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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院子裏，春雨手邊已經有一個小包裹了，裏面只有一些貼身衣服，除此之外，她什麽都沒帶。

“一共二十兩銀子，我全給村長了，李嬸子，這些銅板留在你手裏給絲絲做平時花銷，若是買衣服什麽的大件，你就和村長要。”

不是春雨不信任李嬸子，畢竟這麽大一筆錢，還是得放在村長手裏好，且村長識文斷字，到時候也有個賬目。

春雨不是傻子，她将自己賣了就是為了讓唐絲絲過的更好。

如果她活的不好，那春雨就是白折騰。

不管怎麽樣，春雨都要咬着牙堅持到唐屠戶回來。既然錢氏不想給錢，錢老疤又虎視眈眈，春雨就得想別的法子。

所以，她簽了賣身契，今日就得去鎮子上。

“屋裏屋外我都收拾好了，嬸子，院子裏種的菜都能吃，還有雞鴨鵝都大了，除了吃蛋以外，逢年過節可以宰了吃肉。”

小院子不大，但被春雨收拾的立正。角落裏禽窩也幹幹淨淨，雞鴨鵝肥碩幹淨，一看春雨手侍弄的很好。

兩年了，春雨環顧自己和唐絲絲生活兩年的院子，雖然樸素但處處都是她們的心血。

“還請嬸子們幫忙照顧好絲絲，我每個月都會讓人帶錢回來。”

除了賣身錢以外，那戶人家每個月還給仆從發放半吊子銅板，春雨想好了，她一個子兒都不會花，全拿回來給唐絲絲用。

自己精心照顧了這麽久，往後她不在了，春雨希望她依舊無憂無慮。

小孩子，就該快快樂樂的長大。

“春雨，你放心。”李嬸子見春雨掉眼淚，也忍不住悲從中來，跟着一起紅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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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我們大家都會幫一把，保證孩子會過的很好，你別擔心，在鎮子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春雨和她們說将自己賣了當丫鬟，可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哪裏那麽好當？

賣了身入府，在那些有錢有勢眼中，人和牲畜就沒什麽區別了。

李嬸子娘家村子裏窮，就有人賣兒賣女。

兒子還好，無非是給人家端茶倒水，或者幹些髒活。但女兒就遭罪了，長大一些好看的姑娘，全讓主人家糟蹋了，連個名分都沒有。

李嬸子想到這擡眼看春雨。

衣着樸素的姑娘眼睛紅腫，雖說不上貌美，但也算清秀。除了腿腳不便之外，春雨方方面面都很好。

想了想，李嬸子咬牙道：“春雨，要是你不嫌棄，就跟我家老大吧！總比去給人家當丫鬟好。”

春雨震驚的忘了哭，其他幾個嬸子也一臉驚訝。

有人道：“你家老大前些日子不是相看了嗎？”

李嬸子拉着春雨的手，語重心長的道：“相看又沒定下，我家老大雖然才十八比你小一歲，但吃苦耐勞，你放心，肯定會對你好。你就帶着絲絲過來，一家都會疼愛絲絲。”

春雨被李嬸子說懵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多謝嬸子，但我的腿……”頓了頓，春雨笑了，“不了，賣身契已經簽完了，銀子也拿回來給村長了，若不是主人家心善，我也沒法耽誤這麽多天。嬸子，你的好意我心領，絲絲在嬸子家我一百個放心。”

李嬸子家有倆兒子，都是踏實能幹的村裏小夥子。自打年前媒人就來了數趟，不過李嬸子要求高所以一直沒能定下來。

如今李嬸子能說這話，顯然是憐惜她。春雨滿心的感動，更不可能耽誤人家。

感激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想到要離開這離開唐絲絲，春雨眼淚又止不住了。

李嬸子也心疼的掉眼淚，院子裏幾個女人抱着哭成一團。

所以，跑回來的唐絲絲吓了一跳，喘着立在門口，懵懵的喊人。

“春雨姐姐。”

“哎！”

春雨聲音發澀的應了一聲，趕緊擦幹眼淚，如以往那樣露出笑臉看向唐絲絲，“姑娘，怎麽一身泥呀！”

可是春雨眼睛紅腫的太厲害了，哪怕心思單純如唐絲絲也發現不對。

“春雨姐姐，你怎麽了？”唐絲絲快步過來，李嬸子哎喲兩聲。

“絲絲是去泥裏滾了一圈不成？怎麽造的這麽埋汰。”

“我沒事，就是眼睛進土了，”春雨扯謊，岔過話題道：“姑娘，快進屋，我給你洗澡換身衣物。”

剛黃昏時分，還來得及。

鍋裏是春雨給唐絲絲做的晚飯，蒸了小姑娘最喜歡的雞蛋羹，正好鍋底的熱水可以用來洗漱。

見她們在忙，李嬸子幾個人就坐在院子裏，等着春雨收拾好離開，把唐絲絲也帶走。

屋裏，春雨手腳麻利的給唐絲絲洗澡，水換了三次，頭發臉上的泥才全部洗幹淨。

又給唐絲絲換了幹淨的衣服，頭發擦拭的半幹後，春雨站在炕邊，給唐絲絲一下下的梳頭發。

“姑娘，今天我就去鎮上，你先和李嬸子去她家，好不好？”

這話前幾天春雨就說過了，唐絲絲其實不願意的，但春雨堅持，唐絲絲便只能小聲的說好。

可是小孩轉過身，撲進春雨懷裏，依賴的抱緊她。

“春雨姐姐，那你早點回來接絲絲呀。”

小姑娘的身體熱熱軟軟的，像是燙在春雨心頭上，讓她難受的肝膽俱裂。

春雨顫着身子抱住小姑娘，那句好怎麽也說不出口。

半響之後，春雨鎮定下來，松開唐絲絲，輕聲道：“姑娘先坐着，我把衣服洗了。”

春雨蹲在地上用洗澡水洗衣服。

剛拿起外套，就掉出來個不該出現在這的東西。

“這是什麽？”

湖藍色的綢緞料子，入手絲滑，上面繡着的如意花紋，栩栩如生。

“哎呀，差點忘了。”

唐絲絲趴到炕邊上，兩只小手撐着臉，喜滋滋的道：“是長黎哥哥給絲絲的，春雨姐姐，我今天見到長黎哥哥了！”

咚——

沉甸甸的錢袋子掉入水中，春雨震驚的張大嘴巴。

。

日落西山，院子裏的幾個嬸子唉聲嘆氣，氣氛沉重的讓人難受。

李嬸子道：“春雨和絲絲都是苦命孩子，絲絲先在我家呆着，若是願意，再去你們家。”

春雨拜托幾個嬸子輪流照顧，生怕在一家呆時間長被厭煩。

“行，她喜歡在哪就在哪，”另外一個嬸子接話，抹了一把眼淚，“命苦喲！也不知春雨一去何時再能見面。”

入府當丫鬟，哪能想出來就出來？

所有人都難受，卻又無力抗衡悲慘的命運。

就在這時候，春雨走出來了。李嬸子站起來，努力擠出笑臉想讓春雨高高興興的離開。

“要走了？行，我先陪絲絲呆一會，等天黑再去我家。”

“嬸子，今天先不用了，”春雨面色漲紅，瞧着像是很高興似的。“有了點變故，過幾天再說。”

沒直接說錢袋子的事情，春雨想驗證一下再告訴大家。

“那行，”李嬸子以為春雨舍不得唐絲絲，便和其他人離開了。

春雨關上院門，急切的回到房間裏，将房門也關好，上前小聲詢問道：“姑娘，你把事情經過再說一遍吧。”

“春雨姐姐問了兩遍了呀，”唐絲絲杏眸眨了眨，但還是不厭其煩的講了第三遍。

春雨越聽越激動，一時控制不了情緒在地上來回的走，還讓唐絲絲把信物拿出來，她翻來覆去的看。

“姑娘，真是傅家？”

“真的，長黎哥哥很高長的也好看，”唐絲絲回憶後，憨笑着補充一句：“說話聲音也好聽。”

長什麽樣春雨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這門親事竟然是真的！

她家姑娘竟然真的和侯府世子定了婚！

春雨心跳加速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兩刻鐘之後她才冷靜下來，望着炕上的錢袋子，道：“還得确認一下才行。”

唐絲絲年歲小，春雨害怕有什麽纰漏。

第二天一早，春雨就帶着唐絲絲去村子外面的大道上站着。

“春雨姐姐，會看見長黎哥哥嗎？”

春雨道：“姑娘，你還記得傅世子的長相對不對？等一下見到人，姑娘盡管告訴我哪個是就好。”

倆人滿懷期待的等啊等，卻沒看見人影。

一天的時間過去了，從最開始的激動變得懷疑，生怕這是一場幻覺。

春雨又詳細問了一遍唐絲絲當時見到的場景，心裏暗自琢磨，應該是真的。

畢竟姑娘說好幾個少年，都穿着華貴，騎着高頭大馬。

可是為何對方什麽話都沒留下，只給了錢？

錢袋子裏碎銀子加上銅板，約莫有十五兩，完全夠主仆二人挨到明年。

既然确定是傅家給的，春雨心裏有底了。

“春雨姐姐，你說長黎哥哥喜歡絲絲的對吧？”

唐絲絲疑惑傅長黎的态度，有些拿不準，急切需要肯定。

“當然！”

春雨摸了摸小姑娘的雙鬓，這麽嬌憨可愛的小姑娘會有人不喜歡嗎？

唐絲絲咬了咬唇，小聲的道：“可是長黎哥哥沒說幾句話就騎馬走了。”

還說她是貪吃鬼。

“可能有急事，放心，既然來過一次，肯定會來第二次。”

春雨讓唐絲絲去回家等着，她則是趁着天還亮着，趕緊去鎮子上贖身。

剛賣身就得了一筆錢，驚吓之後是驚喜，讓春雨一會哭一會笑的。

她高高興興，想着既然婚事是真的，那往後還有好日子等姑娘，她要好好照顧姑娘看着她出嫁。

半路碰見錢老疤，直接将春雨攔住，苦口婆心的勸解：

“你跟了我，那小崽子也能過的好，一舉兩得的事兒！”

春雨冷面冷聲：“該說的我都說了，若你再來糾纏，我就報關讓官爺把你抓起來！”

“反了你了！”

眼見着誘哄不成，錢老疤面目可憎的放起了狠話，無非是拿着月銀一事要挾春雨，拿着唐絲絲吃飽穿暖來讓春雨就範。

以前春雨自然怕，但現在手裏有錢，親事又是真的，春雨腰杆子直直的，根本不怕他。

甚至春雨不理會錢老疤，直接繞過他朝着鎮子上走去。

眼見着春雨無所畏懼，錢老疤有點慌了。

怎麽回事？錢老疤又慌又着急，有種到嘴的鴨子飛走的感覺。

這邊春雨順利到了鎮子，去找管家說了贖身一事。

管家雖然不滿，但也應了，不過說天色已晚主人家休息了，得明日再禀告主人。

春雨笑着塞給管家一把銅板，道：“勞煩您了。”

這回管家總算是露出點笑臉，讓春雨明日晌午再來。

等春雨離開後，管家剛要關門，錢老疤匆忙堵住門口，賠笑着說了什麽。

聽完來龍去脈後，錢老疤眼珠子轉的賊，“我覺得這件事不怪貴府，而且按理來說，贖身不可能按照原價，起碼得……得四十兩銀子才行！否則事情傳出去，府裏其他仆從也要原價贖身怎麽辦？”

錢老疤又嘀咕了幾句，還給管家塞了一小塊銀子，管家剛開始為難，但哪有和銀子過不去的？當即點頭。

。

第二日，春雨還帶着唐絲絲來了，先是在鎮子上用了早膳。

唐絲絲吃了一小碗豬肉馄饨，手裏還拿着一塊糖棗糕，跟着春雨走在鎮子上，好奇的看來看去。

小姑娘身上穿了件草綠色的裙子，雖然顏色洗的褪去不少，但唐絲絲粉雕玉琢，瞧着也可愛至極。

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的像是林間的山泉，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一張小臉圓圓的又嬌又憨。

寬敞的大路上百姓無數，可唐絲絲明媚嬌憨，讓人一眼就瞧見她。

“長黎，你看那邊的小孩。”

路邊茶樓開着窗，窗邊坐着曹清平和面色不善的傅長黎。

此刻，傅長黎胳膊搭在窗框上，一只手撚着紅豆糕，聞聲轉過頭看了外面一眼。

少年原本就煩躁的眉眼緊緊擰着，看見那個長的像是小豆芽的孩子後，道：“看見了，怎麽了？”

曹清平笑道：“是唐絲絲，她腰間挂着的錢袋子正是我的。”

要不然他也認不出。

剛放進嘴裏半塊紅豆糕，傅長黎動作一頓，再次轉過頭看向小姑娘。

那日她滿身滿臉都是泥，整個人像是泥塑的孩子，還弄髒了傅長黎的衣袖。

傅長黎根本不知道唐絲絲長什麽樣子，只記得她聲音糯糯的。

“是她？”

“是，”曹清平站起來，笑着道：“既然見到了，就說幾句話，長黎，走吧。”

曹清平了解傅長黎，他只是嘴上嫌棄而已，回去之後半個字都沒和姨母提起。

若是按照姨母的性子，知道唐絲絲就住在別院附近，估摸着會找唐家人退婚。

這件婚事是永安侯定下的，不管退不退，傅長黎認為都應該過問父親。

“小孩洗幹淨了瞧着還挺可愛，”曹清平笑了，“怪不得那日會寧特意趕來，說想帶回去陪着他妹妹。”

“崔會寧是要帶她回去當丫鬟。”

傅長黎坐在那沒動，不緊不慢的吃完剩下的紅豆糕。

“天下是他崔家的？瞧着可愛就想帶回家？”

傅長黎輕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