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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高跟鞋踩在石板地上，急促且清脆。

徐瑾曼彎腰雙手輕輕握着沈姝的纖瘦的手臂，将人接起來，半攬到懷裏，她沉着臉，手朝一旁的工作人員看去：“麻煩你。”

邊上拿浴巾的工作人員被冷冰冰盯着，那股強勢的威壓，讓身體下意識抖了一下，似反應一般，将浴巾遞過去。

片場有人質疑來者的身份，這畢竟是影視基地，需要工作證，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

然而等了幾秒卻不見導演或場務出聲詢問，看過去，發現導演邊上多了一個人，有聖心影視的人發現這是老板身邊的助理。

那助理不知說了什麽，導演看了眼沈姝二人的方向，開口道：“沈姝去休息一會兒吧，找找情緒。來，小秦準備，把剛才的鏡頭先補了。”

沈姝道了謝。

徐瑾曼把浴巾裹在沈姝背身，攏着她的身體，垂眸道：“摔傷沒？”

沈姝對上她關切的眼神，心裏微怔，搖搖頭。

徐瑾曼的掌心在沈姝發涼的手臂搓了搓，目光掃了眼任小琪的方向。

她的動作很溫柔，眼神卻像深潭，捉摸不透，暗藏危機。

任小琪身體一怔，無意識的緊張了一瞬，笑道：“徐小姐，好久不見了。”

徐瑾曼錯開視線，仿佛沒有聽到，她去問沈姝：“還拍嗎？”

從沈姝第三次下水時，她剛剛到，怕影響沈姝拍戲，強忍到剛才——她覺得自己之前的話說早了。

什麽叫進入這行總要受委屈，什麽叫總要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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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

她等着沈姝的回答。

沈姝聽徐瑾曼的意思，瞧那認真的眼神，猜測出來——她說一句不拍，徐瑾曼現在肯定要做點什麽。

“拍啊，這是很正常的。”她低聲說了一句，周圍目光灼灼，她自己捏着浴巾裹了一下。“我去換衣服。”

徐瑾曼看了她半晌，點頭：“行。”

後臺房間，沈姝換了一身劇組準備的衣服，身體還有些發抖，徐瑾曼的指尖将她額間落下的頭發往邊上拂了拂。

“很冷？這裏哪兒有熱水？”

沈姝一頓，自己把碎發挽到耳後，說：“沒事。”

門口響起敲門聲，二人同時看去，夏純拿着一杯冒熱氣的水走進來：“喝點蜂蜜水，祛祛寒。”

本想遞給沈姝，但徐瑾曼先一步接下，感謝道：“謝謝，我正想着找熱水呢。”

夏純：“……不客氣。”

徐瑾曼摸着熱水杯，這一刻覺得夏純人還不錯，至少比在上次餐廳和宴會時，入眼一些。

“阿姝，你還好嗎？”夏純看向沈姝，輕聲問。

徐瑾曼把蜂蜜水拿到沈姝手邊，正好聽到這話，莫名頓了頓，這個稱呼她好像是第一次聽到。

不說沈家的人，連蔡瑩都不這麽喊。

啧，沈姝和夏純的關系已經這麽好了？

沈姝接過蜂蜜水，回答說：“還好，謝謝。”

徐瑾曼敏銳的察覺到氣氛的詭異，說不出什麽感覺，沈姝忽然擡眼問她：“你怎麽這麽早來了？”

“今天不忙。”徐瑾曼回答完，拿起臺上的劇本翻了翻。

“我八點還有一場戲，要不你先回去？”

徐瑾曼簡明扼要：“回去也沒事，我等你。”

沈姝默了默，點頭。

如此日常的對話，夏純內心無限酸楚，簡單客套了一句便轉身出門。

在門口站定，稍稍吸了一口氣調整呼吸。

無意間聽到裏面人的對話，

那是沈姝幹淨的嗓音，她聽得出來，那清淡的語氣裏有熟稔與親近。

是從前她所感受過的。

“外面藍色棚子裏有開水，你拿我的杯子去接點水吧。”

“這個不喝？”

“嗯。”

夏純沒再繼續聽，澀意脹在心口像，漸漸有些疼。

童嘉很快送來毛毯和外套，徐瑾曼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沒一會兒童嘉跟着出去。

-

二十分鐘後，童嘉拿着落水後下一場戲的臺詞過來。

“姝姝，下一場你看看，有一點點變動。”

沈姝接過劇本，臺詞沒有變動，‘夜莺’的反應變了。

原來的戲，‘夜莺’從水裏起來後，立馬要打上去，但看着昔日的好姐妹，最終還是沒有打下去。二人相視一笑。

現在。

‘夜莺’上岸後，直接甩了她一個巴掌，然後說：多大年紀了，還做這麽幼稚的事？給我一槍便是了，推我做什麽？

之後二人險些打起來，但最終還是因為相視一笑。

沈姝愣了愣：“這不是第一版的？”

童嘉自如道：“剛才編劇和導演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這一版更能體現兩個人從小到大的感情，巴掌直接打下去，也比較附和夜莺敢愛敢恨，灑脫不羁的性格。”

沈姝不疑有他，稍微又看了一下，稍稍揣摩‘夜莺’的內心。

其實她也覺得後面一版更好，只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段改了。

她是無所謂，任小琪現在怕是不太好過。

果然，落水戲開始前，徐瑾曼給沈姝留下空間，剛走，任小琪就找過來。

進門便指着沈姝，罵道：“你要不要臉！居然公報私仇，改劇本這種事你也幹得出來！”

反正也撕破臉，沒必要再裝。

“劇本是導演決定的，你想多了。”沈姝平靜的質問：“還有，到底誰公報私仇你搞清楚？”

任小琪冷哼一聲：“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誰信！”

沈姝沉默的看她：“有一點我一直很好奇，我到底哪裏得罪過你？”

任小琪：“你沒有得罪我，我就是讨厭你，有時候讨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這話多少有些幼稚，卻是任小琪的心裏話。

她就是讨厭沈姝的假清高，永遠高高在上，好像誰都看不上的樣子。

沈姝：“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想報剛才的仇是吧？”任小琪眯了眯眼：“你要敢亂來，我保證，你在這個行業裏……以後會更難走！”

“你這麽自信。”沈姝淡淡道：“難道也背靠金主？”

話裏的譏諷不言而喻，任小琪點贊譚潔微博的消息，也已經沖上熱搜。

任小琪比不上譚潔的熱度，也是童星起步的，多少有一些關注度。尤其現在任小琪和她還在一個劇組裏，任小琪這一點贊，基本算是她傍金主，搶資源的一個錘了。

沈姝本是諷刺，沒想到任小琪臉色微微一變：“你胡說什麽！”

“你們好了沒有？”

場務的聲音穿過來，二人的交鋒暫時結束。▃

-

這一次落水的戲，任小琪老實下來，她們很順利的拍完。

下一次開始前，任小琪在沈姝身邊說了一句：“你最好小心點。”

沈姝想，方才那麽順利拍完，除了怕說不過去，也是怕她這一巴掌真把她臉打爛。

所以算是一個變相的退步。

…

夜莺捋了下濕漉漉的卷曲發尾，旗袍裙擺的滴在地面，一點點暈開，遠遠望去，她像站在一片禁锢中。

沉默的氛圍裏，夜莺猛地擡手！

“啊！”

掌心還未落到臉上，任小琪竟然下意識躲開。

“對不起導演……我有點沒準備好。”任小琪抿了抿唇，只是一想到沈姝會狠狠扇在她臉上，便忍不住想躲。

她最要緊的可就是這張臉了。

導演沉一口氣，說了句再來一條。

沈姝淡勾了下唇，當着任小琪的面輕輕揉了揉五指，一字一句：“躲什麽？躲也躲不過去。”

任小琪聞言，再看到她揉手的動作，心道不好，篤定沈姝下一次會用力。

所以第二次她一緊張，還是偏了頭。

有了暗示，加上幾次沒拍好的心理壓力，連情緒表情也一次比一次拉胯。

‘第三十六場四次二鏡，準備’

…

‘第三十六場八次二鏡，準備’

沈姝這一巴掌堪堪擦過她的臉，任小琪竟然閉了眼……

導演忍不住站起身，罵道：“任小琪！你到底能不能拍？一個多小時了，劇組這麽多人是就陪着你一個在這兒折騰嗎？！要當大小姐要當公主換個地方随便你，這是劇組，不是你的皇宮！”

任小琪紅了眼，她十歲童星出道到現在，這麽多年，她很少聽到這麽嚴厲的話。

“給你五分鐘調整！再拍不好你就不要拍了！”導演滿臉怒火的丢下耳機。

任小琪說了句對不起，獨自走到邊上，背對着衆人。

沈姝稍稍側身，視線在周圍掃了掃，随即和徐瑾曼直視的目光接上。

徐瑾曼下巴揚了揚，朝她微微一笑。

那一剎那，沈姝心跳稍微多跳了一拍，她忽然想，徐瑾曼其實挺好看的……

五分鐘休息結束。

各組再次準備，沈姝和任小琪也進入拍攝場地。

這頭。

徐瑾曼抱着胸站在導演棚外面，淺藍色的長裙到腳踝，微風吹來，帶起裙擺。

她仰着頭目光落在，像獨世而立的高嶺之花。

有的人都不去看戲，反而打量着她。

“這是誰啊？”

“不知道，熱搜看了嗎？我感覺像沈姝的金主。”

“我也懷疑，剛才導演都沒說什麽，還讓沈姝休息，換別人……早發火罵人了。”

低聲的議論被埋沒在導演那聲‘開始’中。

與此同時，童嘉從身後走來，當着衆人喊了一聲：“徐總，我們家姝姝演技還不錯吧？”

徐瑾曼

不客氣的評價道：“當然，就是對戲的人很一般。”

她聲音不小，沒有任何避嫌的意思。

童嘉壓低聲兒說：“您還沒消氣呢？雖然這劇本本身就該這樣，但我這也是費了一番口舌和功夫的。”

想着剛才徐瑾曼把她叫到外面那副樣子，和說的狠話。

童嘉暗道了一句：護妻狂魔！

徐瑾曼沒接話，落在沈姝那邊。

童嘉看着拍攝處，笑道：“你原本是想借着劇本讓沈姝打回去，沒想到她什麽都沒做，反而是任小琪自己先露了怯。”

話音落下。

‘啪——’

‘夜莺’這一巴掌，是本能打過去的，看似很重，實際掌心卻是空的——是她灑脫狠辣的性子，也是她內心深處那一絲的柔軟。

導演喊了卡。

“沈姝，剛才的細節處理的不錯！這一條很好，過了。”

童嘉眼裏露出欣賞的目光：“我越來越覺得我挖到寶了。”

徐瑾曼輕挑了下眉頭：“謝謝誇獎。”

“……”妻奴！

-

八點沈姝和夏純還有最後一場戲，距離現在還有兩個多小時，童嘉叫了幾個菜，三人就在後臺将就吃。

沈姝錯身過去時，徐瑾曼下意識扶了她一把，發現她衣服是濕的。

“裏面沒有換的了，等回去再說。”她夾了一只蝦仁放進嘴裏，細嚼慢咽的。

拍這種戲事先都會準備一些一次性的，或者多帶幾套，沈姝沒有那麽多經驗，只帶了三套。

徐瑾曼沒說話，只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三兩下吃完，讓童嘉陪着，借着打電話出去。

二十幾分鐘後回來，手裏多了一袋東西。

她遞給沈姝：“去換了吧。”

沈姝接過袋子，往裏看，上面下面的都有。

後臺的換衣間裏，沈姝拿着手裏的尺寸正好的文胸，沉默了片刻。

幾分鐘後。

徐瑾曼坐在椅子上看手機，擡頭看着從換衣間出來的人，說：“就這麽吹一下午，也不怕感冒麽？喝點熱點。”

沈姝應聲。

拿着臺詞本在她對面坐下，隔了會兒，沈姝緩緩道：“徐老師挺有經驗的。”

徐瑾曼：“嗯？”

又叫她徐老師？

沈姝：“剛剛好，謝謝。”

徐瑾曼從她低頭認真看臺詞的表情，往下一掃。

“……”

她剛才趕時間，沒想那麽多，主要那個尺寸曾在備注上差點被沈姝發現，所以像雕刻一樣，早就印在她腦子裏。

壓根沒覺得哪裏沒對勁。

但在沈姝眼裏，她不應該知道這個尺寸，起碼正常人事前也會問一下。

要麽她經驗豐富已經能一眼辨真僞，要麽她偷看過尺碼。

哪一個，都不是正經人幹的。

忽然思路一轉，徐瑾曼若無其事：“啊，随便拿的，我還怕大了呢。”

沈姝：“……”

果然說完，沈姝沒在這問題上僵持，晚上拍戲的人本來就不多，加上童嘉打過招呼，所以這裏只有她兩個人。

徐瑾曼用手機處理工作，沈姝則看臺詞。

偶爾童嘉會在群裏發微博的最近動彈，熱搜下來了一點，但沈姝微博底下謾罵聲還沒有停止。

“別去看。”聽到沈姝手裏微博刷新的聲音，徐瑾曼說：“那些說這些話的人并不了解你，他們只在乎當下是否痛快，就像任小琪一樣。你還有半小時就開拍了，別影響心情。”

看了那麽多罵她的話，再平和的心情也會起伏，下午任小琪的事對她其實也有一些影響。

然而此刻，沈姝聽着對面耐心的語氣，浮躁感竟然舒緩下來。

手機放下。

八點多一刻。

這是沈姝在《入夢》劇組的最後一場戲。

夜莺不顧姐妹的勸阻，毅然趕赴情人V的陷阱，她知道V為了在長官面前得到機會，決定把她的命當做功績奉上。

殺手組織最有名的美人刺客，多麽漂亮的功績。

木質的走廊裏。

夜莺穿着初見時那件墨綠色旗袍，完美的身材被緊緊包裹着，高開叉下露出白皙修長的腿。

她走過去，輕輕抱住她的情人V。

刀刺進心口，她倒在V的懷裏。

V抱着夜莺緩緩彎下`身，她的眼眶發紅，五指在顫唞：“你為什麽要來呢？”

許久，V獨自站起身，只留下`身後那具屍體。

這裏有一段旁白——V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真的失去她的。

-

身在現場，徐瑾曼被情景吸引。

夏純的表情轉換爐火純青，沈姝也完美接下她的戲，兩個人相輔相成。而徐瑾曼更多的是被‘夜莺’這個角色的凄美，所吸引。

為愛而生，而愛而瘋，為愛而死。

童嘉的話沒錯，沈姝這個角色的精彩程度甚至超過女配。

沈姝的殺青戲，導演送上一束花，徐瑾曼看有幾個人，包括夏純也都在她身邊講話，便走到一旁的木臺階上坐下。

“徐小姐。”

任小琪從一旁走來。

徐瑾曼聽到聲音沒理她。

任小琪吸了口氣，道：“網上的消息你看了麽？就是沈姝是那個的事。”

徐瑾曼睨她一眼，散漫道：“你事兒挺多啊。”

任小琪：“……”

任小琪咬了咬牙：“她背後有金主，你還對她這麽好？她用朋友關系吊着你，你就一點不介意？！”

“哦，你說金主？”徐瑾曼站起身，拍了下裙擺，聲色微冷：“我就是那個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