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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雨下了一夜,趕在天亮之際徹底停了。
笑春風的服務十分到位,将整個場地的地面全部洗刷了一遍,還上了烘幹機。
似乎絕大多數人對今天這場典禮的态度都是“積極”或者“用心”——畢竟它在京洲備受矚目。
無論如何,在這種時候臨陣脫逃,确實不夠顧全大局。
“你很緊張嗎?”
突然的發問把時遇吓了一跳,“啊?”
桑夏替她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風衣,“我說你是不是很緊張,從我早上見到你開始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還好吧。”時遇打算含糊過去。
周容笙的事情她沒敢告訴桑夏,只想等着過了今天再慢慢觀察。
桑夏瞥她一眼,“那走了呗,等會到了酒店還要化妝,一折騰又是幾個小時。”
秦松開的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了。時遇坐到後座,擡眼就跟副駕的周容笙對上視線。
他迅速躲開,轉而看向窗外,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似的。
“奇怪,”跟進來的桑夏小聲嘀咕,“他的婚前恐懼比你還嚴重嗎?”
時遇沉默不語,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冷的笑話。
一路上四個人都沒怎麽說話。本來是個喜慶的日子,車裏的氣氛卻沉悶得像是即将開往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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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服早就送到了酒店,時遇下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換上。酒紅色的絲絨長裙,收腰包臀的設計,既襯膚色又顯身材。
時遇坐到梳妝鏡前,将自己帶來的珍珠耳環戴上,剛做的指甲卻對扣起項鏈鎖扣這件事有些為難。
她環顧四周,化妝師還在準備,桑夏才剛出去,說是有什麽東西落在車裏忘了拿。
閑着的只有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周容笙。
時遇喊了他三聲,他才如夢初醒般擡起頭。
“幫我戴一下項鏈。”時遇語氣平淡。
周容笙起身走近,卻忘了先放下手機。他心不在焉的,幾次把它往褲子口袋裏塞都沒成功,轉頭放回茶幾上又顯得刻意,只得擱到時遇面前的梳妝臺上。
時遇看着鏡子裏的周容笙。他仔細整理着那條珍珠項鏈,眉眼低垂,恰好藏住了所有情緒。
與身上的禮服類似的款式,時遇很久以前也穿過,在畢業典禮上。她記得那天周容笙的眼睛在她身上移不開,說喜歡她穿修身的長裙。
今天他卻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如同尋常。
“好了——”周容笙直起身子。
“阿笙,你跟我出來一下,”周母火急火燎地沖進化妝間,“前幾天跟你說的那個梁局來了,快去打個招呼。人家等會兒還有事情要忙,說是路過看看你。”
周容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走了。時遇拿起他的手機,剛要開口,化妝間的門卻在前一秒“砰”一聲關上。
與此同時,一條新信息在屏幕上亮起。
“你要麽馬上過來,要麽就等着永遠見不到我。”
發件人是宋悠。
“SY”。
以及,“悠悠”。
時遇被自己的聯想吓得手一抖,手機也跟着跌落到地毯上。那聲悶響讓不遠處的化妝師擔憂回頭,“您沒事吧?差不多可以開始化妝了。”
時遇仿佛沒聽進去,并未回應,彎腰撿起周容笙的手機,熟練輸入自己的生日,順利解了鎖。
這一點倒是出乎意料。
周容笙一向懶得改密碼,或許也是仗着時遇從來不查。
時遇點開短信列表,宋悠的名字就排在第一個——不知道他們玩的什麽情趣,居然是這樣聯系的。
是宋悠先開的頭,直白一句“我想見你”。
周容笙倒顯得冷漠,“別鬧了,今天是我的訂婚儀式。”
兩人聊得不多,周容笙的這條回複過後,就是宋悠連續發來的三條。
“我們之前做了什麽你忘了嗎,才過了幾天,你就把我微信拉黑,要我別鬧了?”
“周容笙,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你要麽馬上過來,要麽就等着永遠見不到我。”
時遇點開鍵盤,卻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能跟對方說些什麽。
宋悠看起來遠比她篤定,仿佛戰争還沒開始,就已經勝券在握。
時遇下意識地把記錄往上翻了翻。
去年的12月25日還有一條短信。
是周容笙發的,“Merry Christmas”。
那個對時遇說“我不喜歡過國外的節日”的周容笙。
這條已送達的短信猶如一把利刃,将時遇懸着的那顆心的繩索割斷,讓它徑直墜入冰冷深淵。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把思緒飄忽的時遇吓了一跳。她剛看到來電顯示上宋悠的名字,手機就被身後的人抽走了。
時遇猛地回頭,見周容笙神色沉郁。
他只看了時遇一眼,沒說話,拿着嗡嗡作響的手機出去了。
兩人之間那短暫的壓抑氣氛像有餘韻似的在屋裏蔓延。化妝師觀察出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該不該繼續。
“時小姐……”
“先不化了,”時遇淡然道,“恐怕今天是用不上了。”
早該有預感,并不非得等到臨上臺的那一刻。
時遇走到窗邊往下看。院裏已經來了不少人,正拿着香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
卻不見周容笙的影子。
再往遠了看,他的車已經從笑春風大門駛離。
時遇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還好我這鑽戒确實是掉車上了,這萬一真找不着了明晔非在這大喜的日子殺了我——”桑夏推開門,瞧見時遇靠在窗邊發呆,趕緊三步并作兩步過來給她披上風衣,“你在這傻站着幹什麽呢,不怕感冒啊?”
那陣殘留的淺香輕輕裹住時遇,讓她不由失神,再度想起那天晚上。
就連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都可以從車上給她扔下這件衣服。
好像誰都知道她怕冷,除了周容笙。
偏偏桑夏環顧四周,又提了這個名字,“他人呢?我本來還想問一句你未婚夫是個擺設嗎,這一看擺設也不擺這兒了?”
時遇仿佛沒了力氣,“走了。”
“你化完妝不就得辦儀式了,這緊要關頭是什麽神仙讓他走哪兒去了啊?”
話剛問出來,桑夏就突然悟了一般捂住自己的嘴。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他有個——”
時遇沒說話,當作默認。
桑夏翻了個白眼,從鼻子裏重重呼出一口氣,“我真無語。”
“那現在怎麽辦?”她又問,“這樣的場面我訂婚的時候可沒見過。”
時遇也沒有這樣的經歷,只能搖頭,又往窗外看,像是不想面對現實。
池邊的回廊上,沈遲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水面投魚食,意興闌珊的模樣。
今天的笑春風豪門權貴聚集,對剛回國的他而言應該是拓展人脈的好時機,他卻提不起勁來。
“你哥早就跟別人聊完一輪了,你在這兒養魚?”楚珩找到沈遲,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個不争氣的兒子。
“沈邈一直沒有放下對我的戒備,”沈遲懶洋洋道,“這種場合他積極也正常。”
“那你就由着他去?”楚珩喝了口酒,“前段時間你不還說要證明給你們家老爺子看嗎,你不支棱起來,在京洲能站得住腳?”
沈遲低頭看一眼腕上的表,把手心的魚食殘渣拍幹淨,從口袋裏抽出一張帕子,“到時候再說吧,先進去。”
離原本的流程定的儀式時間還剩一個多小時,天也冷,外面的景差不多看完了,賓客們就都來到了宴會廳。
沈家老爺子沈景平被安排坐在大廳靠中間的一桌,帶着長子沈邈一起。
原本那裏也有沈遲一個位置,但沈遲有意避開,和楚珩挑了個人少的角落。
不斷有人端着酒去和沈景平寒暄,無非是問些近況,偶爾有幾個知道得多的會提一嘴剛回國的沈遲。沈景平往這邊遙遙一指,目光對上時沈遲也會微微颔首。
看對方的口型大致是說兩位公子都一表人才,接着卻欲言又止。
誰也不會蠢到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出那句“如果夫人還在”。
細微的水聲引回沈遲的注意。他以指尖在桌面輕叩,謝過給他倒茶的楚珩,剛端起杯子,餘光就見時遇提着裙子從宴會廳後門進來。
她披着的那件風衣,沈遲剛巧又穿了同款。
他心虛一般扯了扯自己的領子。
大廳喧鬧,沒幾個人注意到時遇出現在這個位置。早在這邊等着的還有時惟秉和周容笙的父母,三個人一見時遇就異口同聲,“找到了嗎?”
時遇眨眨眼,“你們讓我過來,我以為是你們找到了啊。”
“怎麽回事啊你們!”周母急得眼圈都紅了,但語氣明顯是怒不可遏,“都什麽時候了還給我搞這出?”
面對這樣的周母,時遇的态度反而更平淡,“別帶那個‘們’字了,不把這場訂婚宴當回事的可不是我。”
“你……”
“要不這樣,”剛才一直揉着太陽穴的時惟秉擡手在空中虛虛一攔,“兩位親家,要不這樣,今天兩個孩子敬酒什麽的儀式都先取消,不要把這件事情鬧大,有人問起就說外市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容笙臨時過去處理了。”
“只能這麽辦了,”周父果斷表态,還不忘給時惟秉賠不是,“說到底是我沒教好兒子,等他回來我一定讓他給親家您登門道歉。”
“別別別——”
兩人還在客套,時遇卻終于解放了似的讓人吩咐後廚上菜,自己又從後門溜了。
菜一上,果然有賓客提出沒見到今天的主角。
敬酒環節取消一事很快在宴會廳中傳開,算是确定了周容笙沒來。
從早上一直繃着的沈遲終于松了口氣。
“周容笙人沒了?”楚珩還覺得不可思議,“我以為難搞的是時家那位大小姐呢,聽說男的前些天給她送了個六千萬的翡翠手镯她都沒放在眼裏,戴也不戴。”
“‘聽說’,”沈遲淡然,“還不一定真送了。”
“不過到底是什麽要緊事,”楚珩直嘀咕,“比不上訂婚這樣的場面?怎麽着,白月光回國啊?”
隔壁桌與楚珩背對的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随即神秘兮兮地回頭,“你還真猜對了。”
“而且哦,”其中一個還添了一句,“這件事好像是暗戀時遇多年的人安排的。”
楚珩懵了,“你們八卦的速度這麽快的嗎?”
“有幾個朋友在那邊留學啊,圈子又不大,這種事有什麽難打聽的,”說話的人用胳膊肘輕輕搗了一下同伴,“诶,那個人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好像是沈什麽……”
楚珩聽罷,轉頭看向被點名卻沒幾個人認識的那位,表情耐人尋味——
“高人竟在我身邊”。
他突然想起跨年前夜,沈遲在車上反常的舉動,還有那通打往倫敦的電話。
沈遲的嘴唇剛碰到茶杯,就被楚珩盯得渾身不自在,于是又把杯子放下,“你想說什麽?”
“你這橫刀奪愛不如一步到位做足,”楚珩抱着胳膊,“上去頂了周容笙的位置,敬個酒,直接變你倆訂婚宴得了。”
“送上門這種事,”沈遲這次終于把那杯早已放涼的茶喝完,“做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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