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喜劇

喜劇

124.

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柴種玉也不知道。她只覺得很煩,這邊分不掉,那邊賴上了。

一餐晚飯快到尾聲,她讓白凝先走。白凝躊躇不決。

“那邊……?”

白凝簽了國內一線品牌的代言,恰逢這次時裝周也弄了個場地,本來二人約好一起走的,訂了明天一早的航班,盡早過去拍攝和倒時差,養精蓄銳,可當下發生了這件事,白凝不知道她接下來怎麽安排。

“我明晚再走。”柴種玉說,指了指坐在身旁的倆位,“白天醫院一趟。”

他倆是換了一身幹淨行頭出來的,但由于大動作間仍在滲血,因此纏着的繃帶紗布隐隐透出紅色來,這在大街上就相當的顯眼了,因此過路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分他們一點目光。

“為什麽我們剛才不去?”死翦用沒受傷的左手握着勺子,舀起飯後甜點,他不是左撇子,也沒練習過左手握勺,因此抖抖簌簌,送到嘴裏已經洋洋灑灑抖了一半回到碗中。

“慣性思維吧。”白凝說,“我們在國外待久了,這麽點小傷都是自己處理的,去醫院?怕是挂號倆小時都輪不到你。”

白凝走後沒多久,沒人喂他,死翦終于抖抖抖完了半碗甜品。

溫友然叫來老板結賬,接着吊着眼梢看他:“你也該走了吧?”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嚣張跋扈,死翦不算很記仇,看不到聽不着還好,但這副嘴臉湧現在眼前,還是讓死翦感到煩惱的。最後又是柴種玉心平氣靜地道一句‘夠了’,兜兜轉轉,又回到他們的房子。

門前已煥然一新。

開了門,柴種玉先進。

溫友然擋在門口。

“你不會還想進我們的愛巢吧?”

死翦站在門口,被人拒之門外,只覺得委屈。

“也不是第一次進了。”

“你——”

“行了。”柴種玉頭疼,猶如金箍圈在收緊一般,她撫着太陽穴,也理解溫友然不想外人留宿家裏的心态,從倆人搬進這間屋子,到今天也快有六年,還從沒有人開過這樣的先河。

“我送他下去坐車。”她補充道。

“一起。”

溫友然怕她被纏着回不來,跟在他們身後,一起下樓。

被送走的時候,死翦難得乖巧,什麽都沒說,上了車就走。

告別的話亦沒說。

柴種玉知道他生氣了,可她也沒法說什麽。

上樓後,果不其然收到死翦發來的氣話。

——反正我于你而言只是一個惬意的午後,只适合拿來睡覺。

125.

“我們重新來聊聊。”柴種玉在玄關處換了鞋,直立起身姿,對溫友然說出了這麽一句。

溫友然倒水的手一僵,擡眼看她,神情複雜,說:“你還是想要分手?我不信你喜歡上那小子,他知道嗎?你利用他跟我分手。”

他知道,他的目的就是這個。柴種玉心裏補充着,但她不打算扯得這麽遠,她只打算速戰速決。

“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她脫下大衣,接過溫友然遞來的熱水,沒喝,暖着手,眼神有些恍惚,“十年來,我們從沒吵過架,從來都是心平氣和的讨論,道歉,再一起尋找辦法解決問題,正因如此,所以我很信任你。”

“是。”溫友然低下頭笑了,他繞過一邊沙發走來,在離她最近的單人沙發坐下。

“盡管有些是我的錯,我每次都問你,為什麽總讓着我。”

“因為我愛你啊。”溫友然想也不想便道。

“因為我愛你。”柴種玉也笑了,“你每次都是這麽跟我說的。”

溫友然對自己的這個回答很滿意。

“這麽多年,”柴種玉雙手捧着杯子,熱意鑽進了手心,“每一次生死關頭,你總會把我護在懷裏,不願讓我受一點傷,小到很小的小事,換燈泡,掃玻璃,切菜……我覺得你是大男人主義,但又不是每個大男人主義都能做到像你這樣,我至今都不能忘記你的每一個下意識要保護我的動作。我每一次,都感到竊喜,我多幸運,這麽年輕,就找對人了。”

她聲音越來越輕,眼紅幾乎是在話鋒一轉之間,聲音驟然變得冷硬,“所以你是怎麽能做到的,說愛我,卻又一邊進入別的女人?”

傷感的氣氛驟降,一切快要到達平原豁然開朗的希望,在剎那間急轉直下。

溫友然登時啞然,面露驚訝,有那麽幾分不知所措的驚慌。

“你……”他嘴巴嚅動,臨到嘴邊話說不出。

他不知道柴種玉知道多少。

“是我不夠好嗎?”柴種玉看着他。

“當然不是!”溫友然飛快地反駁,“你不能這麽想。”

到底是心理素質過硬,他很快整理好思緒:“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不是。”柴種玉忽略他後半句問話,“所以我去尋找答案了,身臨其境的。”

溫友然一個怔忡。

他突然明白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出軌确實很爽,很刺激,”柴種玉毫無心理負擔地露出‘認同’的表情,恍然大悟一般,“難怪你可以一邊說愛我,一邊睡別的女人。”

溫友然沉默了一陣,聲音異常地平靜,“所以你是為了報複我才找那個小野種的嗎?”

“搞清楚,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婚生子。論誰更野,你才是先上車後補票,奉子成婚的那一位。”話畢,她的心驟然抖了一下,捂着嘴巴。

溫友然張了張嘴巴,最終是沒反駁她。

就像過去相處的十年間,他從沒有一天,對她說過哪怕一句重話,就算她對着其他女生吃醋,不喜歡他跟那些人來往,沒有一個理由,純靠自己‘不高興’,他就一一說好,轉頭就果真與那些人斷了聯系。

‘奉子成婚’這一點還是幾年前溫昌仁在酒桌上喝大了,回憶起往事時說的。

彼時溫友然一臉尴尬,她看着心疼死了,連忙握住他的手。

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件事竟成了她攻擊溫友然的工具,直到這一刻,她的心才久違地感到被針刺到的疼痛,尖銳地她眼眶通紅,那些美好的回憶一幕幕湧現在腦海中,多的擁擠,心髒刺痛變成頭腦鈍痛。

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她能早點發現,早點警告溫友然,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這個悲劇源自于她對自己太過自信,以及她太過信任一個男人。

“就不能重新來過嗎?種玉,”溫友然懇求道,“我們重新來過,我知道錯了,以後那些聚會我再也不去,他們的聯系我全删了,以後每天工作結束,我就回到我們的家裏來,每天給你做飯,好不好?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只有你一個,不會再背叛你……”

“你瘋了。”柴種玉頭也不擡,看着地面輕聲道。

“我是瘋了,但我更接受不了失去你。”

“我也接受不了你這根東西再進到我身體裏。”柴種玉掀起眼皮看他,“你說怎麽辦呢?”

126.

死翦打電話來的時候,淩晨兩點多,韓宇剛洗漱完爬上床,他第二天沒課,晚上收到死翦安全到家的微信後,他就去背書了。

速來,三十九度八。

韓宇是直接打車去醫院的,因為死翦給的就是這個地址,他去繳費,又找到醫生詢問了一通。

據醫生說道,能一下子燒到三十九度八,是因為他傷口發炎了,外加一堆亂七八糟的并發症,但後面的韓宇都沒怎麽聽清,一個愣住:“什麽傷口?”

幾分鐘後,病房裏。

韓宇一個暴怒:“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嘛!”

“噓。”死翦有氣無力道,“太晚了。”

果然兩分鐘後,就有護士經過,警告二人:“醫院禁止大聲喧嘩。”

病房是六人病房,沒有住滿,空着兩個床位,其餘三個在對面。

韓宇拉上床簾,聽他簡短的解釋一通,面無表情地左右端量一陣,校服撿起來展開看,血一灘灘的,分別在布料上洇開又幹枯,像是綻放的血花,他難以想象事後死翦孤零零抱着沾滿血的衣服回家,沒人照顧倒頭就睡,半夜被熱醒才意識到發燒了,又自己打車來醫院挂號……

“操他媽的溫友然!”韓宇氣得眼睛發紅,當下卻也做不了什麽,只能拿起他的病例翻開來看。

死翦吃過藥,有嗜睡的作用,沒多久就睡着了。

翌日,他請了假照顧死翦,接他出院回家休息。

“要是小路小陳打電話來,你別說漏嘴了。”死翦窩在沙發裏,捧着一碗粥沒滋沒味地看電影,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進去,沒頭沒尾道了這一句。

“知道了。”韓宇嘆了口氣,“你頭還疼不疼?”

“不疼,有點暈。”

“暈正常,你發燒。”

韓宇還想說什麽,死翦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竟完好無損,倆人看着來電顯示,老頭。

死翦下巴擡了擡。

韓宇只好接通,按了免提:“溫叔,是我,韓宇。”

倆人來回寒暄一番。

溫昌仁:“他……怎麽樣?”

韓宇看他一眼,口型:溫叔知道了,說不說?

死翦放下碗,大咧咧地敞着腿坐在沙發上,沒受傷的手撐着支起上半身,冷笑一聲:“現在給你倆個解決方案,要麽你把溫友然精神報告拿過來告訴我他有病,我大人有大量饒了他。”

假的,到時候大家都有精神病,誰怕誰?

“要麽大家一起坐牢,你現在做法你小老婆懷的是兒子還來得及。”

溫昌仁苦笑:“小翦,他畢竟是你哥哥……”

“少來,我跟他不是一個姓。”

“手心手背都是肉……”

“哦。”死翦輕蔑的笑,“誰是手心誰是手背?我是手心吧?我看你手背肉挺多的。”

溫昌仁一個語噎,當沒聽到,又說:“我都半只腳踏進棺材了,以後還不是你們倆兄弟互相扶持?”

不說這個還好,死翦簡直氣笑了,愠怒道:“互相扶持是花瓶砸我腦門,廢我一只手啊?那我開車撞到他癱瘓,下半輩子我貼身服侍他,那這也太溫情了吧。不得保底至少感動八千萬人的兄弟情?”

“還別說,”他把自己說樂了,“聽上去确實有趣,拍成電視劇起碼收視率爆表,一個家庭,老爸妻子娶了三任還在想第四任的可能性。為了一家人整整齊齊,長子十幾年都不知道老爸二婚,就為了照顧長子健康成長,這不就是親子好爸爸咯?”

“新媽媽,成天只知道買包保胎打麻将,但是沒有家暴兒女,這不就是世間最偉大的母愛咯?”

韓宇摸了摸鼻子,坐到他書桌配套的椅子,看他持續輸出,罵的溫昌仁啞口無言。

“長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出軌的女人人間無數,但他沒有拍下來,沒有被爆到網上,這不得叫一聲正人君子?”

罵了大概二十來分鐘,他終于口幹舌燥,韓宇去給他倒水。

周圍終于安靜下來,溫昌仁被他怼的啞口無言,最後唉聲嘆氣:“你現在還在氣頭上,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那你失算了,我不捅死你大兒子我冷靜不了。”

死翦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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