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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這幾封信內容唐絲絲都能背下來了,但還是不厭其煩的聽一遍又一遍。

“爹爹回來後一定會來接絲絲吧?”

日光透過開着的窗棂,照在小姑娘的臉上,細嫩的臉蛋透着紅潤,眉眼笑的彎彎,一副期待又神往的模樣。

她乖巧的坐在那,一只手拿着木雕,另外一只手輕輕撫摸,像是對待真鳥兒似的。

并在一起的小腳丫時不時的晃悠幾下,透着小孩子的天真可愛。

村子裏的人都喜歡唐絲絲,除了因為她長的好看外,還因為她性子單純,嬌憨的惹人憐惜。

春雨伸手扶了扶唐絲絲的雙鬓,溫柔笑着道:

“那是自然,老爺最喜歡姑娘了,姑娘是老爺的心頭寶。”

這話也聽過百遍千遍了,可唐絲絲聽不膩,高興的時候微微歪着頭,雙鬓上系着的紅綢帶劃過春雨的手背。

“春雨姐姐,那長黎哥哥呢?長黎哥哥也喜歡絲絲吧?”

唐絲絲知道她有一樁婚事,還知道未婚夫叫傅長黎,就住在京城。等再過幾年她及笄了,長黎哥哥就會八擡大轎來娶她。

成婚嘛,她知道的,就是兩個人穿着紅衣服,跪地磕頭。

手上的小鳥木雕刻的栩栩如生,唐絲絲愛不釋手,所以沒注意到春雨停頓了一瞬,才回答道:

“傅世子自然也會疼愛姑娘,就像是對妹妹一樣。”

未婚夫妻,哪能像是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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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唐絲絲人小又不懂。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春雨這些年将她保護的很好。

晚上宰了一只雞,用大鍋炖煮,放了新鮮采摘的蘑菇,扣上鍋蓋後,春雨坐在竈膛旁添柴火。

小不點也蹲在一旁,時不時嗅嗅空氣中拂動的香氣。

“春雨姐姐,蘑菇裏的蟲子都沒有了,對吧?”

“當然沒有了,是我們一起挑的,而且洗了很多遍,保證幹幹淨淨,什麽髒東西都沒有。”

“其實有蟲子,我也不怕的。”小孩抱着膝蓋,火光映在她臉上,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她輕輕眨了眨眼,嬌憨點頭。

“沒蟲子,幹淨。”

一頓飯吃完,天色已晚,村裏人都收拾好東西準備消消食就睡覺。

春雨也在廚房忙碌,把沒吃完的飯菜收拾好放在陰涼處。

一只雞不小,而且放了很多蘑菇。唐絲絲又病症剛好,其實壓根就沒吃幾塊雞肉。春雨心裏着急,但面上不顯,收拾好後去院裏,把晾好的湯藥端了進來。

“姑娘,再喝幾服藥就好了。”

早就嗅到苦澀藥味的唐絲絲藏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好像睡着了。

春雨輕笑,把湯藥放下,提高聲線道:“哎呀,這松子糖好甜!”

“什麽松子糖?”

被窩裏探出一只小腦袋,頭發淩亂,像是鳥窩裏的雛鳥似的,毛茸茸的可愛。

“看,松子糖,”春雨笑着走過去,手心裏果然包着一塊松子糖。

不過白日裏有拳頭大,現在只有雞蛋大小。

原來是春雨沒舍得扔,把外面灰塵清理掉,留下裏面幹淨的部分。

主仆倆沒什麽錢,小姑娘又是愛吃甜,這塊糖能讓她高興許久。

“可是春雨姐姐,你之前告訴過我,睡前漱口之後,就不可以吃東西了呀。”

她話是對着春雨說的,但眼睛一直盯着松子糖,下意識的吞咽口水。

“喝了藥,就可以吃一口,然後洗漱就行了。”

“那可以只吃糖,再漱口嗎?”

春雨笑着上前捋順唐絲絲雜亂的頭發,溫柔道:

“不可以,先喝藥再吃糖。姑娘,你還病着,而且這幾服湯藥不少錢呢。”

一聽花了很多錢,唐絲絲乖巧的把藥喝了,一滴都不剩。苦澀的滋味彌漫在口腔裏,小孩一張臉緊緊皺着,等到舌尖接觸甜意時,她才睜開眼睛。

春雨掰了指甲大小的糖,唐絲絲美滋滋的在榻上滾了幾圈,含糊不清的道:“真好次,春雨姐姐也次。”

春雨嘴上說好,手上卻利落的用荷葉包好,放在陰涼地方。

等唐絲絲吃完,春雨端了溫水讓她漱口,這才讓小孩躺下。

許是吃了湯藥病好了不少,今夜入睡很快。

屋子裏沒點燈,春雨就着窗邊銀白的月光,動作緩慢的縫衣裳。

她以前是唐絲絲母親王氏的丫鬟。

王氏父親是個秀才,在村子裏頗有威望,對王氏極其寵愛,因此有了春雨這個丫鬟服侍。

後來王家落魄,不少人對王氏的美貌垂涎,王氏不堪其擾,身子骨一直不大好。

直到鄰村的唐屠戶出現,他憨厚淳樸,濃眉大眼,對王氏多有照料。倆人就成了夫妻,育有一女,還搬到鎮子上生活。

可惜好景不長,王氏沒了。唐屠戶又娶了一個繼室,想着好好照料孩子長大。

兩年前繼母對唐絲絲還算不錯,但唐屠戶離開後,她就顯露出真面目。以唐絲絲病了為借口,送她回到老宅安養。

一年前,唐屠戶來消息了,還捎帶着一封婚書。

春雨也不知為何如此突然,她只知道,幸好信物是個不值錢的鳥兒木雕,否則根本到不了她們手裏。

唐屠戶估計有什麽機遇,因為唐家換了一個更大更氣派的宅子,這次春雨去還瞧見裏面有好幾個侍候的丫鬟小厮。

可這些都和唐絲絲沒什麽關系。

繼母把着唐屠戶寄來的一切東西,包括信件。

春雨擡頭看向房梁。

至于她白日裏讀的那些,只不過是哄着小孩玩的罷了。

春雨告訴唐絲絲,爹爹很想她,等回來後會騎着高頭大馬來接她,會給她買很多很多好吃的,還有好多漂亮的裙子。

唐絲絲不懂木雕的作用,春雨說:“這是傅家送姑娘的,定情信物,有了這個,不管什麽時候,傅世子都會認識姑娘。”

當時看見婚書,繼母先是氣急敗壞,随後冷靜下來,不認為侯府會和一個屠戶定下婚約,只覺得唐屠戶過的好一點,開始異想天開了。

繼母嘲諷道:“人家是世子,你是個什麽東西?”

說完,把婚書揉成一團,還把木雕狠狠扔在地上。

唐絲絲哭着去泥裏撿回來。

在唐絲絲的觀念裏,爹重要,春雨重要,素未蒙面的傅長黎也很重要。

在傅長黎那些“信”裏,一直強調讓她聽話,快樂長大,以後他會來接她。

會來嗎?唐絲絲堅定會來,長黎哥哥一定會來找她。

但春雨不确定,因為那些都是她胡謅的。

姑娘太可憐了,春雨想讓她知道,世上還有別人在想着她,喜歡着她。

至于怕被拆穿?

春雨從來沒有這樣的擔憂,因為她覺得唐屠戶估計被人騙了,否則堂堂侯府,怎麽會用木雕來做信物?

起碼得是塊玉佩吧。

反正先讓小姑娘高興快樂,等唐屠戶回來就好了。

春雨心思百轉,這些年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扛下來,半個姐姐半個娘似的照顧唐絲絲。

不過有時候她在想,會不會她保護的太好,讓小姑娘太過于單純了?

前幾天村裏小孩子們一起去水塘邊玩耍,也不知怎麽弄了一身泥回來。

春雨問唐絲絲,她只說自己跌倒,後來春雨悄悄打聽,才知道是被鐵蛋騙的下了池塘。

“唉……”

嘆完氣,春雨想到自己。

繼母錢氏有個弟弟,那人游手好閑,肥頭大耳,正在唐家長住着。

這次去正好碰上,春雨又被對方騷擾,雙方争執起來。

錢氏借此發作不給月銀,春雨只能低頭,左手被打了二十板子,才拿到半吊錢。

那頭肥豬還放話,說只要春雨跟了他,保證唐絲絲吃穿不愁。

可春雨不是傻子,若小主子沒了她庇護,還不知道錢氏姐弟會拿孩子如何。

也只有夜深人靜時,春雨才敢愁眉苦臉。

但日子總得過不是?

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春雨選擇高高興興的陪着唐絲絲。

月亮被烏雲遮住,實在是看不清了,春雨便咬斷線,收拾收拾睡覺了。

沒過一會,便聽見外面嘩啦啦的下起了雨。

村裏家家戶戶都熄了燈,只能偶爾聽見一聲狗吠。

但遠處燈火輝煌的莊子裏,卻能聽見絲竹管樂之聲。

“外面下雨了,看來明日走不了,否則濺起一身泥。”

剛進來的曹清平抖了抖肩膀上的雨珠,立在兩側的侍女立刻送上幹爽的棉巾,将最後一點潮濕吸走。

大堂寬敞明亮,每個桌子上空都吊着一盞燈籠,牆壁上嵌着精致镂空的燭臺,上面蠟燭散發明亮的光芒。

兩邊是桌椅,坐着白日裏騎馬而過的少年郎們,嬉笑打鬧品嘗美食美酒,欣賞廳堂中央舞娘們的曼妙身姿。

光是裝着糕點的碟子,怕是就夠唐絲絲主仆過活月餘,更別提主座上,主家手中價值千金的琉璃盞。

“長黎,姨母不讓你喝酒。”

曹清平半是無奈半是規勸,知道對這位小爺沒什麽辦法,只能搬出他姨母,也就是傅長黎的母親,永安侯夫人。

坐在圈椅上的少年姿态懶散,一只手随着樂聲扣動桌面,另一只手則是端着精致琉璃盞,慢條斯理的品嘗佳釀。

薄唇上染了光澤,将他腰間玉帶上那顆寶石的光芒掩蓋。一雙瑞鳳眼狹長微挑,即便不笑也像是含着情誼。

他視線飄過來,曹清平下座的動作一頓。

傅長黎這雙含情眼,可真像極了姨母,不管看任何人,都像是含情脈脈帶着笑意。

可曹清平知道,他的表弟傅長黎,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般和善。

侯府日漸式微,姨母這個侯夫人怕也快做到頭了。又連年病弱,好不容易才勸出來到此避暑散心,今日卻又不舒坦了。

本來該靜養的,不過侯夫人念及來探望的孩子們,所以才弄了這麽一出。

“怎麽了?”

曹清平思緒回籠,作勢又要往下,眼看着就要坐到墊子上。

“你衣裳沾了泥。”

十五歲的少年,聲音接近成年男子,低沉中卻又帶着明朗,合奏成獨屬于傅長黎的悅耳嗓音。

“哦,還真沒注意到。”

曹清平立刻彈起來,笑道:“若我坐下,這墊子連同椅子,怕是都要被你扔出去。”

傅長黎喜潔到了極致,沾了一點髒污他都受不了,京城圈子裏的公子哥們都知道他的脾氣秉性,因此面對他時會額外注意。

“罷了,左右衣裳潮濕,我換一身去。”

曹清平剛走,他座位上就來了個人,舉着杯盞敬傅長黎:

“世子爺,我敬您。”

傅長黎坐在那眼皮都沒擡,不緊不慢道:“我不喝酒。”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裏還端着琉璃盞,酒液雖淺,但還是有的。

這人面上一囧,暗道果然如傳言中所說,永安侯府世子嚣張跋扈,一身的傲骨。

看來求他幫忙怕是不行了。

來人把酒喝了,說了兩句好話後灰溜溜的走了,不過嘴裏小聲嘀咕道:“裝什麽裝,世子之位還不一定保得住呢。”

傅家兩個兒子,一個如星辰般閃耀,從小就被冠以衆望,如今在宮中當太子伴讀。

另外一個則是整天打馬逛街,無所事事,倒被賦予了世子名頭。

曹清平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就見廳堂裏少了好幾個人,而剩下的少年們面面相觑,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似的。

絲竹聲未停,舞娘還在中間跳着胡旋舞,他走到傅長黎身側,問道:“長黎,發生了什麽?”

傅長黎手中的杯盞還在,但裏面早就換成酸梅汁了,暗色的液體更顯手指凝白修長。

面若冠玉的少年微微擡眼,“将不相幹的人趕出去了而已。”

少年聲音雲淡風輕,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曹清平卻是驚訝,轉頭看向外面道:“雨勢更大了。”

若是騎馬,不可能安穩回京。若是不騎馬,怕不是要澆成落湯雞。

傅長黎放下杯盞,露出屬于少年人的頑劣笑意。

“與我何幹。”

曹清平一頓,轉了個話題道:“明日去找人嗎?”

“自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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