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臘月

臘月

第二天陳芙蘭就回了老家。

一整個學期都沉浸在學習中,陳芙蘭打算這個寒假能夠多多接觸實踐。

她去鎮上醫院找了周醫生,跟着他學習,順便幫幫忙。

周醫生雖然很欣賞陳芙蘭的學習精神,但一開始也沒期待她能幫上什麽忙。

誰知幾天下來,陳芙蘭無論是打針、護理、幫着抓藥拿藥,都沒出過一點差錯。甚至比醫院裏的其他幾個實習生都要優秀。一開始那些看陳芙蘭年紀小,不想讓她照顧的病人,後來都笑眯眯地等着陳芙蘭來,而且還逗她‘小陳醫生’。

“小陳醫生,快來給我打針了。”

“小陳醫生,謝謝你幫我換藥。”

每當這時候,陳芙蘭都覺得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要知道,上輩子她只是一個護工,伺候人拉屎拉尿。病人大都暴躁,別說尊敬了,不被辱罵就不錯了。

臘月二十九這一天,陳芙蘭回了家裏。

她清晰得記得上輩子就是明天,大年三十,她去山裏打野兔,救下了被捕獸夾傷了腿的宋雪津。

這輩子她之前已經警告過宋雪津了,希望他這次不會再來了。

這輩子她不想再攪和進這些爛事當中,只想好好的生活學習。

陳芙蘭當然沒忘記,陳芙蓉和大伯娘說過,這次要把她綁起來,免得她跑去山裏救了宋雪津。

果然,陳芙蘭剛回到家沒一會兒,堂姐陳芙蓉就過來了。

“蘭蘭,怎麽今天才回來?待會兒來我們屋子裏團圓吧。”

陳志軍也在院子裏,東一晃西一晃,眼睛時不時地看過來。

鬼鬼祟祟,不懷好意。

陳芙蘭冷着臉,“不用了。你們家的飯我可不敢吃。”

陳芙蓉沉了臉。一旁的大伯娘陰陽怪氣道:“哎呀蘭丫頭,你不能認了有錢幹媽,就不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畢竟都是一家人,過年一起吃個飯都不行了嗎?”

陳芙蘭知道他們打的什麽主意,一邊收拾東西,頭也不擡的道:“大姑說今年去縣城團年,下午我就帶奶奶過去。你們也可以一起去,明天就在縣城吃飯。”

聞言陳芙蓉和大伯娘互相對視了一眼,大伯娘率先說:“噢,那我們就不去了。我們大年三十還是要守着老房子的。”

一聽說陳芙蘭大年三十不在老家,陳芙蓉和大伯娘就放了心了,陳志軍也不再盯着她。

下午陳芙蘭就和奶奶去了縣城。

陳芙蘭的打算是,大年三十她就不在這裏,宋雪津若是聽了她的警告也應該有所防備,這樣的話,不管陳芙蓉的打算是害人還是救人,都不會得逞。

和奶奶走出村口,看到路邊一個小女孩。

七八歲的樣子,大冷的冬天,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

看到陳芙蘭,皲裂的小臉蛋上揚起一個羞澀的笑:“蘭姐姐。”

陳芙蘭一時沒認出來她,愣了一下。

奶奶在一旁說:“這是你紀嬢嬢的女兒,小春子。以前你們經常一起放牛的,昨年跟她媽去了城裏,剛回來兩個月。”

小春子。

上輩子的記憶在腦海中飛快又混亂的閃過,但拖拉機師傅催着他們上車,陳芙蘭沒有時間多想。

沖小春子笑了笑,随手從包裏掏出一塊水果糖給她,便扶着奶奶上了車。

路上颠簸,又有風雪。陳芙蘭忙着照顧奶奶,還要和旁邊的人搭話。

等到了縣城,大姑熱火朝天地在廚房忙碌。陳芙蘭去給她搭把手,問怎麽沒看到姑父。

“別提了,跟我鬧離婚呢。”大姑手裏倒着醬油,一手揮舞着鍋鏟。煙火缭繞着她人老珠黃的面孔,和憤憤不平的神色。

“說是沒感覺了。真的是搞笑,農村人都是盲婚啞嫁,從來沒聽說過什麽感覺?他腦殼壞了,等他冷靜幾天……你不要跟奶奶和剛娃說。”

大姑手腳利落地将菜鏟進盤子裏,洗鍋刷鍋,燒熱倒油。

陳芙蘭回想起上輩子,大姑離了大姑父後自己殺豬開豬肉攤,日子過的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大姑父做人太窩囊,大姑還給他賠了不少錢。

于是婉轉地提了幾句:“大姑,你有沒有想過大姑父可能在外面有人了?”

大姑炒菜的手都沒頓一下,信誓旦旦地道:“不可能。他那個樣子,誰看得上他?長得又醜又沒本事,哪個好人家的姑娘看得上他?也就是我當初眼瞎。”

陳芙蘭還想說什麽,外面門響了。

是二姑和三姑來了。

一晚上大家其樂融融,吃着飯聊着天。陳芙蘭一門心思愁着,怎麽讓大姑損失少些。可是她這傻大姑,不管陳芙蘭怎麽暗示,她都根本不相信有人會跟大姑父茍且。

“他就是有那個賊心,他也沒那個賊膽!”

大姑對自己治家的手段非常自信,喝了幾口酒,跟妹妹侄女們開始抱怨大姑父多麽無能。

“就他那個三腳踢不出屁的樣子,沒人看得上他!你們等着,不超過十點,他肯定回來!”

仿佛是印證大姑的話,下一刻,大門就打開。

大姑父埋着頭走進了,看了堂屋一眼,自己默默地走去了睡屋。

大姑朝妹妹侄女們笑了笑,揮揮手,“別管他了,咱們吃。媽,多吃點!”

陳芙蘭也喝了幾口酒,心裏想着,得想個辦法,盡早讓大姑發現大姑父的事情。

晚上陳芙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總是睡不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可她總覺得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

不是宋雪津,而是別的事。

酒醉睡意,陳芙蘭做了個夢。

恍惚間就回到了上輩子,好像是她救了宋雪津,回到村子裏。

路過一戶人家,村民們都圍在那裏。有人在哭嚎,有人在議論:“哎,張禿子也是,大年三十,沒事喝那麽多酒幹什麽。自己管不住老婆,拿着女兒出氣。”

“真可憐啊,那麽小的孩子,活生生被打死了,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陳芙蘭渾身一麻,抓着人問:“誰被打死了?”

“還能是誰?不就是……”

圍着那房子的村民突然散開,有人在擔架上被擡出來。

寒風淩冽,刮掉了披在擔架上的白布,露出一個弱小的身軀來。

披散的頭發,滿是青腫的手臂,還有,那張慘白灰敗的小臉。

仿佛白天還在對她笑着,喊她蘭蘭姐。

“……小春子!!”

陳芙蘭驚醒過來。

寒冬臘月,她渾身冷汗,不停地打着冷顫。

她記起來了。

上輩子,就在她救下宋雪津的同一天,七歲的小春子被他爹活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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