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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初賽來得太突然,即便有了靈感,時遇也來不及從畫圖開始做起,只能從最近那幾張自己比較滿意的稿子裏挑。
正好閑在家裏的岑雪最近開始研究占蔔,糾結的時遇就讓她扔幾個骰子幫忙選出一張。
時間緊迫,選好圖之後時遇又熬了幾天晚上,才得以趕在截止日期前把自己的完整作品上傳,接着訂了回京洲的票。
本來她已經做好一輪游的心理準備,只當這趟是為了跟桑夏喝幾頓酒,沒想到卻順利進入複賽。
四月中旬的複賽依舊在京洲舉行。
比賽形式無非也是模特走秀。為确保公平,需要設計師們先抽簽決定各自的模特的上場順序。
抽簽室裏的人擠作一堆,開着空調也擋不住那股悶熱。時遇顧不上看都有誰來了,把自己的號碼交給工作人員登記後就迫不及待要出去。
開門的時候卻被後面的人推了一下。
時遇的手跟着撞到門上,受力點正好是拇指關節最近一直酸痛的地方。突然的刺激疼得她直冒冷汗,緩了一會兒才擡頭看清那個人的面容。
有那麽一瞬間,時遇以為自己在照鏡子。
可以看出今天的宋悠精心化了妝。她那眉眼淺淡的長相也自帶特色,明明只需要一個淡妝就是所謂的氧氣感美女,卻偏要讓自己往“濃顏”上面靠,不知道周容笙看到之後作何感想。
想到周容笙,時遇不自覺地沉下臉。
“時小姐,”宋悠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态,擡手将頭發撩到耳後,“久仰。”
她手腕上那只碧綠通透的翡翠镯子泛着溫潤的光澤,在時遇看來卻有些紮眼。
時遇擠出一個笑,“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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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嗎?”宋悠反問。
“對啊,”時遇徑直往外走,看都懶得看她,“我還以為你和你男人都死了呢。”
大庭廣衆的,時遇已經走遠,宋悠也不敢扯開嗓子罵,只是在背後氣急敗壞地跺腳。
來到外面,時遇忍不住給同樣闖進複賽的桑夏打電話,“抽完簽了嗎?趕緊出來,有個事跟你說。”
她一邊說話,一邊甩着依然發痛的手。
旁邊有人拿着個條狀的小紙盒碰碰她的胳膊。
她以為誰在找事兒,心裏窩着的那股火頓時又冒起來,轉頭剛要說什麽,看到對方時卻一下愣住。
竟是快一個月沒見的沈遲。
“你怎麽在這?”
“啊?”電話裏的桑夏一頭霧水。
“剛好有事回來,就順便過來當個觀衆。”沈遲說。
桑夏耳尖,反應也大,“卧槽,你有男人了?”
時遇:“……”
雖然不知道這句赤裸的話有沒有從聽筒裏漏出去,但她還是默默挂掉電話。
沈遲像是沒聽見,把那個紙盒放到時遇手裏,“冷敷凝膠,一個彈鋼琴的朋友推薦的,說腱鞘炎用着還不錯。”
時遇有些意外,但還是說了聲謝謝,把盒子先收到包裏,“我晚上回去再用——你也是京洲的?以前沒聽你說過。”
“感覺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沈遲對京洲的歸屬感并不強,唯一深刻的記憶也僅是有關于她,“所以沒說。”
雖然那些“重要”的他也沒說。
“你們在這啊,”桑夏聲音先到人後到,風風火火的,上來就跟沈遲握手,“你好,我是桑夏。”
握手點到為止,沈遲說了自己的名字,往旁邊退半步,給兩人讓出位置。
“我知道我知道,沈遲嘛,久仰。”
時遇皺眉。
——又是“久仰”?
從楚珩那裏開始,這已經是第三個“久仰”了,京洲人難道沒有別的打招呼的方式嗎?
搞得好像她時遇經常跟桑夏提起他似的。
但沈遲就在旁邊,時遇也不好直接來一句“怎麽就久仰了”。
還好沈遲“懂事”,東西已經給到,人也見了,他并不打算久留,“那你們先去準備,等會結束了我在停車場那邊的出口等你。”
觀衆和設計師的席位是分開的,又早就已經安排好,他們也不好坐在一起。
目送他走遠,桑夏靠在時遇耳邊小聲嘀咕:“不錯,比那姓周的帥不知道多少倍,而且感覺還挺有分寸。”
時遇:“倒也不必把這兩人放在一起比。”
怪怪的。
桑夏卻沒能領悟她的意思,“哦你是說沒有可比性嗎?那确實,是我草率。”
模特出場順序安排完畢,衆人回到展場,比賽很快開始。
時遇的複賽作品是一條長裙,采用清透飄逸的薄紗面料。抹胸位置模仿雲的形态,裙擺則由純白慢慢向下過渡成幽藍。模特走動時晃出褶皺間的粼粼水光,如同平靜的海面。
下裙是貼合身材的包臀設計,往下直到近小腿處才散開呈魚尾狀。細看不難發現,所謂的“海”的部分,其實更像逐雲而上的鯨。
模特選得也很合适,一張高貴到近乎冷漠的臉,極襯這一身帶着神秘感的裙裝。
有人忍不住驚呼“亞特蘭蒂斯”。
然而那條鴿血紅寶石腰鏈卻不容忽視。
腰間還有兩條流蘇墜下,一顆顆紅寶石被切割成水滴狀,像散落的淚。
是打破這份寧靜的一筆。
《驅獵》這個名字在主持人介紹的時候被報了出來。
不是單純的海景意象,也不是亞特蘭蒂斯。
而是一些地區驅獵鯨的習俗,是被鯨流出的血染紅的海域。
鯨肉并不美味。要論起那些人的動機,無非是為了滿足內心深處那股殺戮欲望,以及随意将其他智慧生命踩在腳下的快感。
在主持人的講解中,現場一片靜默。
桑夏忍不住看向身邊的時遇。
“領航鯨之間可以通過歌聲交流,”時遇撐着下巴,眼神放空,“被驅獵者趕上沙灘的時候,它們雖然恐懼,但還是會用歌聲互相安慰。然而整支鯨群,到死都想不明白人類為什麽要對它們做這樣的事。”
“你去北島,是因為你很喜歡海吧。”桑夏小聲說。
“我一直在想,我能為我喜歡的海做點什麽,”時遇說,“無論夠不夠創新,這些故事多一個人知道就算一個吧。”
這次比賽面向全國,各地的設計師都彙聚于此,然而只有複賽的前三名能進入決賽。
宣布結果之前,氣氛就被主持人炒得緊張起來。就算是一直放平心态的時遇,也忍不住抓住了椅子邊的扶手。
終于,在讀到第二名的時候,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好棒!”桑夏比自己入圍還激動,抓着時遇的胳膊使勁搖晃。
宋悠的名次就排在時遇後面,跟她人一樣緊咬不放。
第一名則是桑夏的同門師姐程青岚。
無論是時遇還是師姐,桑夏都是服氣的。
“但是為什麽那個狗東西能把我擠下去啊?”桑夏咬牙切齒,“你決賽一定要幫我殺回去!”
“會的會的,”時遇立馬安撫炸毛的桑夏,“小點聲,這兒人多,一會該說你一個大老板輸不起了。”
“對哦,”桑夏猛然醒悟,“至少我還是個老板。”
時遇趕緊點頭。
“那也不行,我還是氣不過,”桑夏起身,“我先走了,回去閉關去。沒理由啊這——”
時遇:“……”
決賽具體內容還沒出,結果公布之後也沒什麽事了,大家就都紛紛散去。
時遇往大門那邊的出口走了一段,才想起沈遲說他在另一個出口等她,于是一個急剎掉頭。
如此密集的人群,好死不死撞上了周容笙。
兩人均是一怔。
“時遇……”
“借過。”她冷冷道。
四周太過擁擠,周容笙也做不得什麽,只能由着她與自己擦身而過,卻又忍不住回頭。
人潮散盡,他也得以認出時遇奔向的那個人。
果然是傳言中出現率最高的沈遲。
看着他們有說有笑,周容笙莫名有些不爽。
宋悠适時地出現,“你怎麽還在這裏?”
她順着周容笙的目光往那個出口看,卻什麽也沒看到。
周容笙轉過頭,“沒事。”
宋悠隐隐有些擔憂,牽過周容笙的手,見他沒有抗拒的意思,才稍微松口氣。
上個星期,宋悠的弟弟宋峻希喝多了在市區鬧事,情急之下報了周容笙的名字,周容笙不得已出面幫着擺平了。
雖然直到今天,周容笙都沒在宋悠面前說過什麽,但宋悠也能猜到他對她的這個弟弟多少有些不滿。
而且這次比賽,時遇要在京洲呆那麽多天——
還沒算上前邊周容笙追時遇的一年,這兩人就已經實打實在一起三年。宋悠其實拿不準周容笙的想法,對自己也沒有十足的信心。
但無論如何,她不願這麽快就輸。
“跟你說個事兒。”宋悠擡頭,笑吟吟地看着周容笙。
從他指間收緊的力道裏,宋悠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可她不允許他有放松的空檔。
“我懷孕了。”
拿了第二名,時遇也不敢松懈,急急忙忙就要去逛桑夏說的那個新開的布料市場。
沈遲拗不過她,答應下午陪她去,“總得先吃個飯吧?”
經他這麽一說,時遇才意識到自己也餓了,“對哦,剛才太緊張了,我都忘了。”
“想吃什麽?”
這個問題在時遇這裏從來不會卡殼,“錦河巷的蟹黃面?”
沈遲本來已經點開了導航,聽到是錦河巷,又把導航關掉。
“你去過啊?”時遇問,“那地方離這挺遠的。”
沈遲笑笑,沒說話。
在高樓林立的京洲,錦河巷是為數不多保留着古鎮風貌的地方。小橋流水,青石臺階,都與時遇記憶中一致。
只不過那碗蟹黃面用料比以前少了一些。聽賣面的婆婆說現在物價上漲,做這個只能維持溫飽。
好像什麽都沒變,但确實又都在變。
一碗面吃得時遇有些唏噓。
車停在街口開不進來,吃飽之後兩人就打算按原路散步出去,當作消食。結賬的時候,沈遲又順便從旁邊的糖果鋪裏買了把糖,塞到時遇手裏。
是那種水果硬糖,糖紙五顏六色,晶瑩剔透。時遇挑了一塊亮眼的黃色,剝開放進嘴裏,如同一顆檸檬瞬間炸開,酸甜爽口。
“童年的味道。”時遇說。
她在橋上停下,手臂懶洋洋搭着欄杆,一邊吃糖一邊看河水在腳下流淌。
“我以前在這上過一段時間的幼兒園。”
在時惟秉長年累月的精神壓迫下,司媛後面幾年的狀态都不是很好。錦河巷算是能讓她比較放松的地方,那時候她在這裏長租了一套房子,一出院就會帶着時遇來這邊休養。
但最後總是要回到時惟秉身邊。因為連不知道問題嚴重性的娘家人都常說那句,“結了婚你不回你們的家還能去哪”。
不算上尚不懂事的時遇,她可謂孤立無援。
“那時候我是半路轉過來的,”時遇并不打算解釋與司媛有關的那部分原因,“可能因為長得可愛又還挺聰明,老師特別喜歡我,讓我當班長。然後好多人不服,就欺負我。”
她低頭撥着手心裏的糖,“只有一個平時也安安靜靜的男孩子會請我吃這個糖,叫我不要哭了。”
沈遲的指尖微微一顫,随即他把手放進衣服口袋。
時遇接着提起她剛剛見到的周容笙,說了大學時她一個人落在社團那次,他的“英雄救美”。
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是刻意安排。
“其實我這段時間把這幾年從頭到尾仔細想了一遍,突然覺得我好像早就該分手了——都怪當年那個小屁孩,”時遇說着就笑,語氣裏卻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讓我以為對我這麽特別的人是真的值得我喜歡。”
說到這,時遇打住了。
沈遲并不追問,只說時候不早,提醒她還得去布料市場。
兩人一前一後下橋。
橋邊有家小店裏飄出一陣熏香的味道。起初以為是賣香料的,路過卻見裏面挂滿了各色的水晶珠串。
時遇停在店門口觀望了一會兒,目光被一串手鏈吸引過去。
上面的珠子從白到青再到綠,串成了漸變色,又從深綠開始慢慢變淡,最後回歸純白。如此一個圈,循環往複。
“那是玉嗎?”
店主順着時遇的目光看了一眼,“摩根石,水晶的一種。我這裏沒有玉。”
“你喜歡玉?”沈遲問。
時遇搖頭。
“我讨厭玉,”她說,“尤其是翡翠。”
意有所指,沈遲聽得出來。但他什麽也沒說,口袋裏的手默默握緊一枚翡翠平安扣。
時遇指向那串摩根石手鏈,“可以拿出來看看嗎?”
店主把它從櫃子裏摸出來,放到時遇手中。
如預想的一樣,觸感細膩冰涼。或許是合眼緣的關系,時遇越看越喜歡,“這個我要了吧。”
店主報上價格,“我幫您用熏香淨化一下。”
時遇還回手鏈,正要掏手機,沈遲就快她一步付了款。
時遇無奈,“又送我東西?”
“晉級決賽的小禮物,”沈遲像是早就想好了理由,“就當是祝賀你。”
他每次都說得自然,時遇也沒有辦法反駁。
等了一會兒,店主将淨化過的手鏈交給時遇,順帶提了一嘴功效,“摩根石主開發心輪。除了舒緩情緒以外,還可以減少感情煩惱,進而把握愛情,獲得美好姻緣。”
時遇已經把手鏈戴上了才聽完這話,而後一下僵住。
不能說不要,戴着又覺得這寓意好像不太對勁。
“沒關系,”沈遲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走出去幾步開外才輕聲寬慰,“信則靈。”
沈遲:不信則不靈,但是我偏不說(?)
關于水晶的“功效”等概念,感興趣可以了解一下,但是一定要相信科學!!一串二氧化矽并不能改變命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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