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忘了我

忘了我

況嘉宇搖頭,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不能分手,一遍遍重複着:“我要去找他,陪他。”

空氣像是凝固了,顧穎華攔住況嘉宇起身,仿佛真的放棄了,“你這個狀态只會更加刺激小飛,今天先回去,明天我再接你過來。”

況嘉宇灰蒙蒙的雙眼仿佛燃氣一摸亮光,近乎急切道:“什麽時間?”無措地抓了抓手,“我,我今天來看過他的事情,能不能告訴他,跟他說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我、我跟初一都很想他,我一直在等他,我也會一直等他。”

摸索着站起身,況嘉宇有些難為情:“顧阿姨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紙筆,我還是寫給他吧。”說着又低喃着:“看不太清字會很難看吧……”神色間滿是懊惱。

顧穎華沉默着将紙筆遞給他,扶他坐在桌前,看着他艱難地将滿腔思念一字一字寫在紙上,鄭重交到她手裏。

這封信猶如千斤重。

況嘉宇終于松了一口氣,心中又有了微薄的希望,摸索着書房的牆向外蹒跚走着。

“咯噔”。

“穎華!”

況嘉宇愣怔住了,身體像被扔進冰窟窿,從裏到外冰冷入骨入心入魂,他承受不住一般跪在地上,雙手支撐着想扶顧穎華起來,可雙手再也使不上力。

“分開吧……阿姨真的求你,你讓小飛不要再抱任何希望任何幻想好不好,如果你不提出分開,他是不會放棄的……你們誰也不會抗争過他爺爺的……沒用的,我和他爸爸就是例子,你還太年輕,世上的殘忍見得太少,難道你真的忍心小飛為了你沒了季家的扶持、沒了父母親人、甚至沒了命嗎?不被家族承認的感情,就算你們真的在一起了……真的能有個好結果?”

況嘉宇雙手撐地,頭深深垂着,顧穎華每一句話都像劈進他心髒裏,他想到了他的父母,想到了他慘淡的童年,不被家族承認的感情……這不就是他的爸爸媽媽嗎?

季同飛,原本就應該意氣風發的豪門公子哥,如果沒有他,他會繼承季家的家族生意,有一個富足平順的人生,他本不該這麽辛苦的。自己又有什麽可取之處,甚至連讓這場戀愛的“情書”都是假的,始于一場謊言的感情,是該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嗎?

“起來吧,阿姨。”況嘉宇的淚水打在地毯上,悄無聲息,他撕裂一般的喉嚨艱難出聲:“我退出。”

“謝謝……謝謝你孩子!你,你能不能等小飛醒,跟他親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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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這樣嗎?我,要親口,跟他說,分手?”況嘉宇麻木地問。

“只有這樣,小飛才會放棄。”

況嘉宇沉默着,直到雙腿傳來刺痛,才一下一下點頭,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忽遠忽近:“那就等他醒來吧,我們會,會徹底分開。”

季兆韋再也忍耐不住,急忙扶起顧穎華,心中除了痛苦以外還有一種隐秘的自我厭惡。

顧穎華扶着況嘉宇出了書房,房間裏只剩下季兆韋,他看着妻子剛剛放在桌上的信,頓了頓,拿起來慢慢撕了,碎屑扔進了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身上就像被狠狠打了一拳,忍不住蜷縮着,過了一會兒恍惚着離開。

恢複安靜的書房,隔了一會兒自書櫃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擦聲,門外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躲貓貓,找姐姐,姐姐姐姐!”

“小飛快醒了,你答應阿姨的……”

“阿姨,可以把燈都關掉嗎?”不想讓季同飛看到他眼睛的異常,他……他也承受不了季同飛痛苦的樣子,就讓一切在黑暗中結束吧。

“好像又做夢了。”借着花園傳來的夜燈光,季同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輪廓,他低聲呢喃着,充滿着失望後的無力感。

“飛哥,我真的來了。”況嘉宇站在門口處,在黑暗中緊緊靠着門,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倒下去。

“小宇!竟然,不是夢。來我身邊……”季同飛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怎麽也使不上力,用盡力量擡起手,召喚着況嘉宇來他身邊,他站的好遠,好似一瞬間就要消失不見。

天空中隐隐傳來沉悶的雷聲,陰了一天的天空終于下起了雨,雨點噼裏啪啦打在窗戶上,季同飛突然覺得一陣心慌。

“小宇,你走近一點,好不好?”

“飛哥,我是來跟你說抱歉的。”一聲驚雷就像劈在了況嘉宇與季同飛的中間,況嘉宇頓了頓。

“抱歉?什、麽?”季同飛艱難地說。

“高考結束了,我們也都如願以償考上T大,我……我也終于達成了我的夢想。我很開心,但是有件事也得跟你坦白,其實……”

季同飛恍惚感覺況嘉宇的呼吸聲不對。

“其實,開學的那封情書不是我寫的,是邢晖模仿我的筆跡冒名頂替的。”

季同飛松了口氣,“只是,這個啊,沒事的,信假的,我們的,感情真的。”

“當時我只是不想惹麻煩,所以才提出和你在一起,我,我不喜歡男生的,不喜歡。現在高考結束,我想回歸正常生活,你把我忘了吧。”

季同飛腦子嗡的一聲,他愣怔地看着況嘉宇,那裏只有黑乎乎的影子,“我,不信!我不信!”

怎麽可能呢,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晚上,他們抱着說情話的每一個瞬間,都是真真正正一起經歷過的,怎麽可能是假的呢?他不相信——

“是我家裏,逼你!你對我說,實話!”季同飛激動下喘不上氣,說的話更加斷斷續續了,像瀕臨死去地人在掙紮着交代遺言。

一陣沉默,只有壓抑的呼吸聲,況嘉宇笑出聲,聲音中滿是無所謂:“你有錢,還能幫我照顧外婆,再說高中三年真的挺孤單的,和你在一起也能找個樂子,沒人逼我,我就是……我就是很難堅持了,對不住了飛哥,如果我真的喜歡你,你這麽對我我肯定特別心動,但……但其實我不喜歡男的,你這個樣子有點吓到我了,我就像考上個好大學,遇到個合适的女人結婚生孩子,好好過個平淡日子,你沒必要……”

“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他不想陷入不堪。

難道這份感情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怎麽可能呢……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況嘉宇是個小騙子,把他騙得團團轉,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為有利可圖,既然家裏插手讓他無利可圖,只好放手。另外一個聲音卻在說,況嘉宇是被逼得沒辦法,也不想讓他繼續這樣痛苦,所以先做放手的負心人。

“對不起,你忘了我吧。”

“怎麽忘啊……”季同飛哽咽了,他不知道原來做人會經歷這麽痛苦的事,他第一次談戀愛,失去況嘉宇如同剜了他的心髒,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今後的生活,甚至他都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活下去。

“你繼續騙下去不行嗎,為什麽要說這些。再堅持堅持好不好,我,我會再努力一點,他們會同意的,求你,不要走,你留下,我們慢慢磨合,你想找什麽樣的人結婚,我可以努力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季同飛再也說不下去,他哭了,哭到心髒都抽痛了,哭他馬上要結束的愛情,他再沒有辦法留住即将要将他抛棄的愛人,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打破這死局。

他擁有的太多東西是季家給他的,而他的爺爺拿着季家的一切,随随便便就控制住了他,他第一次清醒認知到,他什麽也做不到,他的承諾像他一樣,只是個笑話。

“我走了!忘了我!”況嘉宇甩上門,跌跌撞撞跑到樓梯處。顧穎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沒有食言,将況嘉宇的手機交給他,遲疑道:“就在三分鐘前,療養院來電話說,你外婆不太好了。”

況嘉宇出現嚴重耳鳴,聽到顧穎華帶來的消息半天沒有反應,狠狠抓着扶手,況嘉宇空空地說:“我走了,我走了……”

樓上的異動引起董星池的注意,他自中庭沙發站起來,想要上樓接況嘉宇,外邊的雨越下越大,他要親自送他回家才放心。

顧穎華垂着頭沉浸在對兒子的擔心中,況嘉宇精神恍惚往下走一步踩空,而董星池擡頭的一瞬間,正看到了況嘉宇滾下樓。

“小心——”

況嘉宇失去意識前,這是他聽到的最後兩個字。

季同薇驚得瞪大雙眼,雙手狠狠捂着嘴可還是吓出聲,眼睜睜看到一個人摔在眼前,對她是個不小的刺激。

一陣兵荒馬亂,季宅的醫生臨時做了搶救,但是況嘉宇是從二樓無意識跌下來的,比季同飛還要嚴重得多,不光左腿扭曲成了吓人的角度,後腦還受到撞擊,流了不少血。

“馬上叫救護車,這孩子的傷很危險。”劉大夫臉色沉重,這個天氣路上一定很堵,加上這邊別墅區最近的醫院也得三十分鐘車程。

“直接送醫院。”董星池當機立斷,臨走前卻被季兆韋在身後厲聲交代道:“況嘉宇的事情誰都不準告訴小飛,包括小池你!如果你插手,就是季董兩家的事。”

董星池只停頓一瞬,抱着況嘉宇向車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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