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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時遇回京洲參加比賽的事情沒告訴時惟秉，自然不會去家裏住。楓林院的房子很久沒打掃，也懶得折騰，于是在桑夏那裏訛了一筆“經費”，這一個多月都住在Hyperion酒店。

決賽是開放式主題，要求設計師自由發揮。如此大的範圍讓人犯難，時遇在酒店裏躺了三天，每天就看着自己複賽做過的雲從窗外飄過，沒有任何思路。

雖然沒見面，但沈遲猜也能猜到時遇現在是個什麽狀态。微信不見回，他只能試着打電話。

時遇正躺在窗邊敷面膜，手裏把玩着那串摩根石。聽見動靜她也不想起來，費了老大的勁兒伸手從腰底壓着的絨被下摸出手機，接聽之後扯着嘴角，聲音含糊不清，“喂？”

“出去玩嗎？”沈遲問。

“去哪啊。”時遇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上次你和楚珩說的明圓巷？”

“那邊得晚上才熱鬧，”時遇換個姿勢繼續躺，“白天好像沒什麽地方可以去的。這個季節，看花看水我們都去過錦河……”

她邊說邊撥弄手串，水晶珠子在指尖發出細微的撞擊聲。從白到綠再到白，一輪又一輪。

“水……”時遇喃喃自語，“錦河？”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面膜從額頭的位置挂下來一半，“走。”

這跳脫的思維讓沈遲摸不着頭腦，“想好去哪了？”

“水晶市場！”

材料備齊之後又是連續一段時間的勞作。時遇只會在沒有靈感的時候任由自己放空，一旦找到思路便能很快沉浸。

轉眼已是決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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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這次的地點選在了時遇和周容笙舉辦訂婚宴的笑春風。決賽場面盛大，場地既要寬敞又要別致，放眼整個京洲，只有這家最合适。

再次以不一樣的身份來到笑春風，時遇顧不上什麽百感交集，只忙着跟模特交代細節。到模特候場的時候，她才出去找自己的座位。

宋悠慢了一步，在時遇身後叫住她。

在化妝間裏時遇就刻意沒關注宋悠那邊，想不到她還非要找事。

雖然不主動找麻煩，但麻煩送上來，時遇也不怵，反而停下來漫不經心地打量宋悠。

比上次見面還豐滿了些。

看樣子是被養得挺好。

“複賽那天你見到容笙了吧，”宋悠說，“別想着搞什麽花樣，以為我不知道。”

時遇冷笑一聲，“你還真不知道——”

這大喘氣式的斷句讓宋悠不由皺眉。

“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時遇不緊不慢續道，“喜歡撿垃圾。”

她從來不樂意跟這樣的人糾纏，每次都是把話撂完就果斷離去。宋悠氣不過，“反正你贏不了我！”

接着又立馬找補，“我是說關于他。”

時遇聞言，步子微微停頓，卻沒有回頭。想想也不再說什麽，徑直往後場走去。

身後的宋悠擡手輕撫小腹。

今天将是她在京洲站穩腳跟的關鍵。

模特的上臺順序依舊是由提前抽簽決定。

程青岚的作品第一個出場，名為《獨白》，用的卻是鮮明且對比度強烈的顏色。表達方式已經超出具象範圍，進入了時遇原先追求的思考領域。

她的靈感來自前不久參加的一場罕見病公益活動。活動中她負責教患兒繪畫的基礎知識，而後由他們随心發揮。那些樂觀積極卻又敏感脆弱的矛盾情緒，在大面積的色塊碰撞中盡數體現。

“看樣子我的這位師姐是放大招了。”觀衆席上的桑夏偷偷給時遇發消息。

時遇瞥了一眼，沒心思回。

宋悠的《望月》排在第二個。

模特剛亮相，時遇就忍不住看向宋悠那邊。

在看過宋悠在《Aurora》那篇采訪之後，時遇就想盡早确立自己的設計語言。她的個人風格也在最近的作品中逐漸清晰，可宋悠這次走的路子偏又和她撞了。

望月是鶴望月。鶴之韻在于“仙”，薄紗寬袖上是刺繡的長羽，保留了其最明顯的特征。黑白之間高雅，動靜之間輕靈。

“丹頂宜承日，霜翎不染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裙子看上去像上下一體包裹的，略顯局促。如果非要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只能說是體現鶴的纖瘦。

可是這版型，時遇看着實在眼熟。

《望月》展示過後，第三位模特很快上場。時遇收回思緒，注意力回到臺上。

這次是她自己的作品，《潺潺》。

一抹青碧，正應這個季節。

裙擺的不規則設計增加了整體蓬松度，漸變色是時遇自己調的，再縫上從市場淘來的同色系不規則水晶，更添色彩的立體感和層次感。模特行走間，珠子碰撞的聲音像綿綿細雨滴落在河面。

潺潺成鏡，生生不息。

屋外，積壓了許久的烏雲終于化成雨，淅淅瀝瀝打在新荷上，與水晶磕碰的細響重疊，恰好給這條裙子多添幾分意境。

展示完畢，最後是計算評分的時間。

《獨白》給人的沖擊力是毋庸置疑的，大家心裏有數，并且一場比賽不可能金銀兩個獎項都是類似的風格。《望月》和《潺潺》，二者均體現了禪意，只看評委怎麽選。

評分結果出來，主持人再次上臺。

“下面由我來宣布最終排名。”

在場的人都屏住呼吸。

“本次設計大賽，獲得最具創意獎的是——”主持人的目光環視一周，吊足了胃口，“《潺潺》！恭喜該作品的設計師，時遇！”

時遇雖然錯愕，卻不得不微笑着點頭致意。

接下來的銀獎得主，是分數比時遇高了一些的宋悠。

桑夏按捺不住，發來滿屏問號。

“要說版型設計得是你吧，整體和諧得是你吧，立意深遠也得是你吧？怎麽着她就銀獎了？”

宋悠的基本功确實不錯，但在桑夏看來整個作品只能說是中上水平，談不上出彩。

“而且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眼熟啊？”

即便有賽事評分标準，評委的主觀意識也占去多數。更何況同行間的惺惺相惜還是有，且時遇不想惡意揣測，所以沒提。

但桑夏這麽一問，時遇幹脆也把自己懷疑的跟她說了。

“你記不記得我們之前在日本看過一個展也有類似的一件，只不過原型是綠雉，不是鶴。”

每個設計師都有自己的一套制版模式和控制廓形能力，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成的，并且在個人風格中也是重要的一環。

而宋悠的各項作品對比起來，說好聽點叫天馬行空，實際上太過混亂，互相之間毫不沾邊。

桑夏很快回憶起來，“我記得，那次是張老師帶我們去的。我說《望月》怎麽一股子大佐味兒，她哪怕做成曲裾袍的樣式，味兒都沒這麽沖。”

記得歸記得，卻沒有實際證據。

“而且哦，”桑夏接着打字，“真不是親姨眼，我真覺得你的衣服不應該是這個評分。”

“……此外還有最具市場潛力獎兩名、最佳新媒體人氣獎兩名、優秀獎六名，将從入圍複賽的作品中選出。”

主持人已經宣布了結果，說再多也沒用。

比賽結束後還有晚宴，時遇心情不大好，也不想久留，意思意思露了個臉就打算回去。

剛到宴會廳門外，正好碰見其中一個評委打電話回來。時遇跟他點頭問好，即将擦肩的時候卻被對方叫住。

“怎麽總感覺你這姑娘有點眼熟？”

“《潺潺》的設計師，”時遇笑着提醒，“剛領獎的時候還打過照面呢。”

“我知道你是那個設計師，我是說……”

他歪着頭想了想，“算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一時真想不起來了——你急着回去？”

“還有事。”時遇搪塞。

兩人客氣道別。時遇離開酒店，聯系今晚沒空過來的沈遲，問他哪天回北島。

好一會兒他才回複，說讓她先走。

沒理由非要等他，時遇自己買了票。剛準備跟桑夏說一聲，桑夏的電話就先打過來。

“比賽過了就過了，別往心裏去。”

時遇說自己知道。

“我有朋友是做獵頭的，說北島那邊有個客戶公司缺主設計師，”桑夏轉回正題，“怎麽樣，給你找個班上上？”

* “丹頂宜承日，霜翎不染泥。”出自《鶴嘆》/劉禹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