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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鐘語對陳應旸和何方洲後續的談話一無所知。
她上班的間隙,把何方洲所有聯系方式拉黑的拉黑,删的删。
中午她和同事合點了份雞公煲,調料下得猛,下午她不停地喝水,跑廁所,事情又多,她幾乎是腳不沾地。
回家她也是玩了會兒手機就睡了,顧不上問陳應旸。
第二天下午,節目副導演叫鐘語去看一批物資,那些是總決賽當天需要用的,她得親自檢驗,确認沒有纰漏。
她說: “今天人家也要下班了,要不然明天早上再去”
“星期六晚上總決賽,明後天要安排場地了,今天辛苦你跑一趟,盡快把這個事落實,好吧。”
鐘語無奈,只得趕緊收拾,不然待會到晚高峰,路上會堵死。
店是道具組負責聯系的,但他們現在忙,只給鐘語一個聯系方式和地址,讓她自己上門找。
店坐落的位置偏,門面大,還有上下兩層。
鐘語逮住一個女生問: “你好,我是海城電視臺《X樂計劃》節目組的,之前跟你們訂了一批物資,方便找下你們負責人嗎”
“他在忙,你稍微等一會兒。”
“哦,好。”
鐘語坐下,女生問她需不需要喝點什麽。
她感覺肚子有點痛,估計快來大姨媽了,她說: “溫水就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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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語網絡信號不好,無所事事等了半個多小時,負責人才從辦公室出來。
東西已經裝箱了,她和他一起去倉庫清點。
有伴舞用的服裝,裝飾,還有發放給觀衆的,量大,鐘語拿着單子一一清點過去。
負責人說: “我第一次見你,你是新來的”
“沒,我是負責現場的,道具組的同事人少,抽不開身,我替一下。”
“你放心吧,之前就有人點過了,再點一遍也費事。”
鐘語笑笑說: “您就在這兒,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什麽瑕疵,也好找您溝通,免去後面的麻煩嘛。”
“行,你繼續點,我還有點事。”
庫房在店後頭,很大,沒有供暖,到處是金屬架,也很冷。
鐘語感覺小腹越來越痛了,她強撐着清點完,在單子上簽名,出去找人溝通,定好明天一早送過去。
一開始接待她的女生說: “外面下雨了,現在可能不太好叫車,你怎麽回啊”
鐘語往外望了一眼,果然下起了大雨。
啊!她的傘!落在電視臺了。
海城冬天的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等雨停是等不及了。
鐘語邊給陳應旸發信息,邊說: “我叫人來接吧。”
Endlich:給你個展現男友力的機會,來接一下女朋友呗。
Endlich: [位置定位]
什麽破手機,消息發不出去。
女生見狀,說: “蘋果在這裏是容易沒信號,你連一下Wi-Fi吧。”
“好,謝謝你。”
陳應旸二十分鐘之後趕到。
鐘語坐在沙發上,疼得想蜷起來,但現在身在外面,只是把手壓在小腹上,一圈圈地揉按着。
見到他的時候,她第一次覺得,他帥死了。
天氣确實冷,陳應旸穿的長款羽絨服,裏面搭一件大衣,裹着一身冷風凍雨進來。
鐘語朝他跑過去,還不忘跟女生再次道謝。
“冷死了。”
出了門,小刀子似的風立即撲面而來,鐘語鑽到陳應旸的懷裏,從他身上汲取熱量。
他的手很冰,隔着衣服摟她,沒碰她的手,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幫領導幹活,沒想到都這麽晚了。飯也沒吃,還肚子痛。”她賣慘, “陳應旸,我想吃點熱乎乎的東西。”
“想回去還是在外面吃”
“點外賣吧,我想吃麻辣燙。”
她手機馬上沒電了,搶過他的點。
雨絲在車窗玻璃上歪七扭八,織成一張透明網。
車停在紅燈前,司機跟着車載藍牙音樂荒腔走板地哼着,是首零幾年的粵語歌,女聲淺吟低唱着。
“好景不會每日常在
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愛的人沒有一生一世嗎”
陳應旸說: “我在海城買臺車吧”
海城購車上牌照有限制,要麽得擁有本地戶籍,要麽繳納兩年及以上社保,然後還得等搖號。
鐘語勾選幾樣,沒多想,直接說: “之前鄭熠然不是說,你爸媽想讓你回西城嗎海城買車好折騰,萬一你打算回去,多劃不來啊。”
陳應旸默了會兒, “你會一直留在海城嗎”
“不一定,我不可能置我媽一個人不顧吧,我還得給她養老呢。”
她下了單,後知後覺不對勁: “你不用考慮我啊,按你自己的計劃來。想回西城,還是留在海城,沒必要遷就我。”
“鐘語,你這話說得是不是太薄情了”
“你今天才認識我嗎我本來就是只顧自己的人。我喜歡你對我好,但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和我的捆綁。”
“‘捆綁’是你強制,我被迫,可我是自願的。我不需要你為我讓步,能留在你身邊就好,這你都不許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不想你……”
鐘語一時有點解釋不清,幹脆說: “你付出太多,我會有負擔,你懂嗎”
“我的喜歡對你,原來是種負擔”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陳應旸第一次表白。
卻是在他們吵架的時候。
鐘語頓時說不上話來了,車內僅餘下音樂聲。
“階磚不會拒絕磨砂
窗花不可幽禁落霞
有感情就會一生一世嗎
又再惋惜有用嗎”
司機人近中年,幹這行也已數年,對情侶吵架之類的事司空見慣了。他充耳不聞,專心開着車。
陳應旸沒看她,在靜默中開口: “拉近我是你的,推開我的也是你。我是了解你,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敢。我不是神佛,我也是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有貪嗔癡妄,光一個‘貪’字,就會讓我得到了之後,舍不得放手,進而想要更多。我努力克制過,但沒想到,依然帶給你‘負擔’。”
鐘語心頭無端的一酸,像一把青檸擠出了汁,滴在上面。
她喉頭發澀,盡力安撫: “我的本意沒你想得那麽複雜啊,我們談戀愛談得輕松點,不好嗎”
“我知道,你就是想玩玩……”
“陳應旸!我沒有!”她陡然提高音量, “你覺得我玩弄你的感情我跟你嘻嘻哈哈,就說我沒認真嗎你憑什麽這麽揣測我”
這回輪到他噤聲了。
鐘語一般不發火,真正發起脾氣來,是很吓人的。
她不是文弱的性格,很多時候,甚至可以說暴躁,中學的時候,無論誰惹到她,她都敢罵。後來被社會生活搓磨掉一部分尖銳,但不代表她本性改變了。
而且受姨媽期激素水平變化影響,她情緒波動也更大。
他們倆,一方面是互補,另一方面,又算得上矛盾沖突。
類似的争吵,以前同樣發生過。
但如今立場變了,他們都沒有既往經驗,吵完了,不知道該如何化解。
外賣到了,鐘語開門接過來,也不問陳應旸吃不吃,邊看視頻,邊吃着,屋子裏充滿麻辣燙的香氣。
陳應旸吃過晚餐了,不餓,他默不作聲地倒了杯熱水,擱在她手邊。
鐘語點得多,本來想跟他一塊吃的,結果化怒氣為食欲,全吃完了。
導致肚子更痛了。
她很少痛經痛到要吃藥的程度,大抵因為前段時間去了山上,凍着了,加上近來休息不好,這次痛得格外厲害。
她想着,睡着了,第二天就沒事了,卻壓根睡不着。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被子蓋過腦袋,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半夢半醒的,不知道捱到了幾點。
“鐘語。”
有人在叫她,真實得不像夢。
被角被掀開,一陣刺目的光湧進來。
陳應旸拿着一只玻璃杯,彎腰看她,語氣放軟: “暫停冷戰,先把藥吃了好不好”
鐘語跟他怄氣,也不會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她坐起來,就着他的手,把藥片和水吞了,再度躺回去。
她感覺到,他塞了個溫度正好的熱水袋進來,手沒離開,隔着一層布料,揉着她的小腹。
不知道是起藥效了,還是他的措施緩解了疼痛,她慢慢地睡過去。
鐘語要忙節目,既請不了假,也沒閑工夫跟陳應旸吵架。
不過睡過一覺,她的精氣神就養回來了,為了年終獎,照常上班。
周六上午,觀衆陸續到達,工作人員組織他們進場。
鐘語在棚裏布置舞臺,一幹人忙得團團轉,她也忘了問,陳應旸今天會不會來錄節目。
下午正式錄制。
藝人上臺演出時,鐘語他們在臺下拿個小馬紮坐着,背後是觀衆席。
順序是抽簽決定的,周禹京抽到第一個。
他搭升降臺出場,全場燈滅,追光燈聚焦于他一人身上,霎那間,觀衆尖叫的聲浪幾乎能掀翻天花板。
當然,有自發的,也有節目效果。
周禹京唱的是一首節奏感極強的歌,中間帶一段rap,配上伴舞,帥氣逼人。
陳應旸卻沒有關注,遠遠地看着鐘語所在的方向。他坐的位置,剛好夠看到她的後腦勺。
她側着頭,不知道和身邊人讨論什麽。
播出不到兩個小時的一期節目,實際要錄兩倍還不止的時間。
直到傍晚才錄完。
周禹京沒拿總冠軍,但亞軍對他一個新聲代歌手,也是差強人意了。
陳應旸離開演播廳時,還在聽那些女孩們用一些飯圈用語,說他舞臺多帥多帥。
鐘語以前也追星,她當時跟他說原理,因為人總是容易會被閃亮的東西吸引,人也同理。
藝人會從電視臺後門走,保安拉着警戒線,有一批粉絲拉着手幅,在寒風中站着。
他忽然想到,何方洲那天說的話。
人靠得太近了,魅力和吸引力自然而然地減淡,乃至消弭。
他和鐘語之間,實在缺乏神秘感,他對她而言,不是耀眼的星,大抵只是普通的鵝卵石,一顆激不起她心裏大的波瀾的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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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說愛是常覺虧欠嗎,我覺得愛得深的時候,也會有一種自卑感。陳應旸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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