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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老板娘端上兩份米線,一份雞爪,說: “我們也快打烊了,送你們兩個鹵蛋吧。”
“謝謝老板娘。”
老板娘笑起來眼角皺紋明顯,愈發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你們慢慢吃哈。”
“好嘞。”
鐘語拆開一次性筷子,迫不及待地吃起來。
寒冷,舟車勞頓的冬夜,吃這樣一份熱氣騰騰的米線,實為對胃的犒勞。
她邊吹邊吃,幹了大半碗,擡頭卻發現陳應旸心不在焉地挑了幾根,吃得沒滋沒味的樣子,她忍住笑,說: “你大姑娘在繡花呢”
他沒注意她說的內容,倒是醒過神了,只是腦子裏仍回響着她剛才的話。
她是怎麽從口味的話題,跳到喜歡的人,最後又落到“我們倆要不要試試”上。
她說: “你看,我們算是對彼此知根知底,而且又都是空窗期。當然,如果我誤會你的想法,你可以拒絕,就當我大姨媽快來了,激素分泌過多。”
如此直白,淺顯的話,卻被大腦一字字拆解來,重新拼合,組成一段佶屈聱牙的句子。
“欸,”鐘語拿筷尖指着碟子, “雞爪你吃麽”
陳應旸搖頭,說: “你要我的回答,就是對你剛剛的問題嗎”
“是,也不是,”他不吃,她就夾走最後一個,咬在嘴裏,聲音含糊, “比起嘴巴,我更相信心。”
“你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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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我是逗你玩嗎”
陳應旸的語氣低了幾分,輕得幾乎有些缥缈: “你當感情是貨品交易嗎,試用期不滿意可以退換假如你試過了,覺得我和何方洲一樣,跟你不合适,你想過我嗎”
小店裏僅他們兩個人。
老板和老板娘在櫃臺,廚房忙活,聽不清他們的交談。
這樣既開放,又無人打擾的空間,的确很适合進行一場“談判”。
——可不是麽,陳應旸的态度,就像想從她手中贖回什麽東西。姿态放低,條件談妥,只待她松口。
鐘語慢慢吐出骨頭,用紙巾包着,扔進垃圾桶,說: “所以,選擇權交給你了。不然,你打算暗戀一輩子嗎”
她又埋怨: “機會都給你遞到面前了,要知道珍惜。”
他感覺自己也快被她剔淨皮肉了。
當初,她答應何方洲的追求,便是抱着“他人不錯,試試看”的想法。
現在提出和他試試的理由呢
“鐘語……”
你喜歡我嗎
算了,問了也是白問。
她這樣直性子的人,如果喜歡,就不會這麽坦然得幾近涼薄了。
鐘語自然不急着要答複。她吃飽喝足,抽紙擦擦嘴巴,出店門時,發現路人撐着傘。
她伸出手,雨絲斜斜飄落在手掌心裏。
陳應旸是個頗具儀式感的人,大學畢業時,他訂了束花捧送她,她說浪費錢,不如請她吃頓飯,後來看畢業照,花沒有喧賓奪主,反而襯得她在畫面中格外嬌妍奪目。
如今回想,他大抵也是別有用意的,那麽大一捧,抱在懷裏,別人再送她便拿不下了。
而此時此刻此地此景,別說浪漫了,淋着雨回去,不狼狽就不錯了。
鐘語轉身,想叫陳應旸,結果他恰好走近,身高差的緣故,她的腦門和他的下巴險些撞上。
幸虧他眼疾手快,擋住她的額頭。
她維持着這個姿勢和距離。
有車從背後駛過,光照亮他的臉,轉瞬即逝。
陳應旸的手移至她的肩頭,底下施着力,卻又有意克制着。君子慎獨,克己複禮,然而按耐久了,總有傾覆的風險。
他嗓音喑沉地道: “有期限嗎古代犯人處斬也要給個準确日子。”
鐘語思忖着: “年後吧。”
“倘若不成呢”
“回到以前呗。”為了增強話的可信度,她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嗯,我們還是朋友。”
她說的“試試”就真的只是“試用”的試。
不合适,就退回去,彼此都無實際損失;合适,便收為己用。
表面上,決定權歸陳應旸,實則,他根本退無可退。
他做不到她那麽灑脫,無所謂,更加做不到在這段關系結束後,若無其事地跟她繼續做普通朋友。
所以,這場談判局中,落于下風的,始終是他。
難怪世人總說,先動情的人先認輸。
他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鐘語觀察他的表情,就得知他的回答了,她主動去牽他的手,手指找準指縫,穿過去,扣住,泰然自若地說: “那今天就算第一天咯”
女孩子的手終究和男性的是不一樣的,皮膚細膩,掌心柔軟溫暖,掌骨又比他小得多。
掌心相對的那一刻,陳應旸感覺玄妙。
他指頭動了動,到底回扣住了,像抓住了春天草坪上的兔子。
然而亂蹦的卻是他的心髒。
鐘語牽着他回家。
其實她也覺得緊張,別扭,有種“熟人作案”的愧疚感。
怎麽說呢
無論高中還是大學,他所在班級男女比例懸殊,他混在女生堆裏,不亞于羊入虎口。按理說,他早該被啃得渣都不剩,偏偏全須全尾的,直到現在。
她曾開玩笑說,他是不是被奉為“聖女”,要保持聖潔的那種。
然而,她就這麽把他給“染指”了。
阿彌陀佛。簡直是罪過。
還有一方面,牽手和牽手的意義,可謂大相徑庭。
将這個互嗆過,吵架過,甚至同睡一間房過的“男閨蜜”,冠上“男朋友”這個頭銜後,看他都恍然覺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鐘語自是故作鎮定,約莫也是有逞能的因素在,畢竟是她提的,總不能自打自臉。
到家門口後,她先抽出手, “那我先進去了,早點睡。”
陳應旸把她的包遞給她, “嗯,晚安。”
鐘語有點震驚: “就這樣沒了”
他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再說,他先前為了賺錢,迎合市場,往劇情裏添愛情線,他沒少做調研,也算看過滿山跑的豬了。輪到自己,不至于這麽呆吧
他們的相處一貫是,不拌嘴就算和諧,鬧的時候打起來也可能(鐘語單方面揍他),真要轉換模式,他有些手足無措。
或者說,他這一路上,就魂不守舍,如墜夢中。
不然呢
陳應旸遲疑着。
他張開手臂,微微低下頭,抱了她一下。
并未抱結實,虛虛地,鐘語感受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和冬夜雨絲的潮濕冰涼。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她忍俊不禁: “你讓我想到,上學時,在臺上給貧困生發助學金的領導,就是這麽抱他們的。我是你的資助對象嗎”
陳應旸: “……”
他正要撤走,鐘語圈住他的腰,又将他拉回來,上半身相貼,隔着衣服,将心跳聲交付對方。
她聽見“咚咚咚”的動靜,一聲接一聲,很重,很清晰。
一時之間,無法判斷來自自己,還是他。
兩個人靜默了兩秒,還是三秒,總之十分短暫,但又足以令彼此真切感知到對方。
“這才叫擁抱好嗎”
她說: “好了,我回去了,晚安。”
往常一句話解決的“告別儀式”,今天硬生生拖長了數倍。
門在他眼前關上時,一種輕輕的瘙癢感,仍停留在頰邊,脖子邊。
是她的頭發帶來的。
也許他才是被資助的那個。
在始料未及,倉促含糊的确定關系後,他得到了不敢想象的饋贈。
彼時鐘語還背靠着門板。
她将手按在心口,感受了一下,是有點快,但也許可以歸結為剛爬了樓,所以,剛剛的心跳聲是陳應楊的。
她好想笑出聲,又怕被背後的他聽見。
談戀愛的陳應楊,為什麽憨得可愛
她給他發消息,手機一直放在口袋裏,被焐熱了,有點像他手心的溫度。
Endrich:換個情侶頭像,讓你更有真實感
分別是一個黑衣服的女生,和旁邊一只端坐着的狗。
兩張圖唯一一點相似之處,就是背景。她要是不說,真看不出來是情頭。
陳老狗:……
過了半分鐘,她再刷新,發現他已經換上了。
鐘語低低地笑起來,發了個撫摸狗頭的表情包。
她截下這段圖,用誰也沒關注的小紅書小號發了條帖子,标題叫“訓狗日記Day1”。
她想,和陳應旸談戀愛,前期免不了尴尬是真的,但應該會很有意思。
鐘語沒官宣,只告訴了張曉婷,并特意交代:別說出去。
她和陳應旸共同好友不少,即使他們發現他們頭像的奧秘,也只會以為他們在玩什麽play。
鐘語洗漱完就睡了,時間還早,第二天破天荒的六點多醒來,天還黑着。
她敲響陳應旸家門是在七點整。
他只要不熬夜,通常情況作息是比較老幹部的,估計是受他父親影響,聽說他每天早上都要打太極拳。
果然,沒多會兒他就開門了,并且穿戴整齊。
鐘語手背在後頭,朝他笑, “男朋友,今天有給你親愛的女朋友準備早餐嗎”
“……”
她腳上就是拖鞋,也不用換了,他引她進屋, “想吃什麽”
“随便呀,你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陳應旸翻了下冰箱,兩天沒在家,還沒來得及補貨,他問: “雪菜肉絲面”
鐘語乖巧點頭, “可以的哦。”
他動作麻利,很快端上兩碗,她的那份還加了個溏心蛋,外表焦脆,筷子一戳,澄黃的蛋液流出。
她語氣誇張: “哇塞,這是女朋友專屬嗎”
陳應旸不習慣極了,說: “你能不能……像之前一樣,正常說話”
“幹嗎,還嫌棄”她語氣立時變得兇巴巴。
他松了口氣: “不然我還以為一覺醒來,你被奪舍了。”
鐘語手抵着下巴,上下打量他, “所以,你就喜歡我這副樣子你是有被虐傾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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