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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時間也許是有彈性的。
陳應旸這短短幾分鐘,至多十分鐘,過得尤為煎熬。
鐘語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她嘗試模仿他以前的動作,但磕磕絆絆,勉強成功。
她卸了力氣,四肢攤開,像以前躺在操場草坪曬太陽。
——只是現如今,照着她每一寸裸露皮膚的,是酒店天花板的燈光。
陳應旸的難受,好比餓了幾天幾夜的人,拿着刀叉,面對一堆美馔佳肴,卻不能下手。
鐘語的快感,更多的來自于欺負他。
她喜歡看他生氣,又動不得她的樣子。
兩個人打打鬧鬧,互相招惹,這麽多年過去,習慣還是沒變。
她爽完,終于願意赦免他, “陳愛妃,準你去沐浴更衣了。”
陳應旸頭一回如此狼狽不堪,斯文掃地。
他為洩憤,狠狠地咬了下她的下唇,下床去浴室。
鐘語聽着水聲,又有些後悔,幹嗎玩這一出,想他快點結束。
浴室是玻璃的推拉門,沒有鎖。
她赤腳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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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朦胧的熱氣,看見一道人影。
坦白地說,陳應旸身材很好,腿長而直,肩寬而腰偏窄,沒有贅肉,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到大飲食幹淨,營養齊全——簡單來說,富養出來的。
不然鐘語怎麽總調侃他為陳少。
那兩點,在熱水的沖刷下,呈粉色,中央深,周圍是淡櫻色。
他太白了,白得像她此時此刻,碰他一下,都是“染指”。
可怎麽辦呢,她就是想在他身上,留一些短時間內無法消退的印記。
空間逼仄,鐘語不可避免地被淋濕。
陳應旸關掉花灑,有一瞬間的詫異,說: “你怎麽……”
她急不可耐,踮腳去吻他。
該死,他如若真是只羊,她就扒了他的皮,把他架火上炙烤,慢慢全吞吃入肚。
鐘語的身高夠,完全可以适應站着的姿勢。
她從包裏拿了一枚措施——她壓根就沒想誰能從這裏全身而退。
不夠,還不夠。
一步兩個腳印,是他和她的,是相對的,從浴室一路延伸到床沿。
水跡又慢慢蒸發,消失殆盡。
鐘語閉上眼睛,由陳應旸啄吻着她的眼皮。
他低喃般地問: “你今天受什麽刺激了”
“沒有。”她攀着他的背,在語句破碎前,将話趕着說完, “就是今天對你的愛比昨天多了一點,不行嗎”
她想到的是晚上在飯宴上的事。
和他的老師介紹她時,他強調她的姓;
他們想誇她,說她将來一定是他的好賢內助,他說不是,她喜歡事業,他負責內務;
後面,他又表明,他帶她來,不是讓她成為他的鑲邊,而是希望她看到一個,還算優秀的陳應旸。
一開始,鐘語的确沒那麽愛,她覺得她對他,可能更多的是一種朋友間的依賴,占有,信任。
在一起越來越久,愛也越來越濃。
被如此炙熱地愛着的人,怎麽會一直冰冷,無動于衷呢
她“知恩圖報”,想回饋他一些溫度。
鐘語抻着左手,抵着床頭,然而卻無濟于事,上半身不斷地向上聳動,頭頂住了枕頭——是陳應旸墊在後面,防止她被撞的。
腰下也有一只。
被子早就掉地上了。
她無物可抓,右手胡亂揮着,只得攥住他胳膊。
最後的最後,她看着那五根清晰可見的指痕,毫無愧疚之意地道歉: “寶寶,疼不疼呀,我給你吹吹。”
陳應旸撇開她。
她指責他: “你無情,你冷漠。”
他懶得理她,開始收尾。
幸虧他有先見之明,墊了塊浴巾,才沒将床單弄得一塌糊塗。
她今天實在是,超出往常的“激動”。
然後拿來吹風機,替她吹頭發。剛才在浴室打濕了大半。
收拾完,時間還早,陳應旸拿來稿子看。這是他先前寫好的,他還另外做了份PPT。
鐘語靠在他懷裏,潦草看了幾行,犯起困,打了個哈欠。
他撫撫她的臉,說: “你以前上語文課就老打瞌睡。”
“你怎麽知道”
“你們班語文老師不是喜歡拖堂麽,路過你們班,常常見你撐着腦袋,一動不動,猜你是睡着了。”
她為自己開脫: “大家都困,他其實看得一清二楚,也不講我們,講完他的課就走人。”
“難怪你語文那麽差。”
“你教我那麽久,也提升不高,是不是你不行啊”
他掐了下她的腰窩, “說什麽”
又疼又癢,她縮了下,笑着說: “我說,陳老師教學水平一流,剛剛給我補的這堂課,讓我受益匪淺呢。”
“……”
補的究竟是什麽,不言而喻。
他把她塞進被窩, “不是困了快睡覺。”
“不要嘛,”她纏住他, “陳老師,再給我講講你的訣竅呗,下次我上課,肯定表現更好。”
“……”
上的究竟是什麽,也顯而易見。
陳應旸受不了她了,用吻封住她的嘴,免得她繼續喋喋不休。
“陳……唔,你……呼,我睡我睡。”
她投降。
陳應旸關了大燈,留一盞小臺燈,借着微弱的光看稿子。
但看久了眼睛容易酸,他沒看多久,摘了眼鏡,放在床頭櫃上,放倒枕頭,抱着她入睡。
-
這會兒早過了秋分,又進入白晝漸短,草木凋零的季節。
風裏還殘留幾分夏天的熱,寥寥的蟬鳴聲,以及淡淡的桂花香。早上路過一個公園,不少鴿子翹着尾巴,在地上啄食。人來人往,它們也不躲。
鐘語這時意識到,離參加譚依寧的婚禮,差不多過去一整年了。
去年今天,陳應旸還跟她在鬧脾氣。
現在,他一手挽着她,一手拿着豆漿喝,見她看來,不解地揚了下眉, “怎麽了”
“你知道老婆是什麽意思嗎”
他雖不解,也開口解釋: “‘老’是指月老, ‘婆’是指孟婆,意思是從月老到孟婆一直延續的緣分。”
“”
鐘語說: “我是想說,現在大家為了表示親昵,不管男女,随便叫老婆,你知道吧,比如我是林韶月的粉絲,我就叫她老婆。”
“所以呢”
“你是不是也該叫我聲老婆”
陳應旸: “”
“我就聽你叫過一次,還是你喝醉酒的時候,你再叫一聲呗。”
他心說,不止那一次,還有一次你忘記了。
“老公,”她拖長音,嬌滴滴, “你不是想結婚嘛,提前讓我适應一下婚後生活。”
但他适應不來。
他壓根就不是能撒得了嬌的性格,正經到,通常連名帶姓叫她。
陳應旸臉皮薄,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他開不了口。
一直到進桐師大校園,鐘語都沒能如願。
宣講會設在文學院的大禮堂,主要面向漢語言文學系學生。
陳應旸今天穿的也是襯衫,但更偏休閑風,戴了副黑框眼鏡,為了顯得沒那麽有距離感。
而且,他本身才畢業沒幾年,和大學生差不多。
在正式開始前,甚至有膽大的學生湊到跟前來,問: “學長,你有女朋友了嗎”
陳應旸: “啊”
重點是,問話的,是個男生。
他忙解釋: “學長,你別多想,我不是,我是班長,替衆多單身的同學們問的。”
陳應旸然,笑了下,亮出左手的戒指, “我有未婚妻了。”
而他的未婚妻本人,正坐在下面。
很奇怪,說起來,陳應旸長得不算頂好看,之前鐘語甚至覺得張斯望比他帥,但他一直很受女生的青睐。
總不能是因為他白吧
宣講正式開始後,她大概懂了。
他身上有一種,在中國幾千年傳統文化裏浸泡出來的氣質,他說話從不舞文弄墨,故作風雅,但偏偏令人覺得,他有學識傍身的底氣。
舉手投足,一颦一笑,溫潤謙和,即使是仰望的角度,也不會認為他遙不可及。
不管是看他,還是聽他,都是舒服的。
這種舒适感,不是與生俱來,便是後天自身修養帶來的,很難一朝一夕速成。
鐘語旁邊的女生在小聲議論他。
“我的天,他為什麽已經畢業了,這種級別的帥哥,居然畢業了!”
“帥就算了,還這麽有才。”
“就是說啊,我們班怎麽不是gay就是歪瓜裂棗”
“唉,但是帥哥的市場流通率極低,還是在陰盛陽衰的專業,就算他沒畢業,估計也早被同班同學搶了。”
……
鐘語并非看不見他的優點,只是離他太近,習慣他的亮度,當退遠一些,以一個陌生的視角來看,才真切感覺得到,他的光芒那麽耀眼。
臺上的陳應旸往她的方向瞟去一眼,繼續說: “我相信,你們在學習的過程中,一定有過‘懷疑主義’,懷疑文學理論的無用,懷疑古典文獻的過時,懷疑傳統文化的迂腐,誠然,我也懷疑過。大學立時的本意,本就是教人學會深層次地思考。懷疑就是其中一節。”
“不斷地有聲音在說,這個時代,不需要理想主義。但身為大學生的你們,以及之前的我,是不是都有過暢想,大學四年的作為然後又在懷疑中,消磨了浪漫,耗盡了期盼,選擇随波逐流,抑或者負隅頑抗。”
“但其實理想主義,并不需要你去拯救文學的衰微,提升社會的道德水平,可能僅僅是需要你堅守自己的內心……”
這堂宣講,陳應旸說了很久,結合他自己的經歷,和他進入社會後的所感所想。
講完後,他又留了半個小時,讓學生提問。
“學長,最近在播的《九九》,是你寫的劇本,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想寫這麽一個故事。”
陳應旸說: “說真話嗎是資方要求的。這樣聽起來是不是太不理想主義了”
底下一片笑。
他清了清嗓,說: “好吧,其實你可以理解為,時代需要這麽一個東西,而我恰巧接下這個任務。它一點也不偉大,但我這麽一個渺小的人,寫出來一個能夠被許多人看見,或許還能令人有所反思的故事,對我來說,那他就是非常有意義的事。”
又有人問: “學長,那你對于這個故事滿意嗎”
“就像你養大一個孩子,縱使它沒長成你期待的樣子,有很多缺陷,你心裏終究是疼愛它的。”
“學長,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現當代文學作家我們要寫一篇論文,我還不知道寫誰。”
大家又笑。
來這套題目了。
陳應旸想了想,說: “沈從文吧,我記得老師比較喜歡他,對他評價很高。”
這回連鐘語也忍俊不禁了。
宣講比預計晚了十幾分鐘結束。
蔣老師聽完全程,來臺上找陳應旸,誇道: “聽反響,大家都很喜歡你啊。”
他笑笑,說: “我原本還擔心,講得太差,給老師你們丢臉。”
“別謙虛。”蔣老師看了眼時間,又說, “正好也快到飯點了,我請你和小鐘吃個飯吧。”
“不用了,我挺久沒回學校,想和她一起轉轉,待會兒去食堂吃就好。”
“那行,不打擾你們小兩口。”
鐘語在等他,陳應旸收完東西,牽了她的手,和蔣老師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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