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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鐘語忙完這半個多月,陳應旸的劇本也寫完了。
他一旦徹底進入寫作狀态,就會整日的不出門,垃圾擱門口,讓她順帶捎下樓,活得跟幽靈似的,直到把稿子寫完。
有回他把自己關在屋子整整一周,她再見到他時,說他像學魯濱遜漂流去了。
論工作拼命程度,他倆誰也不比誰差。
難得彼此都有空,所以,這個周末,鐘語“誠邀”陳應旸去泡溫泉。
他們倆趕了大早去搭高鐵,半個多小時後,抵達平渡鎮。
平渡鎮系省內近年有名的旅游小鎮,鐘語大學來過一回,不過那時沒完全開發起來,且是春天,冬天另有一番特色。
溫泉山莊坐落在山腰,每日有流水擺渡車送游客上去,再往山上爬,就得靠腿了。
鐘語領陳應旸去開房間。
“你好,我之前預訂了一間雙床房。”她報了手機號,供前臺查詢。
前臺抱歉道: “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這邊出了點問題,已經沒有雙床房了,給您安排豪華大床房,差價算是補償您的,您看可以嗎”
鐘語想了半秒,果斷答應: “行啊。”
陳應旸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她朝他伸手, “幹嗎呢,身份證給我。”
他不動,反問: “你确定我們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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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兩千一晚呢,我工資還沒發,咱該省省,該花花,還是說,”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上下轉着,打量他, “你怕我玷污你清白啊”
陳應旸語塞,憋出一句: “……沒見過你這樣的。”
“我怎樣正氣浩然,秉性高潔,品行端正”
“厚皮老臉,信口胡謅。”
“是是是,你光風霁月,芝蘭玉樹,出泥不染。”她挽住他一條胳膊,從他口袋裏抽出卡包,将兩人身份證一道交給前臺, “委屈你,用你聖潔的光輝照耀淨化一下小女子。”
前臺小姐姐低頭在鍵盤上敲字,聽了都快忍不住笑了。
鐘語接過房卡,進去後先轉了一圈,啧啧稱嘆。
“我還沒住過這麽貴的房間呢,貴還是有貴的道理哈。”
靠窗處挖了一方小池,模拟天然溫泉的形态,相當于plus max版的浴缸。
落地窗外,遠遠地望去,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因為海拔高,樹木有的已經落光了葉,天氣不佳,霧蒙蒙的,倒有一種“雲深不知處”的韻味。
房間也大,床與客廳用一道屏風隔開來。上面用是的紗絹,繪着山景圖,旁邊還題着一句詩。
鐘語問陳應旸: “這寫的什麽”
他看了下,答道: “日銜山,山帶雪,笛弄晚風殘月。”
她說: “聽說這段時間山上會下雪,不知道我們碰不碰得上。”
他問: “今天要上山麽”
“不上,”鐘語脫着外套, “外面冷死了。”
山上比山腳冷得多,風還大。她打算先泡個澡享受一下。
陳應旸撇開眼,目光落在地毯的某塊繁複的花紋上,卻不可避免的,會聽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先是羽絨服,她随手丢在某處,大概率是床上。
然後是馬丁靴,落地傳來兩聲悶響。
他的耳根悄然熱起來,語氣故作平穩: “你不會又要把時間都耗在酒店房間裏吧”
鐘語已經脫了毛衣,剩下一件打底的T恤,反正有暖氣。
她說: “怎麽舒服就怎麽享受呗。不要給旅游設定一個功利性太強的目的,那樣就沒意思了。”
她像是沒懂陳應旸的意思。
至少,在這個語境裏,或者說,以他此時的心境,他的本意其實是,不希望兩人過長時間地待在同一間房裏。
過去兩人也曾一起旅游過,不過是一人一間房,再不濟,便是到青年旅館裏睡通鋪。當時還是窮大學生,沒計較那麽多。
而現在,水池,屏風,一張大床,以及有些暧昧的布置。
心懷鬼胎的人,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合适。
鐘語走到池子邊,打算放水。
陳應旸攔住她, “還是先刷一下吧。”
她努努嘴, “那辛苦你咯。”
鐘語最擅長的伎倆是,把他捧高,然後心安理得地使喚他。就這點而言,他若真是少爺,那她得是跋扈的郡主了。
陳應旸即使熟知,也沒轍,挽起袖子,褲腿下去,用刷子刷了兩遍,拿水沖幹淨,鐘語正好換了泳衣出來。
她不是穿衣風格保守的人,但工作性質的緣故,她都是以舒适,方便為主,很少對外展露身材。她挑的泳衣是綁帶式的,酒紅色,非常襯皮膚顏色,顯身材好壞。
實際上,她比例很好,看着瘦,也絕非幹瘦。
鐘語肩打開,背挺直,腿長而纖細,小腿肌肉繃緊時,看得到流暢的線條。以前她鍛煉得勤,還有馬甲線。現在腰間也無絲毫贅肉。
胸口是V領,雖然沒有溝壑縱深,但弧度依然飽滿。
鐘語這個人,不愛好展示自己的長處,不以此博得外人的贊美與豔羨。同樣的,她也不吝于遮掩自己的短處,脾氣,性格,差的地方,一目了然。
她一直坦蕩自信,從來沒有自卑過。
陳應旸說不上來,究竟被她什麽地方吸引,喜歡一個人,大抵都是既被她的好打動,又包容得下她的不好,兜兜轉轉,自然辨不清具體的某個點。
鐘語探頭看了看, “還要放多久啊”
“半個小時左右吧。”
她有些失望,撇撇嘴,裹了件浴袍,窩到沙發上玩手機,腳交疊着,搭在面前的桌幾上。
他睨了眼她的坐姿,沒說什麽,只是問: “你們臺那個節目錄完了嗎”
“哪個”
“周禹京參加的音綜。”
“沒呢,還有最後一期。要選冠軍了。不出意外,他會是冠亞之一。”
“你很看好他”
鐘語翹着腳趾頭,随口說: “他這兩個月表現确實好啊,長得又帥,人氣很高,經常上熱搜呢。”
陳應旸沒接話,食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着。
篤,篤,篤。
像在思考什麽,又像發呆。
鐘語劃屏幕的手停了兩秒,繼續道: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感覺他和其他藝人挺不同的,紮實,勤奮,謙遜,本來麽,火不火是玄學,他自身夠優越,加上公司捧,不火才玄。聽說他這檔節目之後,要接一個一番男主的劇。”
從一線頂流,到十八線糊咖,她在海城電視臺工作那麽久,見過的,聽過的藝人多了去了,他卻第一次聽她這麽誇她偶像以外的明星。
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在過去那麽多年,他本該習慣了——她和別的異性相談甚歡,甚至是談戀愛的談,而他始終秉持朋友的身份,進不了,也不會退。
鐘語坐,他斜靠着桌子,她放了手機,仰着脖子看他, “快年底了,假如讓你許新年願望,你許什麽”
陳應旸說: “沒什麽可許的。”
“你難道就沒有點凡夫俗子的欲望嗎比如發財”
“向上天索求,未嘗不是透支自己未來的運氣,或者一物換一物,他怎麽可能那麽好心,平白地滿足世人。不論時間早晚,該有的,自然會有,又何必苦苦将希望寄托給虛無缥缈的神明”
她意有所指地說: “你還真是崇尚‘無為而治’。可你總不能當等兔子撞上樹的農夫。”
“我我有嗎想要的,我會自己争取。”
“感情咯。”
見池中的水放滿了一半,鐘語收了腿,走過去,試着水溫, “你有圖謀過嗎是不想,還是不敢”
她說到這裏,陳應旸再聽不出端倪,便枉他們多年相識了。
鐘語對他,素來懶得拐彎抹角,她嫌費心,又覺得,朋友之間,理該少一分算計,多一分真誠。
所以,她這番話的技巧,實在算不得高明。
陳應旸并不知道自己哪裏走露了馬腳,而感情方面,她一貫粗枝大葉。
在形勢不明朗之際,他只好裝作聞弦歌而不知雅意: “某種程度上來說,婚姻類似于人力市場挑選人才,各類條件滿足你的要求,即可一拍即合,雙方簽訂合約,于男女都是。感情則不然。是你在公園彈琴,有人為你駐足,并與你合奏,恰到好處。”
鐘語脫了浴袍,先将腳放入,人再慢慢地坐下去。
水位不及線她的胸口。
出水口“嘩嘩”地放着水,熱氣蒸騰,朦胧一片。
她的聲音破開霧氣,裹着濕氣,傳到他的耳邊: “你過來啊。隔這麽遠,不好說話。”
理智上,他清楚,那裏有一根無形的紅線,跨過即等于踏入了禁區,身體卻不收控制,腳已經邁出去了。
鐘語胳膊伸出來,搭在池邊,水汽蒸得她頭發微濕,水波蕩漾,慢慢往她心口處漲。
陳應旸蹲下來,縮短他們之間的高度差,免得她仰頭太累。
她托着下巴, “那你彈是的《高山流水》,還是《荷塘月色》呢不過我嘛,可能只欣賞得來下裏巴人。”
他說: “我還在扛着樂器去公園的路上。”
她“嗤”地笑出聲,笑他這點不合時宜的幽默。
而他的本領就是,四兩撥千斤地,将對方的話題給揭過去。
偏偏她吃一塹,也不長一智,老上當。
鐘語看到竹架擱着一碟新鮮玫瑰花瓣,她指揮他遞過來,店家挺會營造氛圍,沐浴不夠,得再加上焚香——旁邊有一盒線香和香爐,他擦亮火柴,點燃一支。
室內一時飄散開濃香。煙和霧交融,分不出你我。
白日燃檀香,本是作提神醒腦之用。
但他懷疑自己昏聩了,否則,怎會聽到她問“一起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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