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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天還陰着,但烏雲總算是散了不少,讓人心情跟着愉悅起來。

守在門口的丫鬟遠遠瞧見傅長黎走過來,立刻低頭行禮:

“世子。”

一身青綠圓領錦袍,在陰暗潮濕的天氣裏添了幾分清爽,長指撥動柳葉踏步而來,少年俊逸的面龐讓人眼前一亮。

不過丫鬟們可不敢多看,面前飄過步伐沉穩的黑底靴,這才敢擡頭。

無他,這位世子爺是個重規矩的主兒,小小年紀一身傲骨。

“母親。”

傅長黎進去之後規矩的行禮,上首處的婦人面帶慈笑,招手喚道:

“長黎,過來吃些櫻桃,莊子裏早上剛采摘回來的。”

侯夫人趙櫻蘭,人如其名,芳姿妩媚,眉眼昳麗。

當年也是名動大歷的美人,傳言若不是有姐姐入了宮,怕是她早就當上貴妃娘娘了。

傅長黎那一雙含情眼,和其母如出一轍。

“母親用就好,”傅長黎規矩的坐下,“今日可還覺得頭暈?”

“不了,昨日用了艾灸,睡了一覺後就好了不少。”趙櫻蘭說着,從碟子裏挑出一個最大最紅的櫻桃,笑着遞給傅長黎。

“知道你不愛吃甜,但剛采摘的,酸甜可口,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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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要求,傅長黎自然應。

吃完之後有丫鬟送來杯盞漱口,少年薄唇上染了幾分汁水,更顯唇紅齒白。

“也虧你昨日來的早,否則遇上這等大雨,還不知要被澆成什麽樣子。”

這處是侯府的莊子,往年不常來,今年夏日炎熱的很,這才重新整裝一番,供人避暑。

“對了,今日天氣陰,你的那些朋友們就留下,等明日天氣好再離開吧。”

“我想,他們應該今天就要走,”傅長黎漱口之後,嘴裏的甜味總算是散去不少,慢條斯理的擦拭唇角,笑着道:

“書院休沐月餘,待過幾日天氣好了再來便是。”

母子倆說了會話,傅長黎起身說要去送行。

等人走了,丫鬟問道:“給世子送去的櫻桃挑選的都是紅透了的,夫人,可要換一批?”

沒人能強迫傅長黎做什麽,除了夫人。

不過方才見傅長黎微微蹙眉,想來确實不愛吃甜的。

趙櫻蘭笑道:“他呀,小時候還喜甜,也不知怎麽,六歲之後就半點甜食都吃不得了。”

一直侍候的老嬷嬷上來奉湯藥。

“估摸着世子長大了,所以不喜甜。”

趙櫻蘭笑意漫到眼睛裏:“他總是将自己當成大人,小時候就是如此,十五歲了更甚。”

“可到底還是孩子。”

湯藥喝完,趙櫻蘭和老嬷嬷念叨着:

“侯爺也是,去年來消息說什麽給長黎定了婚事。是,對方是有救命之恩,可給金銀財寶就好,哪裏要讓長黎去還恩情?”

提到婚事,趙櫻蘭笑意收斂。

“年底侯爺就能歸,到時候叫他怎麽定下的婚事,就怎麽取消算了。”

老嬷嬷也附和:“夫人莫急,老奴看世子爺沒當回事兒,夫人也放寬心,總能解決。”

話是這麽說,可侯爺将婚書直接寫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老嬷嬷想,夫人着急也是常理,侯府日漸式微,夫人又不肯讓世子走武将這條路,将來……

夫人是想靠聯姻保住侯府,自然不可能讓侯爺擅自定下婚事。

趙櫻蘭能想到的事,傅長黎自然也明白。

但他更了解父親,當知道父親将他做的木雕送給對方當信物時,傅長黎便知父親鐵了心。

騎着高頭大馬,少年渾身散發着矜貴,眉眼清隽,引的路過之人都多看幾眼。

曹清平與他并駕齊驅,皺眉道:“長黎,上次那位老者不是說退隐了嗎?”

其實前些日子也來過,不過人家拒絕了。曹清平以為傅長黎放棄了,卻不想他竟然還要繼續。

“有志者事竟成。”

傅長黎說話聲音悅耳,透着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能求的動他。”

說完,傅長黎揚起馬鞭,率先離去。

後頭的曹清平笑了笑,緊随而上。

路上的泥濘被風吹的半幹,馬蹄濺起塵土,迎面過來一個趕着驢車的男子,豔羨的看向傅長黎一行。

等到騎馬遠去,那人還在啧啧稱贊:“好馬!要是我有這等好馬,還愁找不到媳婦?”

錢老疤嘀咕着,再看小毛驢就哪哪都礙眼了。

“罷了,大姐說了,姐夫在軍營裏立了功,說不定能帶回來黃金萬兩,到時候美人還不是任我挑選?”

當時大姐嫁給唐屠戶的時候,錢老疤還不滿,覺得死了媳婦還帶着個孩子,最重要的是沒錢。

雖然自家姐姐也是寡婦,可沒孩子呀!算來算去,錢老疤總覺得吃虧。

幸好前兩年唐屠戶當兵去了,去年還讓人帶回來二百兩銀票,唐家日子好起來,自己這個親小舅子跟着沾了光。

可親事還是沒什麽着落。

錢老疤看上春雨了,不過這丫頭性子烈,一直不從。

烈好啊!錢老疤笑的猥`瑣,越烈爺越喜歡!

這不,昨日春雨在鎮上被打了手板,今天他就來送關懷了!

順道來提提倆人的事兒。

往村裏走,瞧見迎面來了一群小孩,嬉笑打鬧說着什麽。

最中間有個年畫娃娃似的漂亮小女娃,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笑起來如春花綻放,讓人一眼難忘。

錢老疤嘀咕:“這孩子怎麽看着眼熟!”

随後拍了一下腦門,哎喲一聲。

“這不是自己姐夫家孩子嗎!”

“唐絲絲。”錢老疤跳下驢車喊人。

“絲絲,這人是誰啊?”有個小女娃問她。

唐絲絲歪着頭,似乎不認識這人。

旁邊的一個壯實小男娃擋在唐絲絲面前,甕聲甕氣:“你是誰?是不是拐賣小孩的壞人?”

錢老疤哈哈大笑:“當然不是!我是唐絲絲的舅舅。絲絲啊,我是舅舅啊,怎麽不記得舅舅了?”

一提到舅舅,唐絲絲瞬間就想起來他是錢老疤了,但她沒上前去,而是往後躲了一下。

一群小孩将唐絲絲團團圍住,大有保護她的意思。

錢老疤嘁了一聲,上車趕驢走了。

反正他來找春雨,等以後再收拾小崽子。

“絲絲,那人真是你舅舅嗎?”剛才的壯實小孩轉身問她。

唐絲絲抿着唇不說話,另有小女娃喊:“鐵蛋,絲絲不想說,我們就別問了,走,抓小魚兒去!”

“對對,去抓魚!”

小孩忘性大,沒一會唐絲絲就把這事兒抛之腦後,和大家一起來到池塘旁。

鐵蛋拉着唐絲絲的胳膊:“你往後站,不要再像上次似的掉裏了。”

“可是我想抓那個小魚。”

唐絲絲眼巴巴的看着池塘,十分迫切着急。

鐵蛋拍了拍胸脯:“這好辦,交給我!”

唐絲絲笑起來時隐隐有兩個小酒窩。

“你真的能抓到嗎?”

也不知道鐵蛋從哪裏聽說的,池塘裏有一種通體青色的小魚,吃完對腿腳好。

春雨一直跛腳,唐絲絲心疼她,想讓她好起來。

“當然了!”鐵蛋盯着小酒窩,忍住想戳一戳的沖動。

以前他捏唐絲絲的臉,給小孩捏哭了,讓鐵蛋長了教訓,知道小孩皮膚嬌嫩,不能随便捏。

為了讓唐絲絲高興,鐵蛋召集了村裏所有小孩,一起下池塘來捉,總會捉到!

鐵蛋摩拳擦掌,讓唐絲絲站在一旁等着,他興致勃勃的挽起褲腳,下了池塘。

幾個小孩剛開始還知道幫忙抓魚,但過了會就開始玩水,全然将這件事忘了。

唐絲絲着急,忍不住讓水邊走,被鐵蛋阻攔。

“你不能下來,會生病。”

唐絲絲認真的道:“不會的,我天天喝藥,春雨姐姐說很快就好了。”

鐵蛋猶豫了一下,看見唐絲絲撸起袖子,露出細弱的小胳膊,立即開口道:

“不行,這裏涼。而且裏面很髒,沒瞧見有鴨有鵝嗎?它們把水都攪渾了。”

唐絲絲擡眼,果然瞧見大白鵝嘎嘎叫,揮動着翅膀,掉下來鵝毛無數。

她不能把衣服弄髒,要不然春雨姐姐又要給她洗了。

“那好吧,”唐絲絲有點沮喪,還不忘囑咐鐵蛋:

“你一定要捉一條魚給我呀,鐵蛋哥哥。”

小孩聲音軟糯糯的,撲閃着澄亮的大眼睛,嬌憨又可愛。

鐵蛋覺得自己身體裏有無限力量,頓時大喊一聲:“好!”

唐絲絲站在岸上咯咯笑,鐵蛋更加賣力,抓了不少大魚上來。

一個時辰後,唐絲絲心滿意足的拎着麻繩,繩子上是數尾小青魚,還有一條大鯉魚。

鐵蛋渾身濕透,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憨笑道:

“絲絲,我明天還給你抓魚,來找我玩好不好?”

“明天要問問春雨姐姐才行。”唐絲絲實話實說。

鐵蛋撓頭,眼看着唐絲絲轉身回家,不知道該怎麽挽留。

好想天天和唐絲絲一起玩啊。

鄉村土路,一眼望到頭。

唐絲絲發現自家門口停着一輛驢車,之前見過的錢老疤怒氣沖沖的從院裏出來,還大喊大叫道:

“總有你求我的時候!”

唐絲絲不懂他的意思,但隐隐聽見女子哭泣聲,唐絲絲心裏發慌,拎着麻繩往家裏跑。

錢老疤從身邊路過的時候,還唾了一聲,“晦氣。”

但唐絲絲滿腦子都是,春雨姐姐怎麽哭了?

等跑到院子裏時,發現鄰居李嬸子等人都在,晾曬好的蘑菇果幹等灑了一地,而春雨邊哭邊撿。

“他還真不要臉!”李嬸子憤憤罵道:“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姐弟倆都不是好人,占着人家老唐掙的錢,虐待人家孩子!我呸!”

李嬸子叉着腰:“春雨別怕,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告官!”

春雨還真去衙門問過,可衙役說這是家事,官府解決不了。

“他敢光天化日之下過來,就是吃準了春雨膽子小!”

“用月銀一事拿捏春雨,想讓春雨不明不白就跟了他!我呸!”

鄰居幾個嬸子罵罵咧咧,蹲下幫忙撿地上的東西。春雨一言不發,心裏在籌謀一件事。

如果非要獻身的話,那她是不是可以将自己賣給有錢人?

只要小主子能平安等到老爺回來,她做什麽都行。

“哎喲,絲絲回來了啊?”

李嬸子一聲喊将春雨拉回神,她匆忙把眼淚擦幹,揚起一張笑臉。

“姑娘,哪裏弄來的這麽多魚?正好,晌午炖魚吃,幾位嬸子,你們留下一起吃飯吧。”

剛才還哭哭啼啼的春雨,此刻像是變了一個人,看的李嬸子揪心。

她張了張嘴,但一想唐絲絲才九歲,知道大人的肮髒後又能如何?

她什麽都做不了,還不如讓孩子快樂長大。

“哎,好咧,那就麻煩春雨了,”李嬸子擠眉弄眼,暗示另外幾個人別透露風聲,氣氛頓時變得歡快起來。

“春雨姐姐,”唐絲絲将麻繩給春雨,指着小青魚道:“可以治腿。”

春雨心裏酸澀,把魚放好後過來給唐絲絲重新梳頭,笑着道:

“多謝姑娘。”

“不用客氣的,”唐絲絲細聲細語,乖巧的坐在那一動不動。

“春雨姐姐,你的腿會好,對吧?”

腿傷是去年冬天要月錢時摔倒所致,一直沒好。

估摸着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春雨并不在意。

可沒想到唐絲絲一直記挂在心裏。

春雨忍住澀意,系好紅頭繩後,她心裏下了一個決定。

“姑娘,如果以後春雨不在你身邊了,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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