊緊去擠着姬懸月。

姬懸月睡在外側,幾要被擠得掉下去了,他也不生氣,只是規規矩矩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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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疏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後空了一大塊,而他還緊緊貼着姬懸月。

“對……對不住啊,”他尴尬道,“我睡姿不好。”

“沒事,我睡得很好。”姬懸月微笑着道。

林疏揉揉頭發爬起來,道:“起來吧,今天四處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麽能用上的線索。”

但他實在忘了兩件事:

一,姬懸月現在是個有實體的活人。

二,姬懸月被他擠得已經半邊懸空了。

所以林疏在一條腿跨過姬懸月之後,他的膝蓋并沒能像他預想中的一樣接觸到下面的床板,而是一腳踩空——

啪叽,他跌倒在了姬懸月身上。

姬懸月被小天師壓得悶哼一聲,本能抱住了他,又很快松開。

四目相對。

姬懸月的呼吸滾熱,林疏的眼睛離他那樣近。

小狐貍的眼型其實很漂亮,像一筆最恰到好處的水墨丹青。

而眼珠黑白分明,清澈如一泓泉水。

睡覺穿着的白T滾了一晚上已經歪歪扭扭,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

姬懸月的呼吸就打在那上面。

林疏被姬懸月的呼吸燙得脖子通紅,趕緊手忙腳亂爬起來,踩着鞋在地上跳了兩下:“沒壓壞你吧?”

姬懸月的聲音有些啞:“沒事,沒關系。”

林疏三兩下披上自己的道袍,又趕過來查看姬懸月的情況。

姬懸月已經自己坐了起來,他确實沒什麽事,林疏又沒多重。

只是……一大清早的,姬懸月剛“複活”,正是十八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又被香香甜甜的小狐貍撲了個滿懷,難免會起一點反應。

林疏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臉有些紅了。

但姬懸月并沒有說什麽,反而是一本正經地起床穿衣,全程背對林疏。

像是已經肯認認真真遵循林疏所說的“男男大防”。

兩人洗漱停當,就離開了房間。

脖頸上的沙漏,已經快漏完了第一天,林疏怕自己忘了,就提前将它倒轉了過來。

先是跟櫃臺的掌櫃又續了七天房,然後林疏拉着姬懸月一同出去吃早餐。

本來是打算随便吃點什麽的,但林疏拉着姬懸月路過昨天晚上說過的那家糕點鋪子的時候,姬懸月的目光不由得被裏頭吸引住了。

林疏回頭看他,順着他的目光瞧見了裏頭各式各樣的點心。

大清早炸松餅果子的甜香順着竹簾的縫兒鑽出來,鑽進過路人的鼻子裏,林疏猜測姬懸月應該是在鶴城出生長大的,因為他瞧着那糕點鋪子的神色,像是帶了點懷念。

他便拉着姬懸月進了那鋪子,指着琳琅滿目的各色果子點心,財大氣粗道:“來選!想吃什麽,哥哥請你!”

姬懸月還有些不好意思,剛想拒絕,林疏就道:“你的實體是限定的,回去之後……”

“……”姬懸月面不改色,指向一盒油紙包着的小點心,并挨個指過去,“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最後林疏捧着滿滿一堆糕點走了,姬懸月就跟在他身後挨個打開嘗。

“這個葉榭軟糕好好吃,甜而不膩!”他三口兩口吃光一塊小年糕,又把另一枚酥點放進嘴裏,“這個是什麽松餅……我好像吃過。”

他忽然停在原地不動了。

林疏回頭去看他:“怎麽了?”

姬懸月道:“這個我曾經吃過。”

林疏走過去,看見他手上餘着一張白色半透明的油紙,上面引着“高橋松餅”四個字。

這是鶴城頗有歷史的一種小吃,林疏記得他聽林聆說過一嘴,這種糕點好像在清朝就已經有了。

“你喜歡就好,回去後也可以買給你……吸,”林疏笑道,“這種糕點是鶴城最常見的特産啦。”

姬懸月點點頭,将油紙小心地疊起來,收進了衣服口袋。

兩人沿着街頭慢慢地走,一路看着民國十六年的鶴城,這座充滿了苦難卻始終華美溫柔的城市。

他們穿梭時空後落地的地方,位于英租界。

沿着長街一路走到租界邊緣,由于沒有這個時代的通行證,他們不敢輕易離開租界,只得轉身往回走。

正走着,林疏突然站住了。

他朝馬路對面看去,那裏有一座租界電車的車站,車站旁站着一個清瘦的少年。

少年手裏推着一輛自行車,正在盯着林疏和姬懸月。

林疏對旁人的注視十分敏感,他幾乎是瞬間就發現那少年在看着他和姬懸月。

但随着一輛電車經過,停下,一群人上下車後,電車開走,林疏便再沒瞧見那少年身影,也未曾見到他去往何方。

逛了大半日,林疏用掉了一沓溯靈符咒,卻沒有察覺到任何非人類留下的痕跡。

而姬懸月的腳步已經逐漸慢了下來,林疏才想起他現在是個活人了,大概是累了,趕忙帶着他回去休息。

回到旅店房間後,姬懸月坐在沙發上,遲疑着脫下了了皮鞋。

林疏看了卻是一驚:“好大血泡,你怎麽不說!”

姬懸月久未以活人之軀在外頭行走,穿的又是新皮鞋,腳掌難免磨出了兩個大水泡。

但他只字未提,就陪着林疏在鶴城租界的大街小巷上亂逛。

林疏心疼得眼睛都紅了,姬懸月卻還反過來安慰他,甚至對他笑了笑,道:“我沒覺得有多疼,況且我本來就死了,這點疼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林疏趕緊從道袍的袖子裏挖出來一堆亂七八糟的工具,用打火機燒了銀針,去紮姬懸月的血泡。

姬懸月被人捧着腳,覺得非常難為情,他想躲開,小腿卻被林疏不容拒絕地按住。

“你這個樣子再不處理,明天就別想走路了。”林疏嚴肅道,“別耽誤我們查案。”

姬懸月只好任他操作,将血泡裏的血水擠出來,然後敷上了些靈調局批給員工的特制止血消炎藥膏。

“接下來你就躺着吧,有什麽事就知會我。”林疏收了工具,将姬懸月扶到床上,把被子給他蓋好,但特意把腳露在了外面,防止碰到傷口。

姬懸月靠坐在床上,沉默着看林疏為他忙裏忙外。

怕他無聊,林疏還把門上挂着的報紙拿過來給他看。

姬懸月随便翻了翻報紙,突然問道:“林疏,你今年多大?”

林疏一愣:“為什麽這麽問?”

姬懸月笑了笑:“今天突然覺得你很會照顧人,像個哥哥。”

林疏在床邊坐下,笑道:“那我确實比你大,從有記憶開始算的話,我都二十四歲了,你死的時候十八?”

姬懸月道:“嗯,十八。”

林疏笑眯眯道:“比我小好多啊,懸月弟弟。”

姬懸月啧了一聲道:“可我在世上飄了幾百年呢。”

林疏則歪着頭沉思了一會兒:“那我作為仙胎的時候,不知道在這世界上存在了多久呢,天狐要有機緣才能出生的。要是從存在就開始算,我說不定比林聆還大。要從出生開始算,我也幾百年前就出生啦。”

姬懸月道:“可你只記得這二十四年,你也丢失過記憶嗎?”

林疏點點頭:“我只記得這二十四年的事,再往前,就不記得了。我和你不一樣,二十四年前我失去的不光是記憶,還有修成人形的本能,跟個小傻子一樣,是林聆教會我如何當一只天狐、當一個人。”

姬懸月遂問道:“你說過,他是你的師娘,那誰是你師父?”

林疏道:“就是我師娘的愛人呀,靈調局局長,一個凡人,叫顧煜城。當初就是他把我撿回去交給我師娘的,他們夫夫二人一同把我養大,還教了我一身本領,是我的大恩人。”

姬懸月想了想,道:“那你也是我的大恩人。”

林疏擺擺手:“恩人算不上,要不是我把你抓回來,你還好好在穆宅當你的新娘子呢。”

姬懸月卻輕輕地笑了:“渾渾噩噩,不如死去。”

林疏還從未跟姬懸月聊過這些事,他有些好奇道:“說來,你既然記得吃過的酥餅,也記得愛人的模樣,為什麽你會不記得你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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