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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期節目錄完,離下一期還有幾天,這段時間裏,鐘語也沒閑着。
快到雙十一了,臺裏要舉辦晚會。近兩年,因電商的發展,催生出雙十一狂歡節,各大衛視緊随其後,舉辦晚會,邀請的多是流量明星。
其中有周禹京是鐘語沒想到的。
同事跟鐘語說: “之前節目宣傳陣容,反響非常好,估計臺裏也準備捧他吧。”
她看了看周圍,壓低音量: “哎,你知道嗎,周禹京他家境其實不好,欠了一大筆債,據說星輝娛樂答應幫他還債,讓他簽了十年的合同。”
“十年豈不是他發展最好的階段都得跟星輝捆綁”
“可不是嘛,而且條約擺明了要壓榨他,但他又賠不起違約金,沒辦法咯。”
鐘語聽完,啧啧兩聲,搖了下頭,挺惋惜的。
這天下午,鐘語又見到周禹京了。
當時她叼着一塊餅幹,單手拿着手機打字,沒注意看路,險些撞到他。
周禹京穿着休閑服,頭發往後梳,做了定型,被口罩遮去大巴掌臉。因身在臺裏,沒外人或粉絲,他摘下來,朝她笑了笑, “鐘老師,你沒吃午飯嗎”
鐘語說: “嗯,還沒空。”
周禹京回頭對助理說: “車上不是有三明治嗎麻煩幫我拿給鐘老師。”
鐘語忙阻攔: “不用了,我吃這個就好。”
她示意手裏那包薄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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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助理已經聽從他吩咐走了。
手機消息滴滴滴地響着,又有人來催。
有個正在排練的節目道具出了問題,藝人還在等人解決。
周禹京說: “鐘老師,你先去忙吧,待會兒我叫小彭給你送去。”
他助理是個年輕女孩子,姓彭。看起來沒什麽經驗,估計只跟過他一個,言聽計從的。
鐘語三兩口把餅幹吃完,騰出手來,叫負責道具的人一起把東西運去舞臺。
這次晚會,搞的場面極大,調度起來複雜。
加上數個實習生,一忙起來,也是暈頭轉向的,她便忘了周禹京那茬,直到有人叫她過去。
“誰啊”
同事說: “周禹京的助理。”
小彭遞來一個牛皮紙袋,鐘語懵懵地接過,裏面居然還有杯奶茶,跟他上回請的一樣。
“鐘老師,這是周老師讓我替您買的。”
周禹京這會兒估計在後臺化妝,鐘語只得說: “幫我謝謝周老師。”
她只當這小孩客氣有禮,那檔音綜投資不大,工作人員較少,鐘語負責的事多,他們工作上免不了接觸。
這點東西,或許只是為博好感的小手段。
鐘語拆開三明治,裏面東西塞得滿滿的,鳕魚,雞肉,還有蔬菜,加上奶茶,把自己喂飽了。
傍晚時,陳應旸給她發消息。
陳小狗:待會路過你們臺,一起回嗎
Endlich:你在這附近幹嗎
陳小狗:有個網絡電影項目找我,我來開了個會。
以海城電視臺為中心,方圓兩公裏,有多家大大小小的傳媒公司。
陳應旸寫書有點名氣之後,有人找他寫劇本。是個懸疑愛情網劇,小成本,不可避免的有些粗制濫造,但裏面的主CP小火了一把。這才有了他後面的活。
那部劇叫《白日永照》。
男女主角算是互相救贖。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女主少年時代遭受侵犯,她的家人上告侵犯者,因證據不足,法律判不了他的刑,他依然過得好好的。
多年後,她和男主角結婚,日子過得很幸福,并且有了孩子。某天,她再次碰到當年侵犯她的人,痛苦的回憶被勾起,男主為了報複他,使盡各種手段,先害他身敗名裂,再逼他自首。
她以為,他們可以繼續美滿地生活下去,可她慢慢發現男主的不對勁。
他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問他去哪兒了,他說的話卻漏洞百出;叫他,他好似聽不見,像座雕塑一般,要連叫幾聲,他才有反應。
原來,她得了嚴重的抑郁症,這一切都是她臆想的。
沒有結婚,沒有孩子。
男主早在多年前,為了保護她,墜樓而亡。侵犯者坐了牢,罪名是失手殺人。
這部劇非常的割裂,就像劇名,白日照耀下,明亮一片,暗影卻始終蟄伏着。
劇播出後,評論兩極化,有說劇本稚嫩,有說構思極妙,但都不妨礙它成了匹小黑馬。
是某站有位“剪刀手”剪了男女主的部分,配上《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視頻一下子火了。
盡管演員表演稚嫩,盡管剪輯稍嫌混亂……但鐘語還是看哭了。
其實她蠻奇怪,陳應旸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居然能寫出打動人的愛情戲
他說:沒有愛人,不代表不會愛人。
鐘語心大得很,自然未曾深究他話中的意思,想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情感都要細膩些。
啊。她突然想起,周禹京是不是出演過《白日永照》
她上網搜了下,确實,他那會兒沒正式出道,演了男女主中學時代的朋友。
Endlich:還記得我跟你誇過的弟弟嗎
陳小狗:你誇過的男人太多了,你指哪個[粉色小海貍微笑。jpg]
Endlich: 《白日永照》裏那個,欸,好有緣,原來就是周禹京喔
Endlich:還有,我哪裏誇過很多,說得我多花心似的。我最愛的還是……
這句話沒打完,同事突然問她要不要一起點外賣,今晚估計又要加班,鐘語手一抖,發出去了,沒來得及撤回,陳應旸已經敲了個問號過來。
Endlich:好好好,最愛你最愛你,我忙去了。你不用來了,我晚點回去。
她合上手機,走了出去。
加班到八點多,鐘語才下班。
一般有點人氣的明星來電視臺,門口會聚集一小批粉絲送他們上下班。
這個點,他們已經散了。
鐘語低頭打開叫車軟件,頭頂忽地被拍了下。
她第一反應不是問誰,而是想,哪個不長眼的敢碰她的頭。
哦,陳應旸。
“你不會是一直等着我吧”
陳應旸不置可否,他拎起手上的盒子, “給你買了桂花芡實糕。”
鐘語用力吸了吸鼻子,故作感動, “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感冒了”他伸手,隔開他們的距離, “離我遠點,我剛好沒多久。”
“……”
陳應旸今天穿着格子襯衣外套,這麽伸手,衣袖上縮,露出一截腕骨,上面繞着三圈小葉紫檀珠。
鐘語說: “之前你這串珠子,被我弄斷過是不是”
據他說,他小時候得了一場病,久久不好,找人看了,說是中邪,後來于文娉便為他請了這個,戴上沒多久就好了。
她不信,但物品本身價值就不低,她有回跟他打鬧,手勾住手串,珠子散落一地,沒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感,她人都傻了。
陳應旸收回手,怕她再扯斷似的,說: “嗯,是你幹的好事。”
鐘語翻了個白眼。
他從口袋掏出幾粒溜溜梅, “吃麽。”
她接過,拆了塞進嘴巴裏,牙齒咬着果肉,含混地說: “溜溜梅不請你代言,真是可惜了。”
“不是因為你喜歡吃嗎”
她說: “人長大,口味會變的好吧。”
他反問: “那你還吃”
她學他的口吻: “不是因為你喜歡買嗎”
陳應旸笑了,沒再接下去。
他們一起回家。
兩個人都高,地面的影子拉得又長又細。
鐘語比了個槍的手勢, “槍口”朝着他的太陽穴,配音: “嘭,陳應旸, out。”
說完,她兀自笑了起來。
要是別人,估計得說她幼稚,但陳應旸随着她玩。
他拎着的桂花芡實糕表面撒了一層桂花,袋中另有一瓶玻璃罐裝的桂花蜜。
桂花有藥用價值,适合秋季泡茶。他去年曾費幾個小時擇來一瓶,加蜂蜜,糖,釀成蜜。今年花季沒空,記得她愛喝,去買了一瓶。
他收到她最後一條消息時,正在和老板交流。
老板越過櫃臺,遞去打包袋,說: “你要是再晚來一點,就要賣完了。”
他笑笑,回答說: “與其買到第一份,買到最後一份,不是更令人欣喜嗎第一也許是來得早,但最後得來得剛剛好。”
老板也笑了。
分明知道,她說的“最愛你”是搪塞的,哄人的,類似于對小孩子說“寶寶最乖了,不要鬧哈”,他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電視臺等她。
就普通朋友的身份而言, “特地繞路,等她下班”這件事,其實有些逾越了。
可她見多了,習以為常,第一時間自然聯想不到,它的象征意味。
和學生時代的等你下課一樣。
等待的人,心裏藏着難以言明的情愫,發酵着,發酵着,就像他第一次做桂花蜜,沒做成功,留了去除不掉的苦味。
陳應旸裝作不經意地問起: “你之前說周禹京,他怎麽了”
“他這段時間來錄節目,見了幾次。我居然沒想起來他演過你的劇。我感覺他比之前帥了,可能是紅氣養人吧。”
“所以”
“沒了啊。”鐘語說, “我現在追不動星了,單純欣賞而已。”
他記得之前路過她班教室後門,聽見她跟人提到寧铮,扭頭一看,她雙眼發亮,真像是要追逐屬于她的星星。
大抵是從那個時候起,覺得自己應該有所成就,多一點光亮,足以吸引她的目光。
可惜,在她眼裏,他或許會是停電時送去的那根蠟燭,卻不是一直懸挂天際的星星。
他來得早又怎麽樣,一直不是剛剛好的那個人。
所以她不喜歡他,僅僅當他是好朋友。
所以他只能瞞下對她的喜歡,也僅僅當她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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