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百态

百态

69.

第二回是平安夜當天下午。

再次結束手頭工作,柴種玉驅車來到我心中學,同上次一般,沒想要找死翦,她跟死翦沒什麽好說的,印象裏多是他的小時候,對長大的他一點都不了解,見了面無非就是問一些長輩該問的東西,那對接過吻的他們來說多尴尬。

事實上柴種玉連他今天有沒有來上課都不知道,只是去了一趟精康被他的醫生告知人今兒白天不在,不确定地表示人應該在學校。

柴種玉把車停在拐角處,隔了二十多米的距離,現在離學校放學還有半小時,她下車買了杯咖啡,倚在門口等待的空隙給友人回複短信,這次回國是要給康炀慶生,她只是抽空來見死翦一面。

買了咖啡上車,手機架好接通了白凝的視頻來電,那邊不止白凝一個人,好些化了妝的男人女人,其中有個不懷好意地問她怎麽溜了,是不是又要去找手機偷拍的那個高中生?

他們指的是上回在海灘拍的視頻和照片,柴種玉有回翻看相冊要删減一些沒用的照片和視頻,被旁人看了去了。

哪有偷拍?那是光明正大的好不好。

柴種玉才不跳他們挖好的坑,笑而不語地泯了口咖啡,這落在衆人眼裏倒是好一出默認的好戲了。

“高中生好啊。”白凝作為她多年好友,得知溫友然出軌後第一個雙手贊成她也出軌,“反正男的心理都不成熟,為什麽不找個年輕的?”

“聽說高中生那什麽比鑽石還硬,我們是無福消受了,種玉替我們嘗嘗啊。”

“哦豁,說到這個我就不困了!”

分明是入冬了,那邊卻有着春蛙秋蟬的既視感,吹唇唱吼語笑喧阗的,鬧得她頓覺無趣,這還不如和死翦呆在一塊兒,盡管死翦也話多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提過那麽一嘴以後想當法醫,柴種玉會認為他是脫口秀演員的優秀種子選手。

又聽她們口無遮攔聊了幾句,柴種玉找機會挂了通話,看了眼時間,才過去十來分鐘,還是來得太早了,她這麽心想着,摸出煙剛打着,便從後視鏡瞥到一個身手敏捷的身影,正從牆裏翻出來。

柴種玉驚訝地含着一口煙,沒吐出來,幾乎是瞬間認出那人就是死翦。

也看得出來他可能挺久沒翻這牆了,有點手生,翻上來後第二步不知道手往哪裏擺,不過也只是愣了那麽三四秒鐘,就看到他從兩米多高的牆上,扒着牆面半緩沖地跳了下來。

也許是找到感覺了,他拍了拍牆,沒過幾秒鐘,牆上多了一只爪子,攀在這一頭,緊接着頭探了出來,看到底下的死翦。

死翦在這一邊指揮,有點不耐煩,指了指他剛才下來的路線,讓他先踩這,再踩這……

柴種玉看得好笑,心想他真是永遠也不消停。

她倒是要看看死翦到底要幹嘛。

見他們并肩走遠,才開着車跟上去。

本來還想感受一下校門魚貫而出的青春氣息的……

學校外面是一條小吃街,他們走走停停買了一些吃的,然後進了一家書店。柴種玉在車裏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只有死翦一個人出來,抱着一摞書,沿着這條路直走,然後拐彎進了一個名為‘望鼎花園’的居民小區。

保安認車,她的車子沒法開進去,柴種玉只能把車停靠在路邊,推門下車,戴上墨鏡,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進去。

不知保安矮着身子,從窗外看進來時,把她當成了小區裏哪位住戶,很快攔車杆便拉閘,出租車開了進去,遠遠地還能看到死翦抱着一摞書,背脊堅。挺的背影。

車子停靠路邊,柴種玉故意付錢慢了一點,等人進到D座時才掃碼成功下車。

門早已合上,從門玻璃望過去,電梯停在十五樓。

她在門口等了好幾分鐘,等到電梯自動回到一樓,又等到一個奶奶接到孫子回家,她裝作打電話,跟着進來。

孫子一直仰着頭看她,驚訝地跟奶奶說這人好高啊。

奶奶說他沒禮貌,又跟柴種玉道對不起。

柴種玉笑着說沒關系,問她們去幾樓,幫忙摁了電梯。

等她踏出電梯,來到十五樓時,才恍然自己一頭熱跟了上來,可今天想幹嘛,要與死翦有什麽交集,她還沒想清楚。

于是她嘆了口氣,來到樓梯間的小陽臺抽煙。

以往這一處大概是用來方便每家住戶放垃圾的,但這幾年實行垃圾分類,都統一在樓下分類,這裏便空了出來,牆上積攢不少陳年污漬,黑一塊白一塊。

難得有天心像這樣平靜,不記挂任何東西,柴種玉享受着這片刻安寧,邊看着對樓和藍天,邊抽煙。

每家每戶開始做飯,不知哪家油下得狠,辣子的味道彌漫上下幾層樓,油煙味盡往外飄,聞得人饑腸辘辘。

但她沒走。

柴種玉的目光全然被樓下左邊陽臺的聲音吸引過去。

其實以她的角度看不到人,但男人的漫罵聲、兒童的尖叫聲、以及女人低低哀求的哭聲齊聚一堂,三重唱一般。

随着皮肉拍打的聲響,女人的哭聲愈發高亢,哀求的聲音更加密集,柴種玉當機立斷要拿出手機報警,但她的號不是這座城市的……正猶豫着,便聽到右上方的陽臺,有人用金屬物敲了幾下欄杆,發出幾聲巨響,接着是蕩氣回腸地一聲:“再他媽的吵老子報警了!”

柴種玉愣了一下。是死翦的聲音。

聽得出來十分暴躁了,這嗓門,可能附近幾棟樓,包括對面幾棟樓都聽到了。

樓下可能被這一聲打了岔,吓沒吓到不知道,但三道聲音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樓上,後面還跟了半句罵罵咧咧的:“操。你媽的老子剛想出來的思路全讓你們造沒了。”陽臺門‘嘣’的一聲關上。

柴種玉恍然,原來在學習啊。

逃課爬牆出來是為了回家學習……倒也是他能幹得出來的事兒,想一出就要做一出,等幾分鐘都不行。

樓下安靜了些許,不知過了多久,日光徹底消失在西山,天色漸晚,樓下路燈一盞盞亮起。

本以為今天樓下的家暴可能就這麽中止了,柴種玉掐滅煙,剛想推開小陽臺的門,沒成想樓下又哭了起來。

這個小區有點兒年頭了,用料不好,不隔音,他們都到屋子裏頭了,謾罵聲仍能聽得一清二楚。

男人仿佛恨不得把畢生所學的包含生殖器的髒詞都使在自個兒媳婦身上,質問哭哭啼啼的女人怎麽能這麽晚才回家,全家人都等着她做飯……說不過瘾,再度上手,打着打着那女人無處可躲,只能跑出陽臺。

男人又罵:“你這婆娘賤得,想全小區都知道你在外面偷漢子?”女人崩潰地反駁她才沒有偷男人!中間插入一聲老年雄渾的男聲,大約是男人的父親,嚷着孫子進去寫作業。

像是被一場名為生活的家庭劇包圍,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絕望的聲音。

但在這叫人壓抑的氛圍中,樓上傳來一陣沒什麽耐心的哐啷開門聲。

粗暴,幹脆利落。

有人從門後風風火火沖了出來。

預感到是誰,柴種玉下意識往牆壁上貼。

那人趿拉着拖鞋三兩步下樓,腳步聲愈發的近,最近的距離是從她緊貼的牆後經過。

緊接着又是一段下樓的聲音。

沒幾秒鐘的過程,步伐停止,拍門聲取而代之。

他一聲不吭,只是狠命拍門。

開門的是方才家暴的男人,開門時還在罵罵咧咧的。

開門後打了一個愣。

緊接着死翦便開口了,聲線平靜,沒有一絲波瀾:“上過高中嗎?”

男人倒吸一口氣,看着打豎橫在兩人之間的菜刀。

一把刀,一句話,整個将男人砸蒙。

死翦站在門口,盡量忽略掉充斥在周圍的酒氣,垂着眼睑看面前的男人,聲線波瀾不驚:“若tanθ=-2,則sinθ……等于多少知道嗎?”

好半天,男人瞪他,卻愣是不敢吱聲,看看怼着自己的菜刀,怒目橫眉中帶着一點怵意,但還是沒敢說話。

“這樣是不知道了?”死翦一臉奇了怪了,“那你他媽的還給我叨逼叨?我讓你閉嘴過沒有?不知道現在高中生壓力大嗎?”

“诶。”男人徹底怕了,躲着他亂揮的菜刀,“兄弟——”

“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嗯?”死翦詫異道,“告訴我,不能過的話,我他媽今天幫你老婆一把,給你做個了結。”

“能!兄弟你冷靜一點,能,诶——”男人緊張地吞咽着唾沫,期期艾艾地說着。

死翦不聽,偏往他面前揮,“我要是再聽到你逼逼叨叨,我學也不上了,反正也他媽的學不下去,每天就蹲在你家門口等你上下班,你打你老婆孩子一頓我就他媽的揍你三頓,聽到沒有?”

男人一步步往裏退,條件反射地避開刀,見他仍不打算放過,只好發誓再也不打老婆。

得到口頭承諾,死翦才緩出一口氣,摸摸起伏的胸膛,心平氣靜。

“非他媽的逼我動刀,什麽毛病。”

70.

樓下吵架,單方面家暴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了。死翦剛搬來沒幾天,一開始還求房東在戶主群裏反應,樓上裝修的施工隊六點都下班了,周末甚至雙休,能不能行行好別吵了。

結果沒消停個把月,某個半夜被小孩哭聲鬧醒,他那天吃了藥睡得沉,能吵醒也是極不容易,摸來手機報了警,然後得知已經有人報過警了。後來方才曉得男人是發酒瘋打老婆孩子,他便知道這次不會是最後一次。

死翦拿着刀上樓,擱餐桌上,再沒做題的心思,從冰箱裏拿出鮮奶和冰塊跑到陽臺躺着,天邊挂着淡藍淡紫的落霞,月亮散發着淺淡的銀輝爬在白雲邊上,想了想,現編了一篇文章,複制粘貼到公衆號,排版,添加圖片,發送,然後打開柴種玉的小窗口,給她分享這篇新鮮出爐的文章。

《捉迷藏的五十種躲法》

71.

為什麽只有五十種?

因為他現在要去吃晚飯啦!

#現實不要這麽做,有監控,拿着刀上門就是你的錯。這種情況想要伸出援手的話,找同一個城市或者同一個區的朋友報警,自己不怕不是獨居的話,也可以自己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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