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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後,況嘉宇努力嘗試睜開眼睛,卻始終無法聚光,這個狀态已經持續了四天,他再也無法等下去。
“你給我滴的是什麽?”又到了護士每天過來滴藥的時間,況嘉宇趁機一把抓到她的手,聲音裏近乎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小護士驚叫一聲,卻被跟在身邊的黑衣人逼得不敢再出聲。
況嘉宇将臉上的紗布拽下來,忍着刺痛看向身前,一眼就發現了護士的狀态不對勁,還有他身後那個可疑的人。
兩個人滿臉錯愕,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編了那麽多吓他的話,況嘉宇竟然敢冒着“失明”的風險不顧。
況嘉宇努力看清藥瓶上的字,“擴瞳藥”讓他心中頓時了然,跌跌撞撞站起身,失去季同飛的信息加上對他的擔心,況嘉宇感覺到體內一股亂沖的氣,撞得他心口一陣陣巨痛。
嘴裏嘗到一股腥甜,況嘉宇摸摸嘴角。
旁邊的小護士驚疑,“是血!?”黑衣人退了一步,心裏有點不落忍。
許陽是季兆韋從老四那裏借過來的人,他來之前只是被交代要看好一個高中生,讓他務必在醫院住滿一周,這一周同時跟他一塊參與的還有他的哥們丁趙玉,他在另一邊給季家老大的兒子辦去A國的簽證,因為太急需要動用點關系。
“他怎麽樣了?”況嘉宇雙眼無法聚焦,他像個失明的人對着許陽問,很明顯已經知道他是季家派來的人。
許陽是今年季兆烈新開的一家娛樂會所招來的保镖,說白了就是跟着上邊的老大看場子的,最近兩個月被叫“七爺”的洛項琨調到了身邊,更多時間是跟着七爺在娛樂公司,七爺說他還年輕,還是得多看看書。
聽說七爺還是七哥的時候,為季兆烈擋過三刀,可在他眼裏季兆烈對七爺的态度很奇怪,既不像上位者對下屬又不像是對待出生入死的兄弟,反而更像是對家裏人,态度随意又十足的信任。
那天季兆烈和七爺在公司參加電影立項會,他在旁邊給七爺整理會議紀要,季先生接到電話只給了七爺一個眼色,随手指着他說安排他來處理點事情。
雖然他看着高大,但他膽子未必大啊……這還是許陽第一次看見有人會急得“吐血”。
許陽摸摸後腦,強裝的冷漠無情煙消雲散,比況嘉宇成熟不了多少的臉還帶了點羞赧,完全看不出前兩日的影子,“如果你是問季家大爺家的季少爺……他已經被家裏安排出院了,聽說是回了季家大爺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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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找他。”況嘉宇扶着吊水的架子,摸索着站起來,剛剛成年的骨架還帶着少年的稚澀,雙眼失焦讓他看起來更為脆弱,随便一用力就能輕易将他打碎。
季家這個孫少爺狀态也不好呢,在家鬧着要見自己的小男朋友,哎……雖然不理解為什麽好好的大小夥子會喜歡個男的,但确實太可憐了,還有三天簽證就辦好,這一兩周就會被送出國了。
許陽沉默地看着況嘉宇,腦子裏想着的是丁趙玉酒後的感慨,心中劇烈動搖,理智上讓他必須服從季家的交代,可情感上他很難不動容。
牙關狠狠用力,許陽雖然遲疑但已不想阻攔:“你們有沒有共同的朋友,讓他帶你去找季少爺。”
況嘉宇心中一動,下意識想到的就是董星池,秦必家的背景讓他更受掣肘。
董星池話少,或者換句話說,他是太敏銳看事更通透,看到況嘉宇的樣子他也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這可能是他能做出來的最親近的動作。
“走,我帶你去找他。”
董星池微仰頭,壓下眼中的酸意。不需要再多想,憑借多年對季同飛的了解,他已經預見到季同飛該有多慘烈。
但等真的見到季同飛,卻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怎麽會……這樣
“顧姨,阿飛已經這樣了,為什麽還不送醫院?”董星池狠狠捏着門框。
季同飛的雙頰凹陷,眼眶泛着病态的青黑色,吊着水的胳膊裸 | 露在被子外,血管像充了氣一般凸起,左腿打着石膏,人已經陷入了昏迷。
顧穎華搖搖頭,看向董星池的眼神已經麻木,嗓子只能發出氣聲:“醫生就在隔壁房間,小飛只是有些貧血。”
剛到家的季同飛強挺着吃了一頓飯,還在和季兆韋确認着,是不是休養好就可以去見況嘉宇了,季兆韋每次都給了肯定回答。
前天晚上張姨給兒子打電話說要去A國照顧大少爺,這一兩周就要出發了。誰也沒想到,季同飛已經能扶着牆慢慢走動,偏偏還聽到了張姨的話。
季同飛心裏一急就想下樓問清楚,卻因為腿上力氣不夠支撐他走太快,就這麽從樓梯上摔下來,左腿受到的撞擊最嚴重骨折了,可季同飛還是嘶吼着要見況嘉宇,被季兆韋叫來的醫生打了鎮定劑。
從那天開始,季同飛就不吃不喝了,唯一的力氣就是鬧着見況嘉宇。他在用自己的命逼迫他的父母妥協。可季同飛低估了季振笙的狠厲程度,他用整個顧家、用季兆韋與顧穎華的感情在逼季兆韋拆散他和況嘉宇。
“我沒有辦法。”季兆韋從背後抱着妻子,顧穎華力道很輕卻充滿決絕地推開季兆韋,看着季同飛被第三次注射鎮定劑,她已經無力再多說一句話。
“他來了是嗎?讓他上來吧,和小飛見一見,我……有話對他說。”
顧穎華篤定況嘉宇一定來了,她用手指梳了梳頭發,想維持一名長輩該有的體面。可她整個人就像被抽幹了所有精氣,像一朵枯萎玫瑰。
董星池深深呼吸讓自己盡快冷靜,對着顧穎華輕點頭,返身回了車庫,沒一會兒便摻着況嘉宇的小臂上了樓。
顧穎華側過頭,不忍看況嘉宇的樣子,她陷入了巨大的羞愧與不安中,對于即将做的事,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對的,也不知道有一天會不會後悔,可是她真的再也沒有辦法了,兒子已經擺明了寧願死也不會松口,她只能……只能讓況嘉宇先放棄。
況嘉宇跪倒在季同飛床前,雙眼因為擴瞳藥的後遺症,無論他怎麽用力也沒辦法聚焦,他看不清季同飛的樣子。
可是他知道季同飛不好,很不好!他的腿竟然斷了打了石膏。況嘉宇的手游弋到季同飛的臉上、胳膊上,他瘦了……瘦了太多太多,一米九的大男孩摸起來竟然只剩一把骨頭。
“飛哥,你醒醒,看看小宇……”況嘉宇哽住了,一股巨大的疼痛團成一團哽在他的心口、喉嚨,讓他再也說不下去。
淚水控制不住滑下來,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又流血了,但他顧不上,什麽也顧不上。
況嘉宇雙手握住季同飛沒有紮針的手,牽着它覆在自己的臉上,摩挲着,感受着季同飛昔日總是溫暖的手卻只剩下稀薄的溫度,就像是火熱的生命在飛速流逝。
季同飛的眼皮劇烈顫動,劇烈掙紮着想要醒來,卻偏偏不能如願。
季兆韋壓抑着呼吸站在門外,嘴裏半含着煙沒有點火,與季同飛極為相似的修長眼睛,透着微微寒光,他是一個男人,卻沒有護住自己的妻兒。
下巴微側,身邊兩個人聽命進屋将況嘉宇扶了起來,季兆韋不敢再刺激妻子,只在房門處說道:“小池,你先回去。”頓了頓,仿佛明白董星池不可能放下況嘉宇單獨離開,只得補充道:“就在樓下等吧”
顧穎華試探地拍拍況嘉宇的肩,手下瘦削的觸感刺痛了她,“孩子,跟我過來,我和小飛爸爸有些話要交代給你。”
他們三個人來到季兆韋的書房,顧穎華扶着況嘉宇坐在沙發上。
況嘉宇異常沉默,心中已經有了預感他們會說什麽,他微側着頭眼睛像是失了明,視線虛落在長長的窗簾上。
“孩子,我們開誠布公地談吧。”季兆韋擡手壓在妻子的肩,也壓下了顧穎華還沒說出口的話,他繼續道:“小飛的爺爺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你們繼續在一起,那麽小飛的外婆家會第一個遭殃,接下來就是我跟小飛的媽媽。”
接下來的話難以啓齒,季兆韋這一刻也顧不上所謂的面子:“坦白講……這些年下來我跟他媽媽已經接受了你們,但我們誰也反抗不了小飛爺爺,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狠心得多,小飛舅舅的公司,這半個月來項目接二連三出事,就是他給我們的警告。”
況嘉宇牽牽嘴角,想要回應卻無話可說。在他的世界裏,曾經預想過兩人關系被發現後會面對什麽,不停設想不停地預想如何應對,可他從來沒有想過也絕對不可能想到,會這樣殘忍,而這一切竟然來源于最親的家人。
“我……我不能,我做不到。”況嘉宇哭了,這一刻他太無助了,誰能來告訴他,該怎麽堅持下去,到底怎麽樣才能救救季同飛救救他,給他條路讓他們倆繼續走下去吧,他該用什麽來交換,才能讓他們走下去,才能讓他們不分開。
況嘉宇蒼白的臉上血和淚混雜在一起,看在眼裏的顧穎華緊緊攥住扶手,硬生生将真皮沙發抓破了,保養極好的指甲因為用力斷了三根,血一下就流了下來。
“你必須做到!”季兆韋雙手痛苦地抓着頭發厲聲道:“你要讓小飛死嗎!?再不分開就是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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