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落花谷三

落花谷三

明黃色的蝴蝶從花叢中飛出，圍繞着二人飛舞，迎春花的香味盈滿口鼻。

水面泛起劇烈的漣漪，搖晃起來，幻境漸漸褪去色彩，消散于無形。

謝拂衣猛然睜開眼睛，他仍舊躺在迎春花叢之中，一只明黃色的蝴蝶停在他的肩上。

謝拂衣坐起身來，一時還有些恍神。

“阿念。”謝拂衣猛然驚醒，四處尋找，一抹胭脂紅色正在他身旁。

“阿念。”謝拂衣把莫念扶起來，“還好嗎？”

莫念緩緩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輕顫，看起來有些愣神，過了片刻方道，“我沒事。”

謝拂衣扶着她，卻不敢直視她的目光，眼眸微垂。

“方才在幻境之中...”莫念卻忽而湊上前來，“你看到了什麽？”

謝拂衣一愣，方才的一幕仿佛還在眼前，他仿佛還能聞見莫念發間的一點冷香。

但是出了這幻境之中，他複又将全部的情緒藏在了那半塊冷冰冰的面具之中，垂下眼眸，搖了搖頭，“沒什麽，看見了過往的一些事。”

“騙人。”莫念忽而輕輕彎了彎眼角，直視着謝拂衣的眼睛，“你在那幻境中看到的，是我。是嗎？”

謝拂衣猛然擡起眼眸，眼中倒映着莫念的身影，“阿念。”

“方才在幻境之中...”謝拂衣表情複雜。

“是我。”莫念輕聲道，“方才在幻境中的，是我。”

幻境中的莫念，并非幻象，而是二人原本就身處同一個幻境之中。

謝拂衣睫毛胡亂顫動着，張口卻無言。

他害怕他一開口，打破眼前的平靜，他害怕在莫念眼中看見猶豫，看見厭棄。

“謝拂衣。”

莫念伸手，輕輕摘下了謝拂衣的面具。

謝拂衣一動不動，任她動作。半張臉猙獰可怖的傷疤，正正暴露在她眼前。

莫念忽然傾身靠近，在他唇角輕輕吻了一下。

一觸而逝，如一只蝴蝶輕盈地飛過他的唇邊。

謝拂衣渾身一僵，眼睫劇烈地顫動着，下意識抓住了莫念的手。

“你那天吹的那首曲子。”莫念溫柔地望着他，“是給我的，對嗎？”

“是。”謝拂衣怔怔地凝視着她，“現在還是在幻境之中嗎？”

莫念笑起來，“如果是呢？”

“如果是。”謝拂衣輕輕笑了笑，笑容中卻似乎帶着微微的苦，“那我情願，這個幻境永遠不破。”

莫念忽然抓過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手背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牙印，“痛嗎？”

謝拂衣恍惚看着手背上的牙印，緩慢搖了搖頭，“不痛。”

此時，他的五感好像蒙上了一層朦胧的紗，好似微醺，他看見天看見雲看見迎春花盛放，感受到風感受到花香，但又好像一切都在朦胧之中看不真切，痛感也是朦胧的。

就好像他現在的确仍處于幻境之中，但他知道不是。

“傻子。”莫念笑着看他。

“或許我永遠也找不到可以治傷的靈藥，永遠都只能是現在這副模樣。”謝拂衣看着她的眼睛，“阿念，對不起。”

“謝拂衣...”莫念皺起眉頭，還未說話，卻感到謝拂衣拉着自己的手一用力，莫念整個人跌進他懷抱之中。

“對不起。”謝拂衣一點一點靠近她，“但是我還是要自私一回。”

莫念緩緩閉上眼睛，張開唇齒，回應他的吻。

微風吹皺漫山花海，明黃色的蝴蝶翩翩飛舞。

一個小姑娘抱膝蹲在花叢中，怯生生地探出半張臉，望着這兩位不知何處來的陌生人。

“什麽人？”莫念敏銳地睜開眼睛，目光掃向這邊。

小姑娘吓得一下縮回花叢中，半晌，慢吞吞探出一個腦袋來。

這小姑娘看着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蒼白瘦弱，此處春暖花開，她卻穿着一件灰色的毛皮，皮毛柔順光滑，怯生生望着他們，“你們是誰？”

“小妹妹。”莫念放柔聲音，“我們是來此處尋藥的。”

“漣漣，你沒事吧？”一個圓臉少年不知從哪一下沖出來，直直沖向莫念二人，“我們這裏可沒有什麽藥，快離開！”

少年滿臉兇巴巴，橫沖直撞過來，卻被謝拂衣一把拎住了後脖領子，整個人懸空起來，憤怒地撲騰着，“放我下來！”

“你們快放我下來！”少年撲騰着手腳，仍舊兇巴巴，“等我七情姐姐來了，要你們好看！”

“天歌。”

一個動人的聲音遙遙響起，鵝黃色的衣角蹁跹，女子赤足踏花而來，容貌絕麗，面帶輕愁之态。

“七情姐姐！快救我！”少年眼睛一亮，更加用力地撲騰起來。

小姑娘也噔噔噔跑到女子身後，躲在她身後，露出半張臉，小心翼翼觀察着莫念二人。

“七情姐姐。”莫念露出甜甜的笑容，一把拎住少年的後脖領子把他放下來，“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來求醫的。”

“騙子！”圓臉少年怒氣沖沖，仍要沖上來撞他們，“你們不許叫七情姐姐！”

“天歌。”七情輕輕一拂袖，幾只明黃色的蝴蝶停在圓臉少年的肩膀上，少年被喚住，氣呼呼瞪二人一眼，不甘不願退回去。

“你們是如何找到此處的？”七情緩緩道。

“是一位朋友，周古告訴我們的。”謝拂衣應道。

“原來是他。”七情略一猶豫，還是點點頭，“那你們随我來吧。”

“七情姐姐！”被喚作天歌的圓臉少年滿臉不高興，“我們落花谷從來沒有人類進來過，人類都是壞人。”

七情輕輕搖搖頭，摸摸他的腦袋，天歌微微臉紅，不情不願讓開道路。

“你們随我來。”七情走過花叢之間，滿地迎春花似有所覺，紛紛為她讓開道路。

“謝謝七情姐姐。”莫念連忙道謝。

“你們可以住下。”七情并不回頭，“但你們若傷害我谷中生靈，我定取你們性命。”

七情此話聲音不大，但絕叫人不敢輕視。

她約莫就是那幻境的主人，不知是多少年的大妖，修為比那安寧縣的蛇妖鬼方還要深不可測。

“我們絕不會傷害谷中生靈。”莫念舉手保證道。

七情輕輕點點頭，分花拂柳，引他們進去。

一路上，樹林後，花叢中，不知多少小動物，有人形的，也有原形的，躲在花草樹木後偷偷看他們。

他們這落花谷，已經好多年沒有陌生妖來過了，今天居然來了兩個，只是這兩個，聞起來不像是妖族，而像是人類呀？

謝拂衣目不斜視，莫念倒是笑眯眯的，還沖他們招招手，“打擾了。”

樹林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之聲，不知是不是小妖怪被吓得躲起來了。

七情輕聲道，“落花谷中，都是一些靈力微弱的小妖怪，二位離開之後，還請不要将此處所在告知他人。”

“我們保證。”二人都認真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