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白色風車

白色風車

面前的人被一腳踹翻在地，兩個按住宋佑的男生還沒反應過來就一人挨了一腳，許長風一把抓起宋佑，近乎是将他提起來的。

“沒事了。”許長風捏着宋佑的胳膊，目光在他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上挪不開，“受傷沒？”

宋佑扭頭在肩上蹭幹眼淚，忍着膝蓋疼站穩道：“沒事。”

被踹翻在地的那男生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見來人，原本氣得發青的臉頓時就黑了，他朝着許長風揮出拳頭，大罵道：“艹你媽，又是你，老子找你好久…”

然而拳頭還沒揮到許長風面前，就被許長風迎面捏住，他的手肘被許長風擰得幾乎要變形，整間屋子都是他的慘叫聲。

“長風！”從後面趕來的安承與浩子急忙叫住許長風，許長風皺了皺眉，一腳将他踢了出去。

幾名男生連忙将人扶住，許長風的視線落在那男生褲子松開的拉鏈上，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看見的場面是什麽意思，他怒不可遏地放開宋佑，上去又補了兩腳，這兩下完全沒收力氣，那男生應聲倒地，抱着肚子縮成一團，再也沒了聲響。

而另外幾人一見許長風下手這麽狠，哪裏還敢還手，這時有人發現了後面進來的浩子，忙急叫道：“浩哥，浩哥，誤會…都是誤會…”

浩子看了一眼許長風，見他冷着臉，似乎對方被他踢得不能動彈了依舊不讓他解氣，于是又将目光移到了一旁宋佑身上，宋佑他見過一次，上周五他去一中打球，許長風身後跟的就是他。

“長風。”浩子平時在學校也看不慣這群人，但畢竟都是學生，宋佑看起來也沒受什麽傷，于是說道：“出了氣就好了，以後他們不敢再找麻煩的。”

許長風不說話，顯然不想就此罷休，那幾個男生求救般地看着浩子，見他對許長風的态度就明白許長風不好惹，繼而他們又想到傳言一中校隊有個人打架賊猛，屬于在一中一呼百應的存在，只是從不主動惹事，他們觑着許長風，越看心裏越是發毛，有幾人之前就在一中側門領教過，當時連胳膊都脫臼了，現在哪還有膽子再犯渾，于是他們趕緊求饒道：“長風哥，真的是誤會，我們還沒動他。”

說完又看向宋佑，求饒道：“我們真的只是鬧着玩，你快跟他說說…”

站在門口的安承手心一涼，驚覺地低下頭，只見手裏的汽水因為奔跑颠簸，正咕嚕咕嚕地往外冒，全流到了手上。

許長風回頭看着宋佑，意思很明确了，決定權交給了宋佑。

這間KTV離職中不遠，之前宋佑拿快遞的郵局也在附近，平時緊閉的大門已經被許長風一腳踢開，太陽最後的餘晖灑進來驅散了這裏的所有肮髒與污穢，宋佑沉默片刻，冷聲對着那群人說道：“我不欠你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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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一聽，連忙道：“不欠…不欠…就算欠也免了！”

這群人平時就在學校橫行霸道，放一些小貸給學生們，要錢時連逼帶搶的，哪裏還記得宋佑到底有沒有找他們借過錢。

許長風看着宋佑，想起宋佑那臺游戲機，似乎想從他這裏聽到這件事情的始末，哪知宋佑冷着臉繼續說道：“我從沒找你們借過錢，你們倒是從我這裏搶走了好幾次。”

許長風面色又沉了下去。

那幾人一聽臉刷地一下就白了，急忙求饒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真是記錯人了，多少錢我們還給你。”說着幾人做勢要湊錢還給宋佑。

宋佑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心中厭惡之情半分未消，他又一次違背了人設決定，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像打開了一道口子，再也閉不上了，他的所作所為時刻被情緒影響着。

但他該怎麽做，像他們說的，就這樣算了嗎？可是明明又心有不甘。

宋佑無聲地閉了閉眼睛，沒再說話，而是朝着KTV外走去，他不該做出太多違背人設之外的事情，他有他的任務，既然事情解釋清楚了，許長風也不會和學校那些人一樣，認為他是一個欠錢不還的癞皮狗，那這件事就沒必要繼續糾纏下去了，他還有很長的時間要慢慢完成他的任務。

見宋佑離開，許長風扭頭看了那群人一眼，警告道：“我記住你們了，再有下次，就沒這麽簡單了。”說完就轉身去追宋佑。

“長風！”

許長風回過頭，只見安承還站在門口朝他揚了揚手裏的汽水道：“不和我們吃飯了嗎？”

“改天吧。”許長風對着浩子擡了擡下巴，“照顧好安承，我去看看宋佑。”

“知道啦許大善人！”浩子攬住安承的肩，見他看着許長風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于是晃了晃他道，“走了，吃面去。”

“好。”安承回神道。

夕陽沉入了天際線，麻縣的大街上吵鬧不堪，汽車、摩托車、自行車誰也不讓誰的胡亂行駛，街邊溢出垃圾桶的垃圾偶爾有幾條狗出去聞一聞。

“宋佑，你腿沒事吧？”許長風走到宋佑旁邊，“浩子那有輛摩托車，我騎摩托車送你回去？”

“不用，謝謝。”宋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腳步，扭頭對許長風又說了一句“謝謝”。

這個謝謝自然謝的是剛才的救命之恩。

暮色籠罩陳舊的小城市，少年咧嘴一笑，眼眸如同黑寶石一樣閃爍，宋佑不由一愣，晚風拂過，他好像聞見了夏天來臨的氣息。

明明剛過早春，少年卻總是熱情得像夏季。

“不用謝，要說這事也怪我，沒早早警告這群人，不然你也不會…”許長風突然住了嘴。

好在宋佑并沒有想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而是面色如常地繼續往前走去，邊走邊說：“這又不關你的事，你怎麽總喜歡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許長風跟在後面說道：“一中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佑停下腳步，轉過頭定定地看着許長風，看了幾秒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道：“要不你還我一下子？”

“還你什麽？”許長風故意裝作不懂，“你欠我什麽？是扔掉的碘酒，還是紗布？我買一瓶夠校隊用好久，你一下就給幹沒了。”

宋佑見他這麽說，臉上表情有些緊繃，明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但一想到将對方的好意扔進垃圾袋又有些不自在，于是繃着臉繼續走，邊走邊說：“我明天買了還你。”

“也行。”許長風說道。

兩人在雜亂的街道上行走，沒一會兩旁稀稀拉拉的路燈也開了，燈泡因為長久失修而閃呀閃，昏暗的光暈下，許長風盯着宋佑的後腦勺，只覺得還挺圓，他應該能一手抓住。

想着他就伸手比劃了兩下，哪知宋佑突然回頭，他張着五指停在半空中，對着宋佑又是一笑。

就這一段路，他這幅樣子絲毫看不出剛才将人打得倒地不起。

“你怎麽不回去？跟着我幹嗎？”宋佑皺眉問道。

“我說了，送你回去。”其實是怕宋佑哪裏受傷了卻不說。

“我知道路。”宋佑說道。

“沒說你不知道。”

“我能走。”

“沒說你不能走。”

“那你…”

“送你回去。”

油鹽不進，有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

宋佑暗嘆一口氣，因為身體原因，這一天下來他也累得夠嗆，于是不再糾結許長風硬要送他回去的事情，他走路不快，但也不拖時間，過了這個街道，他又走進了另一條同樣髒亂的街道。

晚風拂過宋佑的發梢又吹到許長風臉上，許長風盯着宋佑頭頂的發旋随着步伐一起一伏，想起了那天體育課時宋佑坐在樹下的樣子，也是像此刻這樣安靜。

“你去職高那邊做什麽？”許長風問道。

“買本子。”其實也不完全是，買回來的游戲機好像有點問題，他想去調換，結果不清楚調換流程，但不符合人設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講。

“買個本子還要跑那麽遠，一中門口不是也有文具店嗎？”

“那邊的本子好看點。”宋佑回道。

話音剛落，兩人都沉默了，之間的氛圍也變得有些奇怪，一個大男生，買個寫作業的本子還要挑好不好看…未免也太…

宋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就聽許長風搶先說道：“一中門口賣的本子确實醜，上次我在浩子那還看到了一個動漫人物的本子，的确要比一中賣的好看。”

許長風說完，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默默無言地走進了平房區。

這個點正好是下班回家的時間，本就不寬的道路上擠滿了摩托車與自行車，喇叭聲與叫嚣聲混淆在一起，偶爾還有旁邊人家炒菜的颠鍋聲充斥着他們的耳朵。

一群放了學的小學生從他們旁邊擠過去，許長風好幾次伸手将宋佑往裏撥，防止他被撞到，兩人腳邊滾來一顆髒兮兮的小皮球，宋佑看見對面一個小孩兒指着皮球癟着嘴要哭，遲疑間，許長風已經彎身撿起球，擡手一抛，小皮球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小孩兒面前，那張小哭臉立馬又變得樂呵呵的了。

“我到了。”

宋佑停在了一扇銀灰色門前，許長風四下看了一眼，周圍都擠滿了雜物只有他家門口空蕩蕩的，顯得分外冷清。

許長風見他拿鑰匙開門，不由問道：“你爸媽還沒回來？”

宋佑的動作微微一滞，偏頭看向了鄰居門口站着的一名男性青年。

青年模樣周正，穿着一件黑色外套倚在門口，朝他晃了晃手中一張鵝黃色便簽。

宋佑在青年開口前，徑直走過去将那張便簽抽出來收進了口袋，并說了句：“我知道了。”

青年笑了笑，返身進屋去了，宋佑回來接着開門，許長風問道：“他找你有事？”

“沒事。”宋佑随口說道，“電費單。”

許長風想說就算天黑了也能看清那并不是電費單，然而宋佑卻推開家門，也沒開燈，堵在門口說道：“你回去吧，我家長不讓我帶朋友回來。”