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勝過世間所有
第48章 勝過世間所有
鎖鏈好像都是燙的,第二次爆炸直接炸穿了房頂,破碎的磚瓦帶着斷裂的鋼筋砸了下來,帶着火星。
尼克爾森拖着床躲去了牆角,這病房裏被人收拾的幹淨,連一個能開鎖,或者砸斷鎖鏈的東西都沒有。
憤怒達到了極點,尼克爾森不敢開窗,他怕空氣進來火燃的更旺,他貼着玻璃向窗外看去,整個研究所都亂了,向外跑的病人和前來救火的人撞在了一起,一旁的樹也沾染了火星,他定睛一看,那樹杈上挂着的好像是托特辦公室裏的燃燒的窗簾。
樹冠交織着樹冠,這要是放在平時,絕對是個納涼的好去處,但在這烈火熊熊的紅樓周圍,卻是給這火海加油添柴。
尼克爾森聽見了哭嚎,高燃的火融化了束縛,研究所底下數十年的冤魂終得解脫,這慌亂中不知道混進了多少厲鬼,他們有着最為猙獰的面龐,露着獠牙,向着殘害他們的人索命。
不遠處的煙火的明亮且歡喜,但襯着這火光,尼克爾森只覺得諷刺極了。
他看着希爾帶着傑妮逃了出去,又看着希爾回來推走了一個輪椅,傑妮的腳底已經被磨破,腳踝上的血洞應當是凝住了,她走的跌跌撞撞。
尼克爾森看了不算很久,但他一直沒看見洛加的身影,眉頭不斷地緊鎖,他祈禱着或許是自己看漏了,說不定洛加早就有了,只是跟他錯過了。
可這麽想又有點酸澀,他想讓愛人活着,卻也不想就這樣被無聲的抛棄了,尼克爾森正在慶幸與酸澀中糾結,身後的房門轟然被人踹開。
他猛地回頭,只見門口站着一個全身都是血的人,風衣已經變成了破碎的布條,随着熱浪晃蕩在身前。
火光遮擋人臉,飛灰像是一片灰蒙的紗,尼克爾森只能試探的叫了聲:“洛加?”
大齒輪又卡了,尼克爾森倏然被憋了一下,所以他的聲音并不大,但洛加還是聽見了,他慢慢踏過碎磚,将想要撲進來的火關在門外,他仰起頭向着尼克爾森笑了一下,說:“我來了。”
洛加走到窗前,垂眼看了看尼克爾森腳踝上的鎖鏈,他猛地撲進尼克爾森懷裏,髒污沾染了他的衣裳。
“耶誕夜快樂尼克爾森,”洛加埋在尼克爾森頸窩,嗅着人身上的氣息,“雖然還要等幾天,但我還是想祝你耶誕夜快樂。”
血腥味蔓延,尼克爾森回抱住洛加,他一眼就看見了洛加淌血的左耳,往下便是鮮血淋漓的後背,那觸目的紅卡住了齒輪,尼克爾森登時說不出話來了,他想要收緊雙臂卻也不敢,只剩下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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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他才找回了聲音:“耶誕夜快樂小家夥。”
尼克爾森聽見洛加笑了一聲。
屋裏逐漸升溫,洛加抱着人不願撒手,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熱蒸的鼻子發酸,他吸了兩口氣,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做錯事了尼克爾森,”洛加稍稍離開了點,他胡亂的擦了擦臉,讓自己看上去幹淨一點,他擡頭看着尼克爾森,看着那雙綠眼睛,“我該聽你的話的,我該勸一勸格蘭傑阿姨,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件事應該再商量一下。”
綠眼睛裏含着火光,像是天堂降下來的審視,洛加突然不敢看了,他猛地低下頭,挪着腳步退了幾寸,但又被尼克爾森拉了回去,他被人勾着下巴,被迫擡起了頭。
目光掃過尼克爾森的衣服,上面已經沾染了血污,洛加想要擡手給人擦幹淨,卻不想手也被尼克爾森捉住,他有些無措,淚水滿溢,他帶着滿心的忏悔,甘願接受審判。
但再嚴厲的審判長也有有情的一面,更何況這個審判長是尼克爾森,他總會心軟,尤其是面對洛加。
“不要自責小家夥,你并沒有做錯什麽,”尼克爾森親了親洛加的唇角,用袖子一點一點的給人擦着臉,“傑妮脾氣我比你清楚,她要是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八成會發飙,你可勸不住她,當然,這件事也不是她的錯,要是非要追究…”
尼克爾森想了一下,接着說:“好像也追究不出什麽來。”
一語畢,他在洛加唇上吻了一下,但這一下好像并不夠,尼克爾森只稍稍離開,便再次吻了下去,這是一個纏綿的深吻,唇舌比火苗還要熱,洛加的抽噎聲都化在了吻中。
“我把數據給了格蘭傑阿姨,”他在接吻的間隙中說道,“還有鑰匙,我對不起紅樓裏所有的人,但你是我最虧欠的那一個,我沒有辦法看着他們被鎖在病房裏,沒有辦法看着那麽多人被活活燒死…”
洛加說着,淚變得洶湧:“所以,所以我放棄了你,來的路上我想找一個能将鎖鏈打開的東西,比如斧子,可是紅樓裏太安全了,我什麽都找不到,唯一的利刃就是手術刀,可是手術刀又怎麽救得了你…”
屋裏越來越熱,洛加将尼克爾森抱的越來越緊,他不停地道歉,哭的越來越兇,淚水沖刷血污,将臉變得斑駁。
“我放棄你了尼克爾森…”洛加快要喘不上氣了,“對不起,我把你給放棄了…”
洛加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決了堤,他哭蒙了腦子,失神又機械的道歉,一聲聲砸在尼克爾森的齒輪上,和着血淚,讓齒輪生了厚重的鏽。
“你不該回來的,”尼克爾森吻着洛加的淚,将那苦澀吞入腹中,“你就該跟着傑妮走,讓她帶你去聖托裏尼,然後在那裏好好活下來,柯欽諾爾是個很美的小鎮,正好耶誕夜要來了,你該好好看一看。”
洛加用力的搖着頭,他咬着下唇,口中彌漫開血腥味,周遭的火焰讓空氣變得稀薄,他有些頭暈,有些喘不上氣了。
“我活了…快七十年了…再活下去也沒什麽勁,所以呢,人到了年紀就去該去的地方就行了,”尼克爾森揉了揉洛加的後頸,頭發有些紮手,“當然讓我自己去死我還是不太敢的。”
他笑了一下,卻叫洛加哭的更狠了,烈火像是驟開的花,順着門縫将花瓣灑了進來。
病房的門撐不了這麽久,合葉很快就被燒化,門轟然倒塌,明亮的花開進了尼克爾森的眼睛,他箍着洛加的後頸,輕輕捏了捏,接着用力的吻了過去,癡迷又貪婪。
“我一個人過了許多年,我以為我不會有感情,”尼克爾森貼着人,低聲細語,“尼克爾森沒有心髒,但尼克爾森還會愛,他有了一個年輕的愛人,哪怕他的生命快要到了盡頭。”
洛加哭的渾身發顫,他盡力忍住哽咽,回了尼克爾森一個吻,花開到了腳下,滾燙的鐵鏈貼着他的腿,而他卻好像沒有知覺。
“你之前說過你不會不要我,你不能騙我,你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你騙了我也甩不掉,”洛加笑了一下,存積的淚滑了下來,他笑得很醜,“我彌補不了我的過錯,但我可以陪你一起上路,我愛你尼克爾森,我愛你,勝過這世界上的所有。”
說着他踮起腳,緊緊的摟着尼克爾森的脖頸,玻璃已經變得模糊,像是要融化了一樣,身後已是一片灼熱,燙着他的神經,燒壞了他的骨,洛加越過尼克爾森的肩膀,看着外面四散的人群,他好像看到了傑妮,他笑了笑,與傑妮隔着火海告別。
火焰是有聲音的,它遮蓋了一切,說着死亡,但在最後的最後,洛加破損的左耳聽見了他此刻最想聽見的聲音,那道聲音遮蓋了火焰,将他的恐懼盡數安撫。
“我愛你洛加,勝過這世界上的所有。”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尼克爾森到這裏就完結啦,斷斷續續的更新,有時候還忘了申榜,看上去好像對這篇文不太重視的樣子…【跪】
下一篇一定一定一定按時按點的更新!
第一篇西幻,其實寫的并不是多麽好,但我就是想寫這樣的一個故事,寫的很開心~
謝謝垂閱,咱們《沉溺》見。
無關緊要的番外
那一場火總會變成一場噩夢,在每個漆黑的夜裏揮散不去。
洛加猛地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汗,他雙目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厚重的窗簾遮擋了光,床頭放着一盞幽暗的煤油燈。
床邊已經沒人了,被子被他卷了過來,在腰上纏了一圈,身邊殘存的溫度早已散了去,卧室門緊閉着,廚房裏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挂鐘铛铛的響了七聲,洛加穿着睡衣,拉開卧室的門,他胸前的扣子錯位的系着,下半身倒是什麽都沒穿,露出了青紅的痕。
目光穿過客廳,他看見了陽光裏翻飛的纖塵,接着延伸去了廚房,他瞧見了一個就連做飯也要穿着精致的人。
深酒紅色的襯衣在頸部翻出一片荷葉領,籠着胸骨上的紅寶石,映着火光。那人站的懶散,全身的重量似乎都放在那條完好的右腿上,筆直的西褲裹出了腰身,就連拖鞋都被人穿出了一份精貴。
驚慌褪了下去,洛加走到廚房門口,他曲指敲了敲門框,說:“早安尼克爾森。”
翠綠色的眼眸一擡,尼克爾森像是才發現門口的人,他轉過頭來,勾了下唇,手下的煎鍋輕輕一颠,攤的滾圓的雞蛋翻了個面。
“今天起得真早,”尼克爾森收回目光,捏了一小撮鹽,“去洗把臉。”
洛加沒有動,他重複道:“早安尼克爾森。”
尼克爾森笑了一下:“傻了嗎?”
他将煎蛋盛到盤子裏,盤子是與他一樣的精致,他正準備将早飯端出去,卻見洛加依舊擋在門口:“是我的錯,”尼克爾森放下早餐,捧起洛加的臉,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早安弗萊爾先生。”
洛加這才笑了出來,他繞過尼克爾森,端着餐盤去了餐廳,路過尼克爾森時還不忘說一句:“明明每天都是你在賴床。”
小家夥脾氣越來越大,尼克爾森不禁失笑。
面包抹上了莓果醬,洛加細致的鋪上了生菜葉,番茄片,煎蛋,以及和煎蛋一樣圓的雞排,這些年尼克爾森的廚藝好了太多了,洛加突然想起他昨晚吃的比目魚和牛柳條。
“尼克爾森,你會做奶酪嗎?”洛加唇邊沾着莓果醬,他伸出舌尖舔幹淨,“或者香缇帽,嗯…牛軋糖也行。”
尼克爾森正在陽臺澆他的羅勒,風吹過來,拂動他的頭發,洛加的話像是被風吹散了一般,他擡起頭,手裏拿着新買的噴壺:“勞煩您再說一遍弗萊爾先生,風太大了,我實在是聽不清。”
風明明不大,洛加知道尼克爾森在耍賴,他捧着簡易的三明治,三兩步小跑去了陽臺:“我想吃覆盆子奶酪,”他站在光裏,笑了笑,“還想吃香缇帽和牛軋糖。”
洛加點菜點的的毫不心虛,就像是哪位公爵家的少爺。尼克爾森看着這張日漸圓潤的臉,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輕輕捏了捏。
“你可真會給我找難題寶貝,”尼克爾森無奈笑笑,“很可惜,我并不是宮廷禦廚。”
“不做那麽多,”洛加曲解他的意思,“我就吃一份都不可以嗎?”
“這難道是數量的關系嗎?”尼克爾森嘴角抽了抽,“選個別的吧寶貝,歐姆蛋怎麽樣?或者鹌鹑?”
洛加搖搖頭,眸中的光暗了一些,擋在三明治後面的嘴噘了起來:“可是今天有集市,集市上有新鮮的覆盆子和牛奶,再買一點新鮮的幹果仁,我不吃香缇帽,只要覆盆子奶酪和牛軋糖行嗎?”
他眨了眨眼,在三明治上咬了一大口。
“去把牛奶喝完,”尼克爾森十分無奈的嘆了口氣,“喝完了記得把杯子和盤子洗幹淨,然後換衣服,去集市。”
不管大小的要求,只要他能滿足,他都拒絕不了洛加,如果目前不能滿足那以後也會滿足,沒有別的原因,他總是對着洛加心軟。
“你真好。”洛加又笑了起來,舔了舔沾在指頭上的果醬。
“也就是對你好了寶貝,”尼克爾森扔下噴壺,推着洛加回了餐廳坐好,“換做別人我可沒這個耐心。”
背帶褲裹到了膝蓋,洛加戴着一個同色的貝雷帽,白發有些長,戳的他脖頸癢,他撓了撓後頸,走在前面離着尼克爾森有兩三步的距離,他時不時回頭等人,招呼着尼克爾森往那個裝滿覆盆子的推車去。
集市很熱鬧,襯得尼克爾森有些格格不入,精致如他出門時竟帶了一頂黑色的的禮帽,極細的金邊像黃昏的夕陽。
他撐着紳士杖,看着洛加細致的挑着覆盆子,旁邊便是賣牛奶的人,牛奶裝在鐵桶裏,看上去很沉,但小家夥要吃奶酪,尼克爾森思索着過會兒要怎麽拎回去。
洛加挑了滿滿一筐的覆盆子,他付了錢,打算逛回來再買牛奶,他陪着洛加在集市裏漫無目的的走着,倏然身後傳來一股難聞的酒味。
尼克爾森眼皮猛地一跳,他突然回頭,只見培休伸着胳膊,正想往他肩上搭,培休另一只手拎着一瓶啤酒,啤酒已經見了底,變成了他臉上的紅。
“被你,嗝,被你發現了。”培休打了個酒嗝,發酵過的酒味撲面而來。
“你最好是死到一邊去培休,”尼克爾森嫌棄的後退兩步,“你知道你現在有多臭嗎?你就像是在泔水桶裏爬出來的一樣。”
他将培休上下打量一番,嫌棄之色愈發明顯:“上帝,”他不禁感嘆,“我做了什麽要下地獄的事嗎?我為什麽要認識你?”
培休似乎沒聽見他的話,伸着脖子跟走遠又回來的洛加打招呼,他一步三晃,最後直接跌坐在地上,身旁的土噗的一下揚了起來,他說:“阿貝爾吵着要找洛加,嗝,玩,我就把他送去你家嗝,了,但你不在家,我就帶他來逛集市,他就在…”培休回頭看看,身後滿滿的人群裏沒有小孩,“阿貝爾呢!?”
他登時酒醒了。
一嗓子吼停了好多人,數十道目光向他們看過來,尼克爾森撐着額頭嘆了口氣,他用紳士杖戳了戳培休的肚腩,無奈說:“找啊…”
這一找就找到了集市将散,覆盆子開始脫水,牛奶也變得不新鮮,最後是洛加找到的阿貝爾,在集市的盡頭,一個木屋前。
“阿貝爾,”洛加叫他,“怎麽跑這裏來了,你舅舅在找你。”
阿貝爾聽見洛加的聲音,轉過頭,向着洛加跑過來,他也穿着背帶褲,像是洛加的縮小版,只不過沒有貝雷帽,柔軟的頭發随着跑動輕蕩。
洛加蹲了下來,将他接入懷裏。
“噢洛加,”阿貝爾揉了揉眼睛,指着那個木屋說,“我想來買布娃娃,可是這家娃娃店沒有開門。”
洛加将他被風吹亂的頭發理順,他說:“所以你就等到現在?”他有些生氣,“你知不知道庫珀先生找了你大半天?”
“我錯了洛加,”阿貝爾道歉的及時,他有些不敢看洛加的眼睛,“過兩天舅舅生日,我攢了很久的錢,想給他買一個生日禮物。”
聽了這話,氣到一半的洛加突然又笑了:“所以就買布娃娃?庫珀先生這個年齡應該不玩布娃娃。”
阿貝爾搖搖頭,鄭重的說:“沒有人會不喜歡布娃娃,他可以陪你睡覺。”
洛加笑意更深,他說:“好的好的,陪我睡覺,那我生日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要送我一個布娃娃?”
阿貝爾面露驚訝:“你猜到了?”下一瞬又變成惆悵,“可我不知道這家店還開不開門,如果不開門就沒有布娃娃,就像今天這樣。”
洛加想了想,夕陽又沉下去些許:“或許…你可以找尼克爾森做一個。”
阿貝爾眼睛一亮,還沒等歡喜就看見了慢慢走來的人。
紳士杖杵地的聲音太過特殊,洛加回頭看去,只見尼克爾森逆着光來。
“你對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點?”尼克爾森背着夕陽,看不清表情,“又是奶酪又是香缇帽,現在還要我做布娃娃,小家夥,我不是工廠裏的機器。”
說着他已經走到了洛加身前,微微俯身,遮住了腥紅的晚霞,阿貝爾跟他打招呼,他摸了摸阿貝爾的頭,但目光從沒離開過洛加,無奈至極。
“我相信你尼克爾森,”洛加仰着頭,笑中融合晚霞,“我對你有盲目的自信。”
尼克爾森也笑,洛加總會讓他窩心。
二人對視片刻,最後還是尼克爾森敗下陣,他受不了洛加澄澈的眼神,被日光潤成琥珀的眸像是能看透他的心底。
“我該說你什麽好呢小家夥,”尼克爾森在洛加額頭上點了一下,“真是拿你沒辦法。”
洛加沒有說話,在尼克爾森戳他的時候閉了下眼,再睜眼時琥珀更亮。
夕陽也是暖的。
尼克爾森并沒有直接答應他。
但他知道用不了幾天,他就會在某一個清晨,看見床頭的布娃娃。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番外以後可能也許八成還會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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